第55章 涟漪

“真的没问题吗?”

夜色里,两位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各自骑了一匹马,从皇城里出来。

望涯手握缰绳,淡淡道:“替死囚,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 有这么大的权势,竟能在大理寺的牢里偷梁换柱。

望涯一笑:“好人。”

“你下这么大一盘棋,就是为了扳倒庆王,你和他有什么仇怨?” 长玄自打出了大理寺,显然心情好了不少,纵使身上受审的伤痕还没愈合,却也还有心情说话。

望涯默声,前方忽然来了一队巡夜的将二人拦了下来。长玄不说话了,低下头,将斗篷裹了裹。望涯从袖子摸出张行简开的字条来:“大理寺办案。”

巡夜的核对了字条,并没有发现不妥,于是放行。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明日城门一开,你往西走从北门出去。” 望涯停在一座矮房门前,又卸下随身的包袱,里头装了长玄的户帖,以及他要的盘缠。

长玄翻身下马,朝望涯拱手,接过包袱,再从袖子里摸出个锦盒递过去:“多谢。”

望涯接过,调转方向回到大理寺。

里头灯火通明,除了张行简,另有一位御医在。

望涯将拿到的锦盒递给御医:“大人费心了。”

“稍等。” 他揣上锦盒离开。

望涯落座,她仍是头疼得厉害,今早已经是连茶杯都握不住了。张行简正在翻看卷宗,心里却盘算着另一件事。

赵邕的案子还没有下落,经此一役,他的势力接连浮出水面,前有卢惕守欲替他认罪,后有边军呈书请求复审,闹得不可开交,赵俨也不可能一口气把他们拔干净,只能先从小官开始。

大理寺里也有赵邕的爪牙,趁此机会把他们一并剔除,提拔诸如纪新这样的,纪新一升,他原本的位置也得要有补偿。

张行简放下卷宗,抬头看向望涯,眼下是个好机会,他得着手办了。

“还记得穆世,穆大人吗?” 张行简忽然问。

望涯点头,他这一提,她就明白张行简想做什么了,穆世他爹是吏部尚书,穆世在之前的神教案里担任过钦差,再往前的庞贼案中跟着张行简谋了份功绩,因此,要想把望涯塞进大理寺,他这一关节需得先串通好。

“年节里我带你去他府上拜访。”

望涯淡淡应一声,额上蒙了一层冷汗。眼下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脑袋里就像塞满了蠕动的毒虫,正在一点点啃食她的灵魂,该死的长玄。

很久以后,御医可算来了。

但他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此丸只能暂缓病情,并不能根治。”

望涯沉默半晌,这才问:“只有无为才能有解药吗?”

“也不是,只是可能需得多费些时日。” 御医虽不是吃素的,可也不能立刻解了无为多年的心血。

“我应该能活到那时候吧?”

“小心调理是可以的。”

“好,多谢大人。” 送走御医后,望涯同张行简告别,她需要再去找一趟长玄。

————

长玄刚欲睡下,便听外头起了一阵大风,紧接着大门从外被踹开,望涯提着一把长剑出现在门口,亦如在松清山时的场景,索命的恶鬼又来了。

她缓步走进,带进了满屋的风雪。

“你耍我。” 自打从松清山回来,她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邪火,总想砍些什么,想来也是长玄的原因,如今这恶果,他得自己咽了。

长玄匆忙起身退到墙角,他看不清望涯的脸,可她手里的剑确在泛着寒冷的月光:“望大人,杀了我,你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可微微的颤抖仍是暴露了他的心境。

望涯逼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东西交出来。”

“何必心急,等我出城以后,自然有人送到你手上。” 长玄的手在暗中摸索出路,最终却只摸了一手的草木灰。

“你以为我在跟你谈生意吗?你没得选择。”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她的剑,长玄抬手挡了一下,却被生生削断半个手掌。

长玄愣了半晌,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断口处传来的凉意提醒自己,他确乎没了手指,他惊叫出声。望涯并没打算就此罢休,再次手起刀落,却因头疼偏离了视野,一刀砍在桌上,她手脚并用,将剑刃从中解救出来,而长玄趁机逃脱,在街面上狂奔。

没跑出多久,长玄猛然停住脚步,迎面而来的是早就等着他的官兵。

张行简调动他们可花费了许多力气去同刑部扯皮,倘若不是圣上有救治望涯的意思,他们是不会同意这样荒唐的提议的。

望涯的出现封住了长玄唯一的退路。

此时的长玄骤然感受到了断掌传来的剧烈疼痛,他眼睁睁看着断口血流不止,而眼前的望涯大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意思。

十步的距离,望涯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她的脑袋快要裂开,甚至开始怀疑方才御医说的话。

长玄跪倒在地,他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大理寺狱。

望涯稳住脚步,居高临下看着他:“三。”

“二。”

“一。”

“我给!我给……”

————

屋外已经天光大亮,贺微正在清理门上的旧对联,忽听房门吱呀作响,她放下手头的活计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便见望涯从屋里出来,睡眼惺忪,一脸茫然,脑袋上的头发像被狗刨过的鸡窝。

“再回去睡会儿?” 贺微笑道,一边抬手替她捋了捋头发。

望涯睡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快要醒不过来,她做了很多梦,但醒来后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摇头:“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可多了,今天得把灶台和神龛清理干净,还有,你的拜帖写了没?年底书坊的账也得核对一下,再有给店里伙计的年礼,我买是买了,可还没分发,当务之急是灶台温着饭,你去把那些吃干净,快去。” 贺微将望涯推到灶房,转身回屋从橱里拿了一身新衣,再有一副妆奁。

“你吃完了把新衣服换上。” 贺微将东西放进望涯屋里,转身继续忙活她的旧对联。

“好。” 望涯胡乱塞了两口饼子,回到屋里换上了一身财气十足的衣裳。

“微姐,这会不会太隆重了?” 这还没到除夕,怎么就穿上这样好的衣裳了?

贺微再次放下手头的活计,替望涯理了理衣裳:“大了点儿。前儿张少卿差人送来两身,明娘子也送了两身,娘也给你置办了,你得天天换着穿,否则明年就该不时兴了。”

她这么一说,望涯就明白了,她身上穿着的多半是明珍送的,看着比地主家的女儿还要阔,她穿惯了破衣烂衫,此时忽然穿上这样的,一时竟不知该把手放哪儿了。

傍晚时,望涯抽空去了一趟书坊。

这一回来发现了一件不大好的事,角落里的稿子堆积如山,有些甚至落了灰,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深吸一口气,搬了凳子倚在墙根底下,借着落日余晖开始审稿。

很快,夜幕降临。

书坊打烊,望涯将房屋落锁,开始写拜帖。

翌日。

望涯照常在书坊里做活计,趁着天晴,她开始修缮雅室的门窗,忽听门铃响了一阵,她下楼,便见张清推着宋远华出现在店里。

张清一顿,眼里满是惊愕,直到宋远华开口:“望涯,你可算回来了,先前我想见你,却不知该去哪儿找。” 宋远华听说望涯又立了功,但并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只听宋知说过近来朝堂上不太平。

望涯对张清一礼,便听宋远华道:“这是张清,是尚书府的小娘子。” 张清总听宋远华在耳边念叨望涯,加之她是张行简的学生,因此总想见见她,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张弃。

“望…望小娘子,久仰。” 这确实是张弃,能够决心从高枝上往下跳的张弃。

“雅室里暖一些,二位先进里头取暖罢!这几日是越来越冷了。” 望涯倒不觉得意外,自打她向张行简推荐远华诗集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临近年节,雅室的生意比起往常要淡出许多,望涯划了自己的私账替她们上了茶点:“可是诗集新编有着落了?”

宋远华点头,便见张清小心翼翼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本书来。望涯接过,但没打算现在就审,她道:“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话音落下,宋远华同张清一齐将耳朵竖了起来,似乎很期待望涯接下来的话。

不等她们发问,望涯便道:“我想,就女儿家蒙学编一册书,先从识字音律开始,不必太过深奥,每章结尾都有一则短话本,用前头学的字编写,要写天南海北,写各行各业,倘若能提画,那就更好了。”

“好!” 宋远华率先应下,脸颊忽然发烫,一颗心砰砰跳起来,她隐隐察觉到这是件大事,虽然不知前路,但她愿意当掌灯的船夫,倘若不能掀起惊涛骇浪,那便打破一潭平静的死水,涟漪自会荡漾。

“好!” 张清的目光同样坚定,她院墙好像出现了一道裂缝,从中透进来的是初春的暖阳。

望涯笑着说:“就这么答应了?润笔还未商定呢。”

宋远华和张清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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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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