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们的声音逐渐低下去,重症监护室外安静下来,偶尔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咳嗽、翻身或者是忍不住的啜泣。
躺在最东边的长凳上的胡阿姨,她的孩子是个初中生,被老师体罚后肺部出现问题进了重症监护室。胡阿姨睡不着,她呆愣愣的看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时不时地抹一下眼泪。
郁引又坐回到椅子上,手指搭在腿上一下一下的点着,他打算在这里坐到天亮,说不定还会有其他收获。
安静了没多久,一个奶奶拎着小挎包走过来,开始挨个座位放小广告,走到郁引这里,看了眼他也没说话,多放下一张小广告就走了,就连阿姨们睡觉的长凳空隙,也被见针插缝的塞了小广告。
郁引拾起一张小广告看了看,好家伙,殡葬服务,怪不得半夜来发。
胡阿姨无法入睡,她刚刚就注意到了新来的年轻小伙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眼睛四处乱看,迷茫极了。她叹口气爬起来,也没问,只是对郁引说这里暖和,让郁引过来坐坐。
郁引不学面相,但是他和闻抒一块长大,多少会一点,就像现在他能看出胡阿姨的面相较半个小时前有着些许不同,并且是不好的变化。
“阿姨谢谢你,你能送我到二十二层吗,我不敢自己过去。”郁引开口请求,他想让闻抒帮阿姨看看面相。
胡阿姨错愕地看一眼郁引,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还怕自己走夜路。她看了一眼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郁引,接着朝着重症监护室的方面看了一眼,再三犹豫,“行,阿姨带你过去,咱们快些。”
她怕在她离开的几分钟里会有与儿子相关的消息,但是看着眼前的小伙,她也不能不管,动作快些应该就好了。
上去的时候,郁引避开监控问胡阿姨,“胡阿姨,你信鬼神吗?”
“信”,胡阿姨凄惨苦笑,“只要我儿子能好好的,我什么都信。”
郁引点点头,“谢谢你送我上来,我带你去见个算命先生,说不定他能破解你儿子这一劫。”
胡阿姨不信这些,但是下午时医生说她儿子情况不太好,现在她看着郁引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她死死抓着郁引的手,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说自己儿子只要好起来,她能一辈子吃斋念佛,说她回去就给神仙上供,去庙里拜拜。
郁引叹口气,“信则有,不信则无。”
郁引平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是不管的,救命稻草也很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病房里闻抒刚送走了那位丢了东西的准厉鬼,正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狂喷郁引没有心,怎么敢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他送给准厉鬼。
郁引敲门时闻抒一哆嗦,手机掉在了被子上,心想不会是银子那不要脸的家伙又帮他接新业务了吧,仔细听了一下只有三声敲门声才呼出一口气。
没办法,作为一个会算命的红旗下生长的新时代社会主义青年,他怕鬼。
要说闻抒怕鬼这件事,原因要归结到郁引身上,郁引从小跟着郁父走南闯北的捉鬼,小时候也不能算是个正常小孩,他的身边只有闻抒一个玩伴。
一个学捉鬼,一个学算命,平日里还能看见点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哪个小孩能不怕两个不正常的,偶尔会和空气交流的小孩呢,就算小孩不怕,也会被家长勒令离他们两个远一点。
因此郁引捉鬼时碰到点什么事就会告诉闻抒,还会和对方细细描绘死者的惨状,鬼怪的模样;闻抒跟着算命的爷爷天桥摆摊,听到点什么也都会告诉郁引。
因此闻抒避鬼,郁引避人。
两个人见惯了生死和人心险恶,家里还倾向他们自由生长,他们俩没长歪说不定只能归结到基因好。
胡阿姨一进门,看见病床上坐着一个穿着病服,看起来有点咋咋呼呼、不怎么可靠的男生,还没等对方开口,就咬咬牙一个深鞠躬,头压得很低,说求先生救我小儿性命。
闻抒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可带现金了,一百一卦。”
胡阿姨抬头,几秒钟的功夫脸上急得冒出汗,“先生,我手机转您行吗?”
闻抒叹口气,“阿姨抱歉,一脉有一脉的规矩。”闻抒看着胡阿姨眉间的善缘难为的解释道。
本来挺好达到的标准,只是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啊,除非是手里真没钱了或者不会扫二维码付款的老年人。
“先生,闻先生,求您谅解,我马上让孩子他爸来送可以吗?”胡阿姨请求道。
郁引手疾眼快托住胡阿姨的胳膊,阻止了胡阿姨下跪的动作。
“那阿姨你给我个物件吧,之后你给我一百,我再还给你。”闻抒看着胡阿姨原本福源深厚的面相隐隐改变,有丧子的征兆,他选择了折中的办法。
胡阿姨一听,立刻伸手去解脖子上的金项链,她的手哆嗦着,怎么也解不开,直接将链子拽断放在闻抒的手上,脖子上留下深深地勒痕。不知怎么回事,她今晚心里特别慌张,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她在重症监护室外看到平平静静的小伙子的时候,悬着的心就往下沉了沉。
直觉告诉她说面前的人可以救她年轻的儿子,这是一个母亲的直觉,也是一个母亲慌乱之下的病急乱投医。
“我儿子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他快要死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胡阿姨声音颤抖,她努力让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说清楚,惨白的脸憋的通红。
闻抒问了胡阿姨和她儿子的八字,算了一卦后抬起头,“阿姨,我现在不好解释,如果你信我的话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儿子转院,去A市北边的医院,他的生机在那里。”
“从现在开始半个小时内你一定要见到你儿子,不是隔着玻璃,也不是隔着屏幕,你一定要真真切切的摸到你儿子的手,这样你才能救他。”解释需要很长时间,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闻抒只能当一回彻彻底底的神棍。
胡阿姨听完闻抒的话就往外跑,刚出病房就摔了一跤,咚的一声很响,但是胡阿姨爬起来就跑,丝毫不在意自己受伤的膝盖。
闻抒看着病房门口的方向,突然间转过头来对郁引说道,“和胡阿姨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劝说她怎么暂时相信我。”说着张开四肢躺在床上,“挺久不见这么相信我的人,还真有点不习惯。”
“没办法啊,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闻抒盯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不眨眼,喃喃自语,“迟早有一天我要改行。”
现在是凌晨两点,郁引伸手揉揉太阳穴,他本来就因为捉鬼一整天没有合过眼,今天夜探急诊部又是快一天,“迟早有一天我要猝死。”
“以后咱俩一块去摆摊吧,你卖烤红薯我卖烤地瓜。”闻抒建议道。
“红薯和地瓜不是同一种东西吗?”郁引检查背包里的装备,顺便又画了两张符。
“不一样,你喊烤红薯嘞~我喊烤地瓜哟~”闻抒说着兴起来了两句,直接唱了出来。
“行,我卖黄心红薯,你卖白心地瓜。”郁引想了想提出自己的建议。
“要滴。”闻抒伸手比划一个OK。
“刘越,你快打电话找人!我们去市北医院!”刘越是胡阿姨的丈夫,他和胡阿姨轮流守着儿子,今天他回家睡觉。
刘越在家也睡不着,凌晨三四点的时间里电话铃声就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只有半小时!”胡阿姨又急又怕,说话的时候声音在哆嗦。
“兰兰你别急,现在还早,转院手续没那么快办下来,你再等几个小时,要儿子主治医师同意后才能转院。”刘越安抚着急的妻子。
“等不了!”胡兰高声回道,直接破音。
胡阿姨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刘……刘越你信我,如果我们半个小时内见不到儿子,他……他会死的。”
刘越感受到妻子的恐惧与失态,选择了相信她,“好,我现在就找人。”说完从床上一跃而起,边往医院赶边打电话。
一遍打不通就再打第二遍,第三遍。
安静的急诊五层响起仓促的跑步声,胡阿姨顾不得考虑其他,直接跑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前去按铃,有值班的护士过来查看询问有什么事。
“我要见刘明辰!”胡阿姨说道,“我现在就要见刘明辰。”
“不行,规定是下午四点到四点半之间才能探望患者”护士拒绝,“您别着急。”说完就没声音了。
胡阿姨继续按响门铃。
“您还有什么事情吗?”护士过来没好气的问道。
“我现在就要见刘明辰。”
“不行,都说了还没到探望时间。”说完啪挂断。
胡阿姨接着按门铃,她的心里越来慌了,但是这次她等了三四分钟没有人来和她通话。胡阿姨开始拍门,一遍拍门一遍高声喊着要见儿子。
“您能别喊了吗,您这样会打扰其他患者和家属的。您要是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护士无法,继续不耐烦道。
“我们要转院。”
“转院要主治医生同意,更何况您儿子现在这情况不易转院,会出大问题的。”
“那你让我见我儿子!”
“女士,我们有规定,下午才是探望时间。”护士再次声明。
“妹子,医院有规定,别为难护士了,她们也不容易。”外边的家属被吵醒,一位大妈上来劝道,伸手阻拦胡兰。
有其他家属看见,也过来抓胡兰的胳膊。他们都有家属在里边呢,这人怎么能这么吵。转眼间十五分钟过去了,胡兰看着众人,眼睛睁得很大,不自觉的哆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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