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一定有什么地方是搞错了。”利安强颜欢笑，又输入了一遍数据，重新搜索，没想到还是一样的结果。

卡尔里斯眼眸深沉，“给温蒂做检测的是谁？”

“稍等。”利安在查过记录以后答道：“是朱利安。”

“她人在哪？”卡尔里斯捏了捏眉心。

利安站了起来，“我去喊她过来。”

朱利安不免心惊胆战，不知为什么，明明内心一片茫然，却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和某一次的检测工作脱不了关系。这个想法不知何时根深蒂固在脑海中，只等着这一次的破土而出。

“温蒂·怀特？”朱利安捏着下巴回忆，“我对她有印象，好像是萨拉哇旅店事件的幸存者。”

卡尔里挪动台式电脑，将屏幕展示在她面前，“她当时检测以及后续的备案是由你来的。”

“对。”她点头。

屏幕里经手人员写的正是她的名字，就算想推脱也推脱不掉。

利安虽然是在责备，但这份责备中带了一丝疑惑，“朱利安，你从业这么多年从没有犯过这么大的错误，这次是怎么了？”

朱利安哑口无言。她看着屏幕上的备案信息，觉得头痛无比，她竟然对于检测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丁点记忆都没有。

卡尔里斯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回事，你不记得了？”

朱利安点了点头，决定全盘托出，“给这位怀特小姐做检测时，我的脑子好像朦朦胧胧的……”

“朦朦胧胧？”

“是的。好像不受我的控制一样，我的手，我的大脑，就像脱离了我的掌控。”朱利安低头看自己的手，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微微发抖。

卡尔里斯：“什么时候？”

朱利安抬头：“什么？”

卡尔里斯说：“这种状态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啊。”利安附和，语气带着嗔怪，“出现这种状况为什么不提前汇报而是继续检测工作？你用这样的状态去工作，会导致大量的检测结果失误，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

朱利安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不，也许你们误会了。我其他时候是好的，只有那一次，给温蒂·怀特小姐检测那一次，我出现了这种状态。”

她拍了下额头，“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过后很久才隐隐察觉到不多，但心里一直有一种声音命令我无视。好像我不无视，那个藏在我心中的梦魇就会杀了我一样。”

“在什么时候呢？”朱利安仰头细想了一会，“应该是在我看到了她眼睛的时候，当时怀特小姐说自己的眼睛比仪器里面的东西扎到了我慌忙去帮她检查……”

卡尔里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是那种墨一般漆黑，但如果细看能发现里面非常多彩。”朱利安的眼神逐渐迷离，“是那种万花筒，不是普通的万花筒，而是来自于天堂，天使手中的冰凌，在阳光的折射下变成缤纷的……”

“回神！”卡尔里斯猛地一拍桌子。

朱利安这才收回了意识，她惊恐地捧着自己的脸，身形摇摇欲坠，“我……”

卡尔里斯的脸色极为差劲，结合之前玛丽·卡勒姆疯疯癫癫的说辞他已经猜到了一种可能，但又不愿意去相信。

他不能相信自己深爱着的人竟然是个伪人，是一个极有可能参与了萨拉哇旅馆事件，残害过人类的伪人，不然他会疯的。

利安：“布莱克队长……”

卡尔里斯在深思熟虑以后，做出了一个违背D.D.D的意志，且会令他后悔终身的决定。

“临时检测区什么时候能建好？”他问。

利安答：“估计还要两三天……”

“好。”卡尔里斯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不要声张，我会去亲自把温蒂带过来，让她再做一次检测。”

希望这真的只是一个失误，他无比强烈地在内心祈求，期望再一次检查的结果能为她洗清冤屈。

.

放屋里堆满了杂物，床铺上是一件又一件衣裙，温蒂挑挑拣拣，将一些不需要的丢到一边去，转身一看，剩下的衣服堆成了山，行李箱根本塞不下。

这些都是她很喜欢的，带又带不走，丢掉又可惜，温蒂看着它们发了愁。

一番左思右想后，温蒂也不管了，用脚尖挑开行李箱，随手抓起几件衣服就往里面扔。能带多少带多少，实在带不走的，那只能永远说再见了。

毕竟她会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其他的她都无所谓，只有卡尔里斯……

她收拾的动作一顿，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咚咚咚——大门被敲响了。

温蒂走出房间，看着大门的方向。温蒂不解，她平时很少和人建立起较为紧密的联系，也不会有人类来找她，除了卡尔里斯………但他现在应该正在处理被小丑搅的天翻地覆的伪人侦查部。

也不会是其他的高级伪人，毕竟他们这群家伙从不走正路，像丹特利安和小丑，要么从镜子里跑进来，要么爬窗户。

一时间，温蒂陷入了沉默，她希望这个不识相的家伙能快点走。

谁知门后那人说话了：

“怀特小姐，你在家吗？”

卡尔里斯？他不是应该……温蒂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来找自己。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门外的呼喊声也持续了很久。

温蒂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觉上告诉自己，她不能开门。不仅仅是因为她需要隐瞒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的事实，更因为加百列痛恨他，厌恶他。

但是她马上就要回到加百列身边去了，以后也许很难见到面了。

最终她抵不过内心的欲念，还是选择上前开了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卡尔里斯的面孔印入她的眼帘，温蒂心里五味陈杂。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卡尔里斯似乎松了口气。

温蒂走了出去，迅速把门合上，背靠着冰冷的大门，“我刚刚在画室里面，所以没有听见。”

她看到卡尔里斯的腰后别着一把枪。他是刚出完任务，又或者在出任务的过程中？温蒂心想。可这附近并没有其他D.D.D的踪迹，他总不能是一个……

难道他是特意从远处赶来的？

她静静地等待卡尔里斯说出来到这里的目的。

卡尔里斯也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小会，他说：“上面有人来检查，说你的检测报告有点问题，所以希望你能和我回去重新做一次报告。”

温蒂的心脏猛地一阵，她想后退，可背后就是结实的大门，无处可去。

“什么时候？”

“现在。”卡尔里斯说：“最好你现在和我去侦查部，我让负责检测的专员加速审核，尽早还你一个清白。”

他说这话时一直紧盯着温蒂。

除了不知所措以外，温蒂心里觉得古怪。按照小丑的话来说，D.D.D的检测室被他肆意破坏过一遍，已经被我全方面封锁，简直就是一座现成的坟墓。

检测区被封锁了，还怎么做检测？难不成临时检测区搭建好了？

就算侦查部的效率高到吓人，也不可能当天就建好一片可以直接使用的检测区。不仅那些器材，检测用品都需要再次采购，还要考虑到检测时的环境等因素，根本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那么现在之后一种可能性——卡尔里斯在说谎。

卡尔里斯先生为什么要说谎？是她暴露了吗，是她那里做的不好吗？

温蒂心中蔓延起一阵悲哀的无力感，卡尔里斯英俊的脸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离她越来越远。

她不喜欢人类，自出生开始，在加百列灌输的理念下自然而然对人类没什么好感，但没有到他那种厌恶至极的地步。只是单纯保持距离，互相不侵丨犯，这就足够了。

唯独卡尔里斯……只有卡尔里斯……

卡尔里斯虽然曾对她隐瞒过一些事，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种谎话。

他会像清理其他伪人一样杀了她，她会被丢进绞肉机里，会变得粉碎，连同大脑、皮肉、骨头。

温蒂仿佛看见了不久的将来，身为行刑者的卡尔里斯眼里满是冷漠与无情，从前会对自己展现的温柔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们会成为仇敌，注定厮杀终生，拼个你死我活，永远不可能方休。

温蒂垂下头，发丝将她白皙的侧脸遮盖住。

“抱歉。”她说，“今天不行，明天可以吗？”

卡尔里斯：“为什么？”

“我今天有一件非常的事情需要完成。”温蒂莞尔一笑，“是一幅画，这幅画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而今天正是我灵感最佳的时刻，绝不能浪费。”

她能感觉到卡尔里斯在审视自己。

“明天好不好？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完成手上的作品。”温蒂语气带着恳求，两手在胸前攥紧，抬头用请求的眼神看他。

她说：“明天同样的时间，我会在这里等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侦查部，好不好？”

“拜托你了，卡尔里斯先生。”

卡尔里斯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但当他无意中会瞥见温蒂那双眼睛时，内心里不自觉……

他心中一惊，快速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卡尔里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用从伪人那里学来的方法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感觉彻底平静下来，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认为自己已经不受影响了，可刚要脱口而出不行两个字的时后，却发现自己的大脑里只要浮现出温蒂，哪怕是名字，他都会无法控制地心中一悸，心脏里有一块总是会柔软下去。

他彻底陷入了绝望，他真的没救了。

“我知道了。”卡尔里斯内心在叫嚣，但是口中吐露的语言却毫无疑问地触碰了他从任职以来的底线——不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人类的伪人。

他再次给了温蒂一个机会，“明天我来接你。”

温蒂微笑：“好。”

大门合上，温蒂的笑容随之消失。她回到了房间里，看了屋子里乱糟糟的场景片刻，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合上了略显空荡的行李箱，拉上了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