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宛仪还在愣着,而且面色略显苍白,玉儿赶紧说道:“我的小姐,你就好好歇着吧。夫人知道你生病了,就免了你这几日的请安。现在已经巳时了。”
苏宛仪的亲生母亲——秦念音,是苏守成的第一任妻。秦念音膝下仅苏宛仪一个孩子,身体不算好,在苏宛仪六岁那年就病去了。
而七岁那年,父亲新娶宁婉卿为正妻。虽然苏宛仪挂念病故的生母,不过宁氏毕竟也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对于宁氏,苏宛仪没有如生母一般深切的感情,却也给足了尊重。而宁氏有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对于苏宛仪还算关心,给足了关照,尽好了一个母亲的本分。
苏宛仪没有答应玉儿:“玉儿,无碍,我身体已无大恙。不过,我要亲自出一趟门。另外,帮我准备不起眼的衣服。”
玉儿很担心:“小姐,你身子骨才刚好。外面天冷,要不还是让奴婢我出去吧。要是你再大病一场,那该如何是好?”
苏宛仪轻轻摇了摇头:“玉儿,我过一会儿要做的事情很重要。如果你真放不下你家小姐,要不你也跟着我去吧。不过切记,不可声张,低调行事。我们从边门出发,莫要让父亲母亲知道。”
苏宛仪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玉儿为其披上白色毛氅,带上手炉,便离了苏宅。
——仁心医馆。
仁心医馆的门显得十分破败,好像只要稍稍一推,门就要倒下。而抬头一看,屋檐则布满了蜘蛛网。看上去不像是医馆,倒像是已经遗弃了许久、无人居住的房屋。
医馆门口,一辆看着略显朴素的马车停下。一个身披白色大氅、一袭淡蓝色的衣服的年轻女子在旁边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女子身形孱弱,脸色苍白,偶尔有几声咳嗽。那名女子正是苏宛仪。
玉儿并不理解,为何小姐要来到京城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是一个这么破破烂烂的医馆。明明苏府就能请到太医,哪怕是民间最好的郎中,那也是能请过来的。
而且小姐这一场大病,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要知道以往小姐出门是万万不敢擅自偷偷溜出去的,一定会跟老爷、夫人事先知会一声,大部分时候也不会一个人出门,基本跟着老爷、夫人一起。但是既然小姐来到这儿,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玉儿便走上前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看着很年轻又带着困意的女子推开门,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谁啊?门口不是贴了告示了嘛,本医馆永久闭馆,后面都不接客。不接客,不接客。”
而苏宛仪不紧不慢地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金元宝,嘴唇微扬,轻轻将金元宝放入了女子的手中:“那,如果给的是这个呢?那不知白姑娘是否还要赶我走呢?”
那个被苏宛仪称为“白姑娘”的女子眼神显然露出了犹豫,迟疑地问道:“看着这位姑娘的打扮,明显家里不差钱,也不缺好的郎中,又何苦来我这个小破医馆?姑娘,你找错人了。”
苏宛仪则摇了摇头:“不,我找的就是你,白蓉。”
白蓉瞳孔露出一丝震惊:“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也对……毕竟看你的衣着打扮,以你的家世,想知道京城的一草一木是什么都不是难事……”
苏宛仪则将目光看向白蓉,眼神带着些许恳求,说道:“我相信白蓉姑娘的医术。不知白姑娘是否愿意为诊脉?”并且晃了晃那个金元宝。
白蓉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接下了金元宝:“好吧……那,要是你不嫌弃我这个小郎中,也不嫌弃我这个破烂的医馆的话,就进来吧。”
苏宛仪步入了医馆里。虽然医馆内部看着十分朴素,仅仅有着大大小小的药罐、摆放的药材,还有笔墨纸砚,其他并无装饰,不过东西却很整齐,倒是能够看出医馆主人
——白蓉对于药材,甚至行医的用心。
……
前生,苏宛仪也是像现在这般体弱,所有给她诊脉的郎中都说,她只是体弱而已。可是,直到死前三月,太医告诉她,她是已中毒好久,但是毒一时查不出来。
而那个为苏宛仪诊脉,诊断出毒的太医,正是白蓉。当时,她已经三十五岁,才刚进入太医局没多久,是是当朝第一个考入太医局的女子,算是不小的轰动。而过去,她一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小大夫。
记得在得知自己是中毒之后,苏宛仪自然也放下了多活几年的希望,同时希望白蓉保密,尽可能不要声张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的消息。而白蓉也没有放弃,努力开药方,还是让苏宛仪多活了三个月。宫中寂寥,萧溯忙着处理政事,二人自身也没有太多感情而言;柳若薇要照顾两个孩子,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苏宛仪闲聊;玉儿当时回乡奔丧,也不在宫中。只有白蓉经常来送药,就这样,苏宛仪和白蓉闲谈。
“蓉姑娘,能告诉我关于一些你的事吗?”
“娘娘,我年轻的时候,在京城永安巷角落的一家医馆当郎中兼掌柜……”
“……我祖祖辈辈都行医,医馆是祖上的遗物。父亲、母亲在治瘟疫时,病人是治好了,但是他们也感染了,加上长期操劳,就这样,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不过,医馆位置太偏了,而且我是女子,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医术……没多少人来,生意太差了,后来呀,也就关店了,把医馆卖了换钱……”
“之后,我拿着仅有的钱,云游四方,去寻百草,秘奇方……”
“……历练了几年,我又回到了京城,又开了一家医馆……恰好看到太医局考试,试了一下,就考进来了……”
“娘娘,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娘娘,只要你好起来,我带你出宫,看看山野的草药……”
“……”
可是娘娘还是撑不住,走了,山野的草药还是没能看成……
……
视线回到眼前仁心医馆。
苏宛仪自是相信白蓉的医术高超,也是为何醒来第一时间,就赶到这里。
白蓉坐下,将手指搭在苏宛仪的脉上,突然皱起眉头:“姑娘,你……你的脉象怎会如此奇怪?脉象看上去只是虚浮无力,像是体弱而已,但是,仔细一探,甚至有着元气离散的感觉……感知下来,怎么像是一种毒?以及,这毒,应该已经在身体里数年了,或者,是自幼时从母体中携带……”随后,继续嘀咕道:“但是,这毒不是禁药嘛,应该早已消失多年了呀……”
苏宛仪面露苦笑。白蓉变得十分严肃,继续说道:“恐怕是其他郎中,也不一定能诊出……毕竟,这毒很狡猾,一般的郎中诊不出来,都会以为是病者天生体弱而已……”
苏宛仪其实早已在上一世知道这个答案,还是继续问道:“那,我还有救吗?”
白蓉笑了笑:“放心,以我的医术,加上看样子你也才十三四岁,而且这毒在你生下来之时,应该是已经降低了不少的。还算发现得早,毒并未蔓延,能救得过来。过三日,我会把药方、药材准备好,你来这里取。”
“多谢白姑娘,今日若不是白姑娘,恐怕……”
白蓉赶紧把沉甸甸的金元宝又塞回苏宛仪手中:“另外,你这解毒的药材,虽然是有些贵,但也不至于要一个金元宝。金元宝你收好,给点银两就行,我也不是那么贪财的医者,起码为人的底线,这基本的医德,那还是有的。”
苏宛仪还是接下了金元宝,转而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的荷包。荷包里面装满了银子,应该除了抵得上诊金还有药材的费用,也够白蓉的仁心医馆在京城经营不少时日了。
苏宛仪将荷包递给白蓉:“另外,能否麻烦白姑娘在药方旁写下我所中的毒物?”
白蓉其实有些疑惑,哪有人已经知道怎么治好自己的病,还想知道自己的病具体怎么来的?
同时,换作其他人,尤其是和她一个年纪的小姑娘,要是知道自己中了毒,肯定觉得了不得了,那是万万不肯相信,定是要先哭哭啼啼一番,哭爹喊娘的。
她甚至已经在脑海里预想好如何安慰这个姑娘了,如何反复和她强调她其实有救……
但是,怎么这个小姑娘那么快就接受了?甚至像是早已知道自己的病情一般,脸上也没那么惊讶……
不过大概涉及宅院阴私,白蓉也并未多问,答应了下来。
苏宛仪转身离开。
白蓉在后面,突然叫住了苏宛仪:“姑娘,不知道为何,虽然我素未与你谋面,但是不知为何,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熟悉的人,让我莫名想要亲近……”
苏宛仪则笑道:“那是因为白蓉姑娘是个顶好的人……白姑娘,我们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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