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给他爸买了块表,七百多块,过年的压岁钱全拿出来了。
夜色低垂,温度降至六度,人也还是多,广场上热闹非凡,差点就人挤人。
宋安澜找了个无人地抽烟。
偏头看了眼正在买围巾的一帮朋友,过两个月天气回暖,现在买会不会太夸张。
少年自有少年狂,这时候的他们,是最冲动的年纪,想一出是一出。
待宋安澜走过去,唐韵拿了条符合他的格子围巾,“来,你套这个。”
“我不买。”宋安澜说。
“搞特殊啊?”江源套了个连帽围脖,两只大耳耷拉在两边,跟他还挺搭。
邵凯刚才边笑边拍照,鬼知道拍了多少张。
“我们待会儿拍照的,快买!”
宋安澜看一眼谢行知,微仰了下脑袋,平静道:“他也没有啊。”
他们自认为跟谢行知的关系不算熟,谢行知刚才去接电话,于是就没管他。
“那……”唐韵讪讪回头,看一眼谢行知。
谢行知接收她的目光,淡淡说:“我不用。”
“那我们三个拍好了。”唐韵突然变卦。
正好赶上广场表演,刚才就一直隐约听见有人唱歌。
找了块距离表演地不远的地方,看过去乌泱泱一大片人,宋安澜靠着路灯,没什么表情盯着不远处拍照的几位。
“你会不会摆POSE?”唐韵骂道:“高你的腿就岔开啊!”
“上次的糖葫芦吃了吗?”旁边突然一道声音敲在脑袋上。
“没吃,扔了。”
半晌旁边都没有声音,宋安澜疑惑地斜一眼,那人脑袋偏着,这角度只能看见他酣畅淋漓的下颌和一抹鼻尖。
顺着目光看过去,宋安澜心里一紧。
“谢行知你再看?”
谢行知视线从卖花的小摊移开。
宋安澜思索片刻,漫不经心地问:“上次那花,你扔了?”
“嗯。”
“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
宋安澜拿着手机,耷拉着脑袋,脑子里零七零八地事情。
忽然又问,“江源说他安慰你半天才没哭,你真哭了?”
“没。”谢行知说:“没安慰我。”
“?”宋安澜拧眉,瞪向江源他们,意思是那些完全鬼扯?
“不至于哭。”谢行知又说。
宋安澜手指一顿,他都没谢行知联系方式,怎么转钱。
“我买束花赔你?”
谢行知勉为其难地说:“好吧。”
宋安澜去买了束红玫瑰,刚往回走两步突然停下来。
草……
脑子有毛病吗?买束花赔谁?在别人眼里不就是送吗?
手里的东西被捏得扎扎响。
啪——
谢行知接住粗暴扇到怀里的玫瑰花,几片花瓣随之掉落。
“……”
谁又招惹这位爷了?
“终于拍完了,江源他摆个姿势磨磨唧唧的。”唐韵走近看见谢行知手里东西,一脸惊讶:“行知,这是?”
“刚才一女生送的。”宋安澜盯着手机,头也不抬。
“你说是就是吧。”谢行知淡淡道。
“本来就是!”宋安澜恼羞成怒。
唐韵:“…?”
江源呻吟:“靠,我什么时候能收到女生送的花?”
邵凯带着浅笑,撞他一下,调侃:“男生不行吗?”
“滚。”江源朝他竖了个中指,又说:“我们去看看那边表演呗。”
“哇塞,媚女哥。”
江源怒斥:“我他妈又不是txl!”
此话一出,现场安静片刻。
“呃,谢行知,我没有歧视啊,我就单纯……”
“知道。”谢行知说。
眼见势不对,唐韵推着两人讪讪道:“我们去看表演吧。”
有道身影擦肩而过,说了一句:“他说话就那样不过脑子,别往心里去。”
谢行知比宋安澜还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他们找间隙挤进去,宋安澜又消失了,谢行知站在人群外,正在看手机,突然有人贴上来。
“谢行知,刚才不好意思啊。”江源递过去一个小蛋糕:“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不爱吃甜的。”谢行知云淡风轻地说。
“那你爱吃什么,我请。”
谢行知想了想,平静道:“宋安澜好友推我。”
“奥,好。”江源拿手机,问:“宋安澜又去哪了?”
“不知道。”
江源分享过去看了眼谢行知发的标注生物化的文档,“行知,你发这个什么意思?”
“希望能帮到你。”谢行知说。
“哦~”江源嘿嘿两声,“谢谢啊。”
他们唱的都是老歌,唯一有意思的魔术被男人举起来的小孩们挡了个大概。
“看别人的屁股来了。”邵凯一脸不爽,“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回去了。”
几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宋安澜呢?”唐韵问。
“谁知道,又去哪里抽烟了吧,我给他发条信息。”江源边说边掏手机。
片刻。
“他说我们找店,到了发地址就行。”
闻言,唐韵问:“那你们想吃什么?火锅,炒菜还是烧烤?”
“去看看吧。”邵凯理了理围巾,看向一边,在众多娱乐设施里,几人看见一道熟悉人影。
宋安澜正在玩抛球,身边一小男孩激动地盯着他。
几人走到身边他正好赢了个公仔给旁边小孩。
“谢谢哥哥。”小男孩抱着公仔笑呵呵跑开。
江源开口:“宋安澜,好啊,让我们找吃的,自己在这逞英雄。”
哪门子英雄?
“也让你当回英雄?”宋安澜指了下架子上那只抽象的公仔,“给我把那个赢过来。”
“你口味真重。”邵凯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江源精准度不够,想在其他方面当英雄,看见什么眼前一亮。
“石膏娃娃!”
“邵凯给我画!”
“吃了再说行不行!”唐韵把两人强行扯走。
邵凯耸肩:“那就等会儿喽。”
“我要那只迪迦。”江源说道。
刚才邵凯望了眼,“那是赛罗。”
“我童年我能认错了?”江源信誓旦旦地说:“那他妈就是迪迦。”
“……”
几人找了家烧烤店,随便吃了点又折返回去画石膏娃娃。
唐韵选了个Hello Kitty,“宋安澜画不画?”
天气太冷,宋安澜手都不想伸,于是摇摇头。
唐韵想了想又问:“那你要不要先打车回去?”
宋安澜手在兜里握拳搓了搓,“那我回去了。”
“你路上注意安全。”
“这就回去了?”江源拿着画笔,已经给石膏娃娃上了几笔。
宋安澜“嗯”一声,刚站起来听见谢行知问:“可以拼车吗?”
宋安澜思索片刻,想到谢行知留在这被追问手里花的信息怎么办?
“哦。”
两人并肩离开视野。
江源忍了又忍,没忍住还是说:“谢行知暗恋太明显了吧?”
唐韵:“哪里是暗恋,他不是表白了吗?现在处于追求状态吧?”
江源虽然知道,但谢行知毫不避讳倒是让他觉得神奇,反观宋安澜遮遮掩掩才像那个txl。
这就是来自年级第一的运筹帷幄?
“那也明显,基里基气的。”江源说。
邵凯颔首,“那花估计也是宋安澜送的,还女生呢,我兄弟耳朵都红了。”
江源满脸惊愕:“我以为那是冻的。”
唐韵刚才就觉得奇怪,跟宋安澜认识一年多了,他耳朵哪里冻红过,被邵凯一点,瞬间清明了。
但她没想明白:“宋安澜送他花干什么?”
“听我们说谢行知伤心内疚呗。”江源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宋安澜直接被我们拿捏了。”
“什么意思?”
邵凯笑道,陈述:“其实谢行知根本没哭,宋安澜走了他就把花扔了,什么表情都没有,我们就说了几句宋安澜就那样对浪漫过敏的话,根本不算安慰。”
“靠,你们俩太过分了吧!那可是宋安澜啊!”
“他内疚又不是真弯了,何况上个月别墅派对他……”江源突然顿住,沉默画自己那一部分。
“他干嘛?”唐韵一脸懵,江源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什么啊!吊人胃口!”
一下午谢行知已经接了三四个电话,现在在车里又有人打过来。
“回去了。”
“嗯。”
“明天做。”
“吃了。”
“半小时。”
“好。”
三言两语,宋安澜听出是家里人的电话,如果他还有爸妈,是不是也会被电话轰炸?那他妈也太烦了,好险没有。
他依着座椅懒洋洋地想。
谢行知挂了电话,看向旁边的人。
车里昏暗,时有灯光从外面照进来在宋安澜脸上闪过去,眼里会有那么一瞬间光亮。
“宋同学。”
宋安澜看他一眼,“嗯。”
“你很喜欢小孩吗?”
他很早就想过,以后他当家长,一定不会丢下自己孩子不管,且会加倍爱他,做个合格超纲的好父亲。
宋安澜冷声:“你没戏。”
谢行知沉默片刻,淡淡道:“可以领养。”
宋安澜愣怔片刻,这人话里话外怎么像在说两人绝对能在一起。
“谁给你的自信?”
花被谢行知捏出声响,良久,他才说:“人只要一息尚存,对什么都可抱有希望。”
“……”
有时候真的对这学霸毫无办法。
谢行知话锋一转,“你看不上我可能确实是我有问题,我会好好反省。”
“你他妈……”
宋安澜看一眼前面的司机,不说话了。
宋安澜回家洗了澡,躺在床上翻朋友圈,最新是江源发的石膏娃娃。
一句话形容:人不人鬼不鬼。
文案应景地吐槽邵凯画的丑,跟他妈鬼一样。
下面有几条不认识的人评论。
我的赛罗奥特曼!
糖:没艺术细胞就别毁了好吗?
江源回复。:这是迪迦。
回复江源:……
邵凯:丑不也拿回去了?
江源回复邵凯:[中指]
邵凯回复江源:[OK]
叮——
[你有条好友申请。]
“??”宋安澜挑眉,随手点开,看清头像的一瞬间,懵了片刻。
[通过江源——]
咔嚓——
截图发过去下一秒,江源发过来一个问号。
江源:这个——我不是说了句关于txl的话吗?怕谢行知生气,他让我推你,所以……
似乎感受到屏幕外宋安澜的愤怒,江源嗖嗖发来几个求饶表情包。
“……”宋安澜真想把他从手机里拎出来再从六楼扔下去。
他刚想无视,无意间注意到截图上向所有人开放的朋友圈。
“??”
宋安澜去主页点开。
[喜欢的人送的。]
风止:啊?学霸…啊?
风起:????
风又落:真是个深奥的文案。
唐韵:??
江源:你看上送你花那女的了?
谢行知回复江源:嗯。
邵凯:???
男生盯着图片里那束玫瑰花,安静房间里,全是宋安澜磨牙的声音。
唐韵正在编辑朋友圈,发出去后又随手往下翻,看见谢行知发的朋友圈底下多了条评论。
宋安澜:丑。
“??”
宋安澜觉得不解气,又给他发消息。
S:朋友圈降智,删了。
X:我喜欢。
谁说文字冰冷了,宋安澜觉得谢行知现在欠抽欠得没边。
S:你属黄瓜吗?
X:属虎,白羊座。
S:[中指]
X:[凋谢]
宋安澜深吸一口气,忍着把人单删的冲动准备去玩游戏分散注意力。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他家里给他谈恋爱?
良久,宋安澜又发了条消息。
X:屏蔽了。
刚回复,对面就把消息撤了。
撤回消息的宋安澜去玩俄罗斯方块,刚要开始屏幕上突兀跳出一条消息。
X:[文档]
宋安澜点开消息。
[语数英]
“?”
X:考律师。
S:少他妈管我。
宋安澜自暴自弃把那条文档删掉。
聪明了不起?
次日,宋安澜睡到大中午,没饿又在床上躺了几小时。
太阳西沉,天空出现橙红色的绸丝缎,宋安澜随便套了件外套下楼觅食。
回来手里拎了袋东西,他吸了口烟,看一眼上次谢行知坐的地方,不远处两只猫在草地上滚。
他蹲下来,把刚才没吃完打包的剩饭摊在地上,两只猫闻着味儿走过来。
宋安澜安静盯两个小脑袋看一会儿,伸手进口袋碰到一个东西,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愣怔。
良久,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把白色透明美工刀。
距离上次伤害自己,是高一开学时候的事,那天打了架,被人摁着踹了好几脚,像惩罚自己一样划拉了几刀。
好像只有看见血流出来,感觉到疼,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的。
宋安澜吁了口气,把刀又放回去。
上高一以后,交朋友了就换了个方式感受活着——谈恋爱,可惜没什么经验,性子又冷,就算靠脸也撑不上几个月,于是就有了他渣男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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