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璟站在窗台上,看见了许想背上的小满。
她立刻明白了大致情况,她大声喊着忘动换的许想和蓝英:“跑!”
“不能,绝不能放过他们!”冯老的嘶叫着,“杀掉!全部杀掉!把他们全部献给神女!”
“该死!”蓝英就要挥剑砍向往这边扑来的其中一人,但欧阳璟比他的动作更快。她跃下窗台,用从一天摔一跤的欧阳璟身上看不出来的速度跑来,使力挥出一拳。
女孩的拳头还没有馒头大小,但却裹着令人发颤的劲风,力道也如同巨石落下。那个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嘴角溢出鲜血,歪头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男人试图从身后擒住欧阳璟,但被欧阳璟察觉,转身又挥出一拳把那人打晕过去。剩下几个人看到还没自己大腿高的小孩一击便击败了同伴,便也不敢贸然上前。
“你?”
蓝英握着半空中的剑,愣愣地看着闷声倒下的男人,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惊讶地问女孩,“你突破炼气了?”
欧阳璟转头,看着握着剑的蓝英,在许想背上的陈小满和背着陈小满的许想,没瞧见什么外伤便松了口气,然后立刻给了蓝英和许想一人一个脑瓜崩。
实在是很清脆的脑瓜崩,清脆到陈小满有些担心这两人会不会比被绑三天的自己伤得还重。
“做什么!”蓝英颤抖着捂着额头,这次的脑瓜崩比之前他受过的欧阳璟的拳脚加起来都痛。
“这应该问你们俩!”欧阳璟把虎视眈眈的冯老扔在一边不理,开始大骂特骂,“刚才如果一起离开去通知许川前辈,至于变成这种场面吗?你们俩被这几个贼围着,怎么救小满?觉得自己练了几个月就天下无敌了?动脑想事对你来说是不是特别困难?你的头只是用来增高的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弄得我很难交代啊?”
“交代什么?”蓝英没有转过弯来,揉着额头,“你不是快解决他们了?”
“当然是和我交代了,蓝英小友。”
明明是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在四个小孩听来却裹着严冬的寒意。
欧阳璟僵硬地向门外看去,生璧劲装,负剑立于半空的人,正是面带笑意的剑修许川。
“父,父亲……”许想喉咙滚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样微笑的许川有多可怕。
“你,你是剑修!剑修许川!”被欧阳璟遗忘在旁的冯老和剩下的几个大汉面色苍白,腿抖如筛糠,愣在原地不能动弹。
许川只是斜眼瞥了冯老一眼,打了响指,翠绿的柳条便从几人的脚下生出抽长,把几个人绑了结实。
“好了。”许川落在倒地的冯老身上,才错了一步踩在地上。他还是那样笑着,眼里却不见半点光亮,“是谁带头擅自离开渡察司的?”
“他!”欧阳璟和蓝英整齐划一地指向了许想。
背着陈小满的许想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个出卖自己的叛徒。
“啊?”
陈小满无事归来,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刘镜处刘奉监憋着几天吃不下睡不安的闷气,全部撒在了冯老一行人身上。冯老很快做了交代。
冯老与他的同伙是游走在中□□国的盗墓贼,专门盗取各地陵墓,然后去别国转手售卖。
在一次盗墓行动中,冯老碰上了他们嘴里“神女”———神赐予他们秘法,若想获得永生,便需按照神赐阵法让修士的灵根转移给自己。
但许川查了他们用在小满身上的阵法和符箓,无一例外全是毫无作用的废物。可冯老与他的同伙着了魔一般,对这个所谓的神坚信不疑。
他们先后潜伏几个城镇,都没能找到适合下手的修士。化为古董商人的冯老搬来明同国向水府一个的春天,照例在东延酒楼吃晚饭的他,听见了东延酒楼的伙计兴奋地讨论自家小帮厨的事情。
冯老迫不及待地着手准备。可惜陈小满很少从渡察司中出来活动,冯老和同伙跟踪了很长时间,摸清了陈小满的活动轨迹,才在三天前下了手。
那条暗道也确实是他们的手笔。对他们来说,利用建路遗漏凿穴挖洞,是老本行中的老本行。但那并不是为了拐陈小满才挖的道,而是为了隐藏盗来的赃物而建的地下仓库。
绑架能够成为修士的孩童,在明同国律法案记中是头一遭。因冯老一行人皆是凡人,并无灵力,按照条律,应由凡人渡察司,也就是刘镜处刘奉监全权接管。但此案涉及修道学子,到底该如何惩处,还需要刘奉监挠头皱眉好长一段时间。
陈小满被救当晚,修士渡察司。
“梆!梆!梆!”
三声响过,许想,蓝英,欧阳璟地额头上接连冒出红肿的鼓包。
三人跪在大堂,面前站着的是面露怒色的许川。
“可明白错了?”许川俯视着三人,自从四人入学以来,许川头回如此生气。
“知错。我们不该擅自行动。”跪在中间的许想低眉发话。
“蓝英?”许川问跪在许想右边的蓝英。
“知错。”蓝英老实跪着,短剑放在一旁,“此事全由学生提出,前辈要罚,请罚我一人。”
“阿璟?”许川叹了一口气,问跪在许想左边的欧阳璟。
“知错。”欧阳璟摸了摸额头上还冒着热气的肿块,“我应该通知前辈,不该逞能。”
许川见三个小孩跪在地上的可怜样子,怒气消了大半:“擅自离开渡察司,还做出这样危险的事来,你们怎么不想想后果?”
“那群贼人没有灵力,但也是有气力的。若非这次运气不错,不堪设想!”
她想过的,可是你的崽和那个短剑傻子都不听她的话。
欧阳璟撇了撇嘴。
许川叹了一口气,在欧阳璟面前蹲下,把手掌覆在女孩头顶上:“你能及时突破炼气一层,用灵气乱流通知我们,确实干的不坏。”
“不过,如此急促突破,准备不足,很容易留下暗伤,”许川松了口气般收回了手掌,“幸亏你的天阶水灵根能够更好的与向水府内的水行气息相呼应,倒是没见着什么隐患。”
“天阶灵根突破,很容易引起周围乱象。这次幸亏有芙季平息了发狂的水行灵气,为你护法。不然,随着你受感应的水路会淹掉半个向水府。”
“给前辈添乱了。”欧阳璟乖乖赔罪。
“找到了小满,算你们大功一件,”许川站了起来,“可是如此莽撞,奖励就以后再说吧。”
“至于今晚,你们三个就在大堂好好反省。天光不亮,别想出来!”
许川说完,便走出了大堂。留下三个小孩在跪在月光与烛光摇曳的大堂里。
“嗐!”见许川离开,欧阳璟也不再跪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席垫上,“累死了。”
蓝英也叉着腿坐着:“幸亏没罚我们抄书。”
许想坐得也不再板正,挠挠头:“不过,这几天的自修课业落下了,也不知道父亲检查起来该怎么办。”
“就说我们担心小满,无心学习。”欧阳璟毫不在意得摆摆手,“我明天也不想上课,刚开识海,总感觉四肢哪都不对劲。”
“你进阶后感觉如何?”蓝英越过许想,歪着身子问欧阳璟,“真如卷轴上说,闭眼能视物?”
欧阳璟看许想和蓝英一样,用好奇的眼睛盯着自己,笑笑:“没错。我现在闭眼大概能从这儿看到丰信门那儿,身体也感觉比之前轻快很多。”
“那岂不是有十里多!”许想眼冒金光,继续问道:“那识海呢?是漆黑一片吗?元神的样貌与自得一样吗?”
“识海乌漆麻黑,元神连穿的衣服都一样。”
“哇!”
到底是孩子,憧憬之意都写在脸上。许想和蓝英都很好奇欧阳璟如今的感受。毕竟平常连重一点的书都搬不动的瘦弱女孩,在那盗墓贼袭来的时候,击倒了三个男人!
仅仅只是刚开识海的炼气一层,便和凡人相差如此之大。那些仙语话本里说的跃云三万里,挑海倒倾山的力量,他们是真的能够做到!
这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两个男孩还想问欧阳璟,却被传来的叩门声打断了。
陈小满站在大堂门口,看着讨论热烈的三人:“那个……”
“小满!”许想看见陈小满,赶紧让他进来坐下,“你怎么来了?你的伤怎么样?不是和芙季前辈去疗伤了吗?”
陈小满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那群人其实没有对我如何,只是绑着不让动弹,然后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罢了。像什么拿着好多烛台围着我啦,把熏烟绕着我转之类的……芙季前辈也说我没什么事,这几天好好休息就行。”
“怎么不回房躺着?”蓝英问。
“等一下,”欧阳璟却嗅了嗅空气,似乎是闻到了什么气味,“我好像闻到了肉的香味。”
陈小满笑,从门边提进来一个大大的食盒:“还是阿璟鼻子灵。”
“你们费力找我,又被许川前辈罚了,猜你们肯定饿了。”陈小满把食盒打开,刚刚出锅的菜被一一摆在矮案上,“我刚去膳房做了几个菜,你们赶紧吃!”
“煎粉排,酱焖肉,辣子油茄,瓜齑!”欧阳璟看着这四大碗油润热腾,香气四溢的菜,口水止不住地咽,“到底是东延酒楼的人,这么快就能做出这么多菜来。”
“我们能吃吗?”许想也暗暗咽了口水,嘴上说着担忧的话,眼睛却盯着色香俱全的菜不动,“父亲还没有结束我们的惩罚呢。”
“许川前辈说不让我们出大堂,”蓝英早就饿的五脏庙打雷了,“又没说不许吃饭。”
“就是就是!”陈小满赶紧给他们三人盛饭,“膳房里还蒸着黄鸡和栗子糕呢。不够我再给你们做!”
三个小孩对视一眼,也不再客气,拿起碗筷便狼吞虎咽起来。筷子和碗碟叮咚地响着,三人显然都饿得狠了。
“豪次!(好吃!)”欧阳璟腮帮鼓鼓囊囊,“里的数衣一乃一豪惹!(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嘿嘿,”听到夸奖,陈小满羞涩地抓了抓衣服,“不算什么!你们冒着危险来救我,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
“小玩背嗬吸(小满别客气),”许想也没了平常那食不言寝不语的世子模样,“唔闻四混友,唔四凝嗨惹。(我们是朋友,这是应该的。)”
“奏四。(就是。)”蓝英的嘴角油亮,吃相豪放,“小四唔己。(小事而已。)”
陈小满看着正风卷云残的三人,对自己的命运重新做了看法。
无父无母,只能沿路行乞的他原本没有名字。因为乞讨用的碗总是空落落的,其他乞丐为了方便,叫他“缺碗的”。
后来,他被好心的陈掌柜带去东延酒楼做了帮厨,还给他起了新名字“陈小满”,意在他能学好手艺,将来的饭碗都是满满的。
他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比谁都要努力认真学习厨艺。可每当看见繁华富贵的向水府街上,走过一个个身着好衣,面色红润的同龄孩童,还是会有羡慕。
那日,从他身上绽放的红色光芒照亮了膳房。在酒楼大伙还以为灶台失火时,只有闻讯赶来的陈掌柜激动地拍着他的肩,恭喜他觉醒了灵根。
他被芙季接到渡察司,遇见了出身明同国第一镖局的蓝英,修凡之后的公主世子许想,和明同国文曲星孙女的欧阳璟,又觉得自己的灵根根本算不上什么。三人打扮讲究,教养周到。在他们三人面前,除了持有灵根,自己与他们无任何共同之处。
可他们三人从未区别对待自己。就像酒楼里的大伙一般,对他如同家人。
他的命运,是善待他的。
“小碗,小碗?(小满,小满?)”欧阳璟啃着一块排骨,指着快空了的菜碗叫着陈小满,“柴见里惹,怀有次惹吗?(菜见底了,还有吃的吗?)”
“哦,有,有的!”陈小满回过神来,赶紧起身跑出大堂,“黄鸡应该好了,我去拿!”
大堂屋檐,立于瓦片上的芙季看着匆忙跑向膳房的陈小满,听着下面传来的碗筷声音,心疼地对一旁地许川说:“前辈,他们还小呢。这次也没出什么大事,不用罚这么重吧?”
“要在修道界生存,绝不能不自量力。”许川负手而立,“若不是那些人空有架势,他们能不能安全回来都难讲。”
“也是。”芙季盯着在膳房忙碌的陈小满,叹了口气,“幸亏阿璟及时突破了炼气一层,要不然还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呢。”
“真亏了阿璟能突破!”芙季想到这一点,面上又出现了骄傲之情,“阿璟可还不到七岁呢!在人族修士里,这应该是顶好了吧?”
“岂止是顶好,”许川叹服不已,“据神隙院记载,近几百年,最快突破炼气的修士不到八岁,和如今的许想一个年纪。六岁半就突破炼气一层,我修行这么久,还未听过如此高的天赋。”
“仅仅突破炼气,就能引发属行之物响应灵气,弄出了那样剧烈的灵气乱流。”芙季想起自己早时镇压因欧阳璟突破而起的水流乱相,兴奋的问,“我看阿璟说不定能突破天堑,羽化登仙呢!”
羽化登仙。
许川看着皎皎月色。
羽化登仙,确实是所有修士心之所往。可这么多年来,尝试最后一步的化神大能要么寿元耗尽,要么不敌雷劫。接连陨落,无一例外。
登仙成神,虽说是至难的目标,但万年以来无一成功案例,对修道界来说,就像掐灭了夜中唯一的火光一般。正因为无人能以身证道,很多修士都不再相信天道之威,不再尊崇道心,肆意妄为。
多亏神隙院和万乾山两大修道阵营牵头,这数十年来修道界并未引起腥风血雨。可这平静的水面终究还是太过脆弱,底下藏着的,不知还有多少暗礁漩涡。
人人都羡修道长生,如蛾见光,如蚁见蜜。
可掌握了这翻天覆地的力量,又有几人能不忘初心?几人能慈悲为怀?
摇摆不定的灵魂是迷茫的。
许川的神色复杂。
“但愿如此。”
楼下的小孩们已经结束了宵夜时间,陈小满抱来了软垫,与其他三人一同歇在大堂里。
背对着许想他们的欧阳璟,在听见三人的呼吸均匀后睁开了眼睛。
她小心动作,从怀里摸出一条晶莹透亮的玉简来。这只玉简长约一尺,只有小指宽窄,在月下散发幽幽白光。
欧阳璟的眼里涌起风云,攒紧了玉简,又松了些,把玉简重新放进怀里,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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