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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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无论是见到千石清纯和坛太一,还是看到那个女生,现在对于亚久津仁来说没什么差别。他的表情阴冷,毫无情绪波动地看着站在他家门口,几乎顶着一致的灿烂笑容的两个人,有一种想这么就把门摔上的想法。

亚久津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显然千石清纯太了解亚久津仁了,他早在对方冷着脸做出关门的动作之前,就单手撑住门板,用可怜兮兮的表情和夸张的语气向旁边的坛太一寻求帮助:「别这么无情嘛亚久津,我们可是带了礼物来的。」

他这么说着,旁边还愣着的坛太一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笑容放大,把手上提着的蛋糕盒子当宝贝一样展示在亚久津的面前,声音上扬而愉快,「铛铛铛!是蒙布朗!亚久津前辈要不要——」

显然这是拿捏住了亚久津的软肋,他脸上的表情更不好看,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完全没有要看在蒙布朗的面子上为两人放行的意思,只是:「把东西留下。」

俨然是一副只要东西,人滚蛋的意思。

千石清纯当然没让他顺利把门关上,只是用更加夸张的、近乎哀嚎的声音喊道:「别这么无情嘛——亚久津——」

三个人在门口吵吵闹闹的动静有些大了,今天恰好在家休息的亚久津优纪闻声出来拯救了两位即将被拒之门外的可怜人。她早在国中的时候就见过千石和坛,现在看见两个人站在家门口更是有些喜出望外。

毕竟能关系好到上门来找亚久津玩的人那可真是太少了。

她笑眯眯地把两个人迎了进来,语气轻快上扬:「你们怎么是来看望阿仁的吗?呀,怎么还带着东西呢?」随后怪嗔地看了一眼亚久津仁,「怎么能让朋友站在门外呢。」

亚久津他想无视掉屋子里面的人折回自己的房间,却被亚久津优纪拦住,对方单手叉着腰说着不能不招待朋友啦这种话,看起来根本不打算让亚久津走掉。

亚久津嘁了一声,对母亲的唠叨充耳不闻。平时只有千石清纯和坛太一两个人就已经足够吵了,现在这个场面简直是灾难级别的。吵闹,非常吵闹,令人紧绷的神经嗡嗡作响,在进入屋子里面的这一刻,这三个话多到可以塞满每一个时间缝隙的人就已经坐下来聊天了。

自来熟到可以把这个世界都蒸沸煮熟了。

先是一些客套的话语,来拜访的后辈向年长者用着标准的敬语,年长者觉得太生疏了,笑着让对方放松点,于是欢声笑语骤然响起。——听起来就像是什么家长里短的生活剧一样。

但吵归吵,并不那么让人厌烦就是了。亚久津从未想过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会是什么场景,但现在知道后,他完全没有体验第二次的打算,现在站着只是听了一会儿,他就开始头疼了。

他必然不可能跟着一起坐在沙发上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废话,于是亚久津决定去阳台上抽根烟。

他很久不抽烟了,从国三的去网球集训的时候就戒掉了。这段时间又重新捡起来了,亚久津优纪对这种坏毛病的重复出现此颇有微词,她觉得这种东西怎么样都不应该是学生碰的,至少也得等毕业了呀!但当然,这种有商有量的唠叨从不被听进去,烟草对日益明显的痛楚有不错的压制效果。

谁都说不清楚这是用来镇痛还是麻痹的。

抽拉门关上,声音被分割在两个空间里面。当事人离场了话题并没有结束,毕竟是来看望人的,关心的话语总是少不了。

年轻的母亲并不是粗心大意的类型,她其实很能察觉到自己儿子情绪上的变化,她这么说的原因,确实是这几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有总是出现的身影,没有怪异的幻象,好像只是神经紧绷的人缺少足够的睡眠,在彻底地昏迷了三天三夜后世界都焕然一新了。

亚久津瞥了一眼屋内的场景,只是看着画面那吵人的声响都无法消失。

最熟悉的几个人聚在一起,确实能让人躁动不停地心安宁一会儿。

自从那次目睹了跳楼事件后,亚久津直接选择不去学校了。这似乎是一个颇为有效的手段,短暂的,那个东西并没有料想中的那样无法抵抗,他深夜惊醒的时候,只要坐在床铺上调整急促而慌乱的呼吸,不再使用那害死猫的好奇心,就能安稳地度过一夜。

烟只抽了一半,亚久津对尼古丁没有依赖性,他被太阳晃得眼睛疼,索性扔在地板上踩灭了准备回自己房间去,他必然不可能像母亲一样热情招待来者,现在只想躲一躲吵闹的环境。

阳台抽拉的玻璃门在轮轴上发出吱呀的一声响,里面好像卡了什么东西,第一时间没有杯顺利拉开,亚久津仁稍微用了用力气,拉开的一瞬间,有个一个身影撞到了他身边。

黑色的发尾从他的余光里面扫过,体温是偏凉的,屋子里面是千石清纯响起的要小心呀的提醒,亚久津能够看到的是一张微笑着的、漂亮的女性面容。

她在那边笑,对着他笑,对着屋子里面所有人笑,比起之前淡淡的微笑,这次看起来多了些情绪,大抵是高兴的。于是眉眼弯弯,语气上扬,里面多了几分愉快:「啊,不好意思前辈。优纪小姐说等下做好吃的呢,你要和我一起去超市吗?」

轻快的,熟稔的,不知道是被另外几个人同化了,还是学习了他们的相处方式,在短短的几秒钟之间,它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如此近的距离,他看不到那双银灰色的眸子的尽头,似乎连接着宇宙尽头无人探索的地方,于是在展现出来的唯一一种方式是,剧烈且刺眼的白光。

瞳孔猛缩,那一瞬间,亚久津所有的想法都被清空了。他的大脑在经历一场无法阻挡的雪崩,天旋地转之时所有的画面一一闪过,和现在面前的光一样过曝的,花白的……学校角落里面站立着的人影,夜晚楼下畸变的脸部,挥之不去的烙印像是猎人扣响扳机后留下的枪洞,会给人带来最直接的应激反应。

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完全听从身体本能的,亚久津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秒就单手掐住了女生的脖子。这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人类的。带着烟味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收拢,温热柔软的肌肤留下他指纹的模印,好像亚久津只要再用力一点,这个女生的脖子就会被他拧断,那么这纠缠他数日的噩梦就会随之消失。

可亚久津没办法那么轻松地杀掉对方。他没有杀过人,如果不算之前的跳楼,他甚至都没见到过人死亡。

窒息和疼痛感让女生开始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喉咙被人掐住,她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只能用手牢牢地抓住他的上臂,用力的,在亚久津的皮肤上划出淡淡的指甲痕迹。

有那么一刻,亚久津不知道到底是他掐住了对方的脖子,还是它束缚了他的手臂。

它没有发出声响,但屋子里面的人开始慌乱了,就像是不久之前在网球场门口的场景一样,他的暴怒惊吓到了所有人,在无尽熊熊燃烧的愤怒之下,他想把这个东西撕成碎片。但总有人不让人他这么做。

女生躲在亚久津优纪的身后,它很明白人类示弱的方式是什么。亚久津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屋子里面哄闹的声音。

坛太一说担心它,似乎和她认识了很久:「没事吧,前辈!你怎么样?这个是水……」

亚久津优纪在训斥他的行为:「阿仁!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女孩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千石清纯因他的惊惧暴怒向他解释道:「她是和我一起来的,亚久津?你没有看到她吗?」

各种声音挤在一起,谁都在说话,什么话都听不清,亚久津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看所有人的态度它似乎第一时间就在,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个东西。

他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个东西,只要它出现,他就会看到她。这像是一个诅咒。

声音太杂了,世界开始变得忽明忽暗的,头疼的感觉越发严重,亚久津想直接离开这里,这个让他恍惚的地方,但在这之前,亚久津只想让他们全都闭嘴,呵斥的声音在喉咙里被压缩抬高,变成恼怒的腔调:「都给我闭嘴!」

于是安静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好像终于听从了亚久津命令的木偶,在号令下达的一瞬间,他们闭上了嘴。不止没有了声音,那些或担忧或责怪的表情也消失了,在场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亚久津,窗外阳光明媚,屋内的光越逐渐暗了下来。

一点点地变暗,光在消失,不,光是假的,所以人没有影子,人在黑暗中才会没有影子。

亚久津额前的青筋暴起,他双拳紧握,来自人最基本的求生**让他想要立马离开这里。有双无形的手堵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呼吸不畅;有双手摁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全身发寒僵硬不得动弹;有双手撑开了他的眼皮,让他非要无比清晰地看见眼前所展现的一切。

那些他熟悉的脸正呈现出无比冷漠的表情,然后一步步地变得不熟悉起来,五官在慢慢地流淌融化。亚久津不知道这个形容是怎么突然间冒出来的,但他在看到这个变化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些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纯白的、不加任何雕饰的面具。

然后那些脸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就这么没有脸了?还是会变成它的模样?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还是说,在最开始察觉到那个目光的时候,他就已经脱离了正常的世界了?

在越来越深重的黑暗里面,唯有那几个正在变化的身影格外清晰,亚久津只觉得喉咙里面一阵腥甜,里面似乎有软体的小东西在不停地蠕动,可他甚至连血都没有吐出来。

唯一令亚久津察觉到恐惧的点是,他从不觉得恐惧。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但他并未因此产生一丝一毫的畏惧心理。他觉得疲倦劳累、觉得烦躁愤怒,所有的情绪堆在一起,那种最为抗拒的恐惧情绪却从未浮现过,那东西想看他像老鼠一样逃窜,像恶劣的警察一样逮捕未犯罪的凶手,但它不想他真的躲开。

猎人不希望它的猎物疯掉,于是小小地耍了一些手段。完全戏弄人的,恶作剧一样的把戏。

亚久津向后退了一步,本能地,他本来就站在阳台的门旁,向后应该是铺设着瓷砖地面。可只是一步的差别,后面不是平坦的面,而是悬空的。

他骤然成为一脚踩空的坠楼者,在天昏地暗之中纵容自己的身体脱离掌控,直直地向着地面砸过去上。但好在亚久津并没有成为那些新闻里面、同学口中的怪东西,从五层楼上掉下去,他只是摔下了楼梯。

他好像是在楼道里面没站稳的醉酒者,踩错了一步台阶于是摔得非常狼狈。一层的楼梯并不高,他摔下去的时候本能地想要抓住旁边的扶手以保持平稳来结束这失控的坠落,肘部与小臂的皮肤在水泥修建的楼梯上磕碰磨蹭,几乎是一下子见红了。

以至于在几秒钟后,亚久津狼狈地跌倒在地时,全身上下最疼的是右胳膊。

擦破的皮肤沾满了灰尘,他皱着眉拍了拍,手指粗鲁地擦过流血的地方,刺激着大脑的疼痛感让他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疼痛感是人保持清醒的最好方式之一,但亚久津太习惯疼痛感了。小时候的被父亲家暴,学习跆拳道的时候和那些彼此看不顺眼的人下重手,后来到处打架成为公认的不良少年,他习以为常,以至于那本来浑浑噩噩的大脑只清醒了一瞬间,就又被不知名的生物触须所包裹住了。

一条黑漆漆的通道,看着是公寓的走廊,泛着微微的光亮,但亚久津并不熟悉这里,这不是他所居住的地方。而那个通道的尽头,似乎被未知的生物占领了。比起完全拼贴而成的人形,那是无数的黑红色的触手,像是章鱼的触须,正以十分缓慢地速度蠕动着向他的方向爬来。

亚久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逃离,这段该死的日子里面,他几乎被「未知」笼罩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些事情,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是正常的世界,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意识也并不是一直清醒着,他简直是要疯了。

成为精神病院的疯子,这个荒诞离奇的世界就是关押他的医院。

亚久津静静地站着,血珠顺着他的胳膊滴落到地上。他看到那东西在行动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肮脏腥臭的粘液,没有溃烂**的碎肉,它甚至不会损坏最开始摆放在公寓大门口的花盆,只是慢慢地把那东西吞食陷进了一根触须之中,再扭曲着前行。

亚久津的脑子在一瞬间被灌入了一个想法:

这东西并不是想杀它,它只是想吃掉他。

吃与杀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它并不想像是啃咬麋鹿的野兽那样撕破他的皮肤和血肉再吞咽下肚,它只是想要他的思想、他的躯体、他的未来与过去。

紧接着他想:如果在这里被吃掉的话,那是不是就结束了?

是谁送的营养液(震惊脸.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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