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金钱不要爱情的凤凰女

第二章:要金钱不要爱情的凤凰女

简葭之所以会出现在十三年前的桦城,源于她在真实世界遇见了阔别八年的初恋苏晔。

那是一个很忙碌也让人很厌倦的工作日。

长达四个半小时的会议结束后,简葭看到手机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就拿着还剩福根儿的冰美式上到大厦天台。她公司所在的天弘大厦楼高三十八层,位于海城南部科技开发区核心cbd,气压低的时候站在天台上有一种手可触云端的错觉。

五个未接全部来自母亲俞桂莲,她回拨,对方秒接,而后抱怨:“昨天晚上你弟弟就给你微信上发了请柬,你怎么也不回一个。”

无论跟谁说话,俞桂莲都像当年米线店老板娘面对客人一样温和客气,掺杂着讨好和小心。

“已经说过了,不去。”

简葭却截然相反,她看着头顶黑压压的云,口气冷漠至极。

最近一年内,她已经无数次表示过,以后家里的事情与她无关,家里的人也与她无关。有事不要再打给她,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俞桂莲似乎总认为她说的不过是气话:“你这孩子,闹脾气怎么能闹这么久呢?你弟弟办订婚宴,大喜事,你是姐姐,总不能不出席。””

简葭冷笑,“你们在意的根本不是我人出不出席,你们只在意我的礼金有没有到,放心吧,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对面停顿了几秒,应该是被这话噎住了,稍后,语气由埋怨转为哀怨:

“我和你爸爸含辛茹苦把你养大,送你上名校,就换来你这样的态度,我们这是造的什么孽。”

这样的语气和避重就轻简葭早已习惯,她现在没有丝毫的于心不忍。父母不过是想让她给简澎包礼金而已,如果她包的数字不是他们满意的,他们还会以“教做人”的口吻对她进行指导纠正。

就像之前他们卖了米线店给简澎开健身房,钱不够要她贴补;健身房倒闭后,又卖了健身房给简澎购置婚房,钱又不够,要她贴补,之后简澎弄大了人家女孩的肚子,他们看不上那女孩,要人家打胎,给赔偿金要她贴补;再到上一次,简澎死乞白赖要娶现在这个女友,对方父母狮子大开口,要18.8w礼金,又是不够,还要她贴补......

简葭一开始很困惑,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弟弟简澎的一生有那么多需要贴补的地方。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拒绝过,从来都是倾尽全力。正如父母说的,他们把她培养成才,却没有把简澎培养成才,对儿子心中有愧。既然这样,强的就该帮扶弱的,这放到任何家庭都是常理。

直到一次偶然,简葭知道了父母隐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也在那一刻终于明白,简镇江和俞桂莲从不重男轻女,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们何止是“轻”女,他们分明是“弃”女。

而他们对她这个女儿的爱也是有筹码的,那与他们给予简澎的那种没有任何前置条件、不因其是任何样子都至死不渝的爱截然不同。

简葭醒悟,从此不再为简澎的人生“贴补”。

她不贴补,父母就开始抱怨诉苦,抱怨飞黄腾达的她忘本,抱怨她不孝。

“你怎么就能这么冷漠,结婚这样的大事,一辈子就一次,一家人都不能到齐,给人家看到了要笑话,会说我跟你爸没把你们教育好。”

俞桂莲这个话把简葭点燃了,她怒道:“好!既然一家人要整整齐齐,你们把简荔找到,她去,我就去。简家要么有三个孩子,要么就只有简澎一个。你们就当只生了简澎一个。反正一开始,你们只想要一个儿子。”

她挂了电话,扫了眼手机里排队成一列的闹铃,十分钟之后,是和产品部分的会议,“分屏多任务” 功能的核心用户画像对齐,两个小时后是和硬件部门的,讨论“低温环境触屏优化”,四个小时后,核心小组技术会议。

2019年的中国,智能手机产品迭代像法拉利方程式,简葭作为灵创科技Android 应用开发高级工程师,每个季度都要面临高强度的阶段性迭代诉求。

她对着铅灰色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富有中国硅谷之称的海城,空气并不清新,简葭顶着一团乌云,从天台返回工位。

连续三个会结束,时间已到了晚上七点半。

隐隐作痛的胃让简葭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吃午饭,她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塑料包装的罗勒奶酪恰巴塔,就着杯里的热拿铁吃起来。

对于常人,晚上七点半绝不是喝咖啡的时间,但对于每周近乎工作九十个小时的简葭来说,咖啡不是提神醒脑的饮品,是注入血管,维持呼吸与心跳的续命药剂。

明明超量摄入咖啡因有损心脏健康,可简葭就犹如癌症晚期的病人逃不出药理悖论一样,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

过了下午三点,把美式改成拿铁,已是她珍爱生命的极限。

她这样卖命,从前是因为这份高薪的工作,能反哺父母,现在是因为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已“反哺”父母,她需要钱,帮助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的简荔。

简葭一边吃,一边给简荔打过去,提示音仍然播报对方已关机。

这时,好友江菲的微信跳出来,提示她天气不好,别忘了带伞。

简葭如梦初醒,从早到晚的会,开得她头脑发胀,忘了今晚有饭局,还是她做东。可手头堆积如山的bug要在48小时后的新一轮测试中消失殆尽,她不敢下班,只好先去赴约,结束后再回来公司熬鹰。

将吃了一半的恰巴塔塞回抽屉,倒掉剩余的咖啡,清洗茶杯。她在工位上到处摸一圈,没找到伞,看外面还没下起来,直接叫了辆车,赶往约定餐厅。

天有不测风云,风云也常不如期而至,说不定这场雨下不起来。

饭店在离公司三公里开外的下沉商业区,融合湘菜,头牌是双椒鱼头,一颗鱼脑袋,劈成两半,有黑胶唱片那么大。

简葭从前不吃辣,后来被外卖调教,也能吃一些,今日宴请的是大律师王喆,湖南人,所以选了湘菜。

三年前堂姐简荔被指控故意杀人,仰仗王律博闻强识、才思敏捷,案子最后定性为防卫过当,刑期三年。

入狱后,简荔因良好表现多次减刑,于两周前刑满出狱。这其中也多有王喆的幕后建议。

整场悲剧落下帷幕,简葭认为应当再次对王大律师表达谢意,所以安排了今晚这顿饭。当初事发突然,简葭找律师,急得像无头苍蝇,是江菲介绍的王喆,对方彼时正在洛杉矶做巡讲,专门为这件事飞回来。

因此这顿饭同时喊了江菲,一并感谢。

江菲是简葭本科的校友,也是唯一称得上朋友的校友。当时简葭读电子信息工程,江菲读医,两个人的来往与大多数大学闺蜜相比不算频繁,但对于简葭这样的独行侠,江菲已是她的社交奇迹,别说隔着系,哪怕是在自己的系里,自己的宿舍里,简葭也没有朋友。

毕业后,简葭进公司,江菲赴美深造,以简葭的性子,这份友谊就算是画上了句号,全靠江菲单方面努力维系,回国后又热络回温,把这句话变成逗号,延续至今。

所以要感谢她,没有她就没有王喆,简荔的案子不会有这样好的结果。

到了饭店,前台看完简葭的订位信息,说已经有两位男士到了。简葭有些惊讶,跟着服务员往包厢走,见到了阔别八年的初恋男友。

“真不好意思,临时带个蹭饭的老友,今晚这顿就让我来买单。”王喆一上来就“认错”,并提出买单,简葭不能说什么,况且她不是介意对方多带了一张吃饭的嘴。

她是介意,嘴的主人是被自己甩了哭着鼻子去美国读研的那种。

无辜少年仍旧像个天之骄子,玉树临风,站在面前。

“苏晔,我在华盛顿的室友,也是江菲的大学同学。”

王喆主动向简葭介绍,又转头向苏晔介绍,“我的客户简小姐,也是江菲的大学校友,市状元,电子信息工程的高才生。诶...对了,你和江菲本科也是一个学校的,那也算是你的校友。”

苏晔并没有向王喆表明他与简葭的过往,只礼貌地伸出手:“简小姐,多多指教。”

简葭迟疑一秒,细长的手指探入对方的虎口,一触即离,说了一句“你好。”

江菲在这一刻风风火火地进来,打破了包厢里的尴尬。

四人落座,东家与主客居中,江菲挨着简葭这头,苏晔挨着王喆那头。

简葭低声向江菲诉苦,“华盛顿这么多华人,他偏偏是王喆的室友,是不是老天准备报复我?”

江菲身为校友,自是知道两人的感情官司。当年就是苏晔追的简葭,谈恋爱后,也是苏晔的付出远远超过简葭,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没想到突然有一日,简葭单方面宣布分手,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说的,但她的话大概把苏晔伤得不轻,苏晔自此赴美深造。

后来才知,是苏晔的母亲暗中联系到了简葭,给了她十五万,要求她离开自己的儿子。从收钱到分手,简葭做得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犹豫。

但江菲知道,人有时候是很贱的,即便是这样,苏晔也没有忘记过这个“要金钱不要爱情的凤凰女”。

不过时代不一样了,江菲并不认为要金钱不要爱情这个特质应该影响她和简葭做朋友,所以她有心帮二人撮合,毕竟现在苏晔的金钱不来自父母,来自他自己。

“怎么不是老天觉得你该破镜重圆?”江菲小声回复。

简葭用眼神甩刀子给她,吓得她举白旗。

“喂喂喂,人是王大律师带来的,可跟我没关系。”

幸好中间隔着高谈阔论间或开怀大笑的王喆,简葭只要不刻意去看对面的苏晔,苏晔也并没有来算当年旧账的意思,仿佛真当自己蹭饭的,吃得尤其开胃。

其实桌上除了简葭,剩下的三个都是健谈的,且这三人本就是好友,她觉得自己根本多余,恨不得把卡留下结账,人先回去加班。

好不容易捱到一顿饭吃完,简葭早已趁上洗手间的空档结了账,此刻就等着打车开溜,却偏偏天公不作美,只见打车软件界面闪过几道闪电特效,订单已排在三十名开外,连出租车小图标都变成了小船。

王喆是蹭苏晔的车来的,可他下一站要去的地方与江菲同路,便改蹭江菲的车。简葭要回公司,因只有三公里,也不客气地提出要蹭江菲的车。可江菲说,她们方向不同,顺她的话到了前面大桥绕起来恐怕堵车。

“苏晔倒是顺路。”

苏晔接收到江菲的眼神,忙说,他也开了车。

“简小姐,我可以顺你到公司。”

这话是说给不知情的王喆听的。

不知二人过往的王喆一听,笑说太好了,一切安排得圆满。

简葭看了一眼打车软件里的排队进程,只好点头,心里骂,圆满个大头鬼。

苏晔开一辆奔驰e,简葭知道,这对于他的身家已是最低调的朴素之选。

直到车身将二人圈在同一个逼仄的空间,与外部世界彻底隔离,彼此才识别出对方身上的气息,遥远的,又仿佛昨日的气息。

遥远的是简葭,仿佛昨日的是苏晔。

“这个点还要去公司,会不会太辛苦?”苏晔在导航上输入简葭告知的写字楼,然后发动了车子。

“拿人薪水,没办法。”

现在没有外人,对方依旧慈眉善目,看来不像是来算旧账的,简葭认为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反思自己太自作多情,少年纵然再伤心,到了花花美帝,哪还有空恨一个东方凤凰女。

再说,医学新贵看到负心旧情人如今仍在为了五斗米蝇营狗苟,应已然有快感。

在苏晔面前,简葭始终是落在后面,配不上的那一方。

车子驶出停车场,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有节奏地驱赶。

一眨眼,天弘大厦出现在右手边。

简葭解下安全带,隔着车窗望了望这座三十八层的丑陋巨物,叹出一口很长很长的气。为接下来48小时的不眠不休感到疲惫。

“既然这么累,不如休息一会儿吧。”

听到这一声叹气,苏晔唤住将要下车的简葭。

对方回头看他的神色,仿佛在说,这常年日积月累的疲惫,可不是休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的。

“手头的工作比较急。”简葭简单解释,再次准备下车。

“简葭。”这一回,苏晔拉住了她的胳膊。“还记得我会变魔术吗?”

苏晔邀请简葭去一个地方,鬼使神差的,简葭没拒绝。

没想到,这一去,就去到了十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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