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跃中午回去杏仁小区后，喝了点清淡的粥，吞下消炎药，便继续研究起烂泥吧的户型图，还有昨天在酒吧二楼拍的实景照。看了一会儿，眼皮子像灌了铅似的，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他是被疼醒的。

上颌神经挨了几刀，直到晚上才反应过来。

半梦半醒间，大脑的感官闸门轰然打开，上颌神经逐渐回忆起那一小时的痛感。它感觉到了疼，开始失控，发出尖叫——

好疼阿好疼阿好疼阿！

蒋跃看见它在呐喊，在血红色的黄昏下，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痛感被一点点校准、无限放大。

好疼阿好疼阿好疼阿……

陆洵也这个骗子！

蒋跃睁开眼，彻底从梦中醒了过来。

黄昏光束透过窗帘缝隙打在房间内，上颚传来的阵阵疼痛感在他清醒过后变得无比真实，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脑袋嗡嗡响。

蒋跃在床上翻了个身，想起陆洵也。

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告诉自己不疼的？

蒋跃不理解，伸出一条胳膊，往枕头旁摸索拿起手机，点开陆洵也的头像，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Y：骗子！

Y：说什么拔多生牙不疼。

Y：疼死我了……

很快，陆洵也的语音便打了过来。蒋跃蜷缩在被窝里，秒接，接着骂。

“片子！”

听筒里传来几声气音，像是没忍住的笑意。

陆洵也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幸灾乐祸嗯？！

“我说的是——拔的时候不疼，会打麻药。”

打麻药猪都不疼。

可是，如果，陆洵也能早点跟他说会很疼，他就可以提前先做好心理建设，不至于一觉醒来脑袋都疼蒙了。

蒋跃越想越气，疼到门牙都在发颤。

“大片子！”

手机里又传来一阵浅浅的笑声，陆洵也显然，十成十百分百在笑话他。

蒋跃还想接着骂，陆洵也制止道：“行了，话都说不利索还骂人。听起来伤口有些肿，喝点冰水可以镇痛，饭后再吃片消炎药。”

他又补充了句：“还有，拆线前这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足球滑板篮球网球之类的都不行。”

话筒里，顿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蒋跃这才注意到陆洵也那边的背景音，还有隐约的车流声。

“你是在开车么？”

“嗯，回去的路上。”

蒋跃轻哼一声，“不打扰你了，再见。”

他快速挂断电话，将手机随手一丢，扔在被窝里。接着掀开被子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冰箱门被拉开的瞬间，一阵凉意迎面扑来。里面空荡荡的，角落里还剩一盒前几日在便利店买的，纸盒装的柠檬茶。

“冰水……差不多。”

蒋跃取出柠檬茶，拆下吸管插到纸盒中，猛吸了两口。

茶液冰冰凉凉地从口中滑过，却在舌尖泛起一阵怪异的味道。

怎么和平时喝的不太一样？

过期了？

蒋跃松开口，低眸一看，垂眼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吸管的边缘处已染成鲜红，一阵铁锈味骤然在口中铺开。

“……”

不能用吸管！

蒋跃这才想起谢衡的医嘱，快步走到洗手间，张开嘴仰头一瞧，舌尖一片血淋淋的，上颚又开始往四周渗血了。

卧槽卧槽卧槽！！

他急忙冲回客厅，手忙脚乱地翻出从医院带回来的塑料袋，里面有一小包谢衡开的消毒棉球。他撕开口，拿出一个含在口中，舌头轻轻将棉球顶在上颚止血。

1分钟……2分钟……3分钟……5分钟……

再次张开口，镜中的自己像是含着一颗红色山楂球。

卧槽卧槽卧槽！！！

他快步冲向卧室，把被子掀了又掀，翻成毛毛虫才在犄角旮旯里照找到手机解锁，屏幕还停留在和他陆洵也的聊天框上。

Y：救命，陆洵也

Y：我刚刚用吸管喝水，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Y：怎么办？

Y：啊啊啊鸭子团团转.gif

Y：啊啊啊鸭子团团转.gif

Y：啊啊啊鸭子团团转.gif

蒋跃坐立难安，等了过了五六分钟，陆洵也大概还在开车，没有回复。他抄起椅子上的外套准备出门，手机恰好震了震。

L：有棉球么，先咬紧止血

L：把定位发上来，我现在过去看看

蒋跃照着陆洵也的话发了定位过去。

20分钟后，杏仁小区C栋903的门玲响了。

蒋跃三步并两步窜到玄关处，拉下门把手。

陆洵也站在门外，大口换着气，“嘴巴张开，我看看……”

蒋跃听话地张开口，头朝上。

“棉花含多久了。”

“25分钟。”蒋跃含糊道。

“有医用棉签么？”

蒋跃平时踢球滑板经常受伤，家里一直备有棉签、碘酒、酒精、创可贴之类的医疗用品。陆洵也往手上喷了两下酒精消消毒，拿出两支医用棉签当镊子使，夹出蒋跃口中的棉球，又仔细观察了下他上颚的伤口。

“还好，伤口有缝针，无大碍。”

蒋跃看着被换下来的红色棉球，面色紧绷，担忧道：“我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陆洵也低头看向腕表：“死不了，再止20分钟看看。”他放下手，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踩到客厅却还没来得及换的鞋子，而蒋跃家的沙发前还铺着一大块地毯。

“有拖鞋吗。”陆洵也问。

蒋跃点点头，走到玄关处打开柜门，从鞋柜找了好久，翻出一双一次性拖鞋。陆洵也跟着蒋跃走过来换鞋，扫了一眼蒋跃的鞋架。

他家玄关墙上钉着几块玩废的滑板，磨花的板面被改造成鞋架，板面上挤满脏兮兮的潮牌滑板鞋，Vans、Nike、Lakai、Vision、Huf、匡威应有尽有，其中有两双磨损特别严重，旁边还放着几双颜色花里胡哨的足球鞋。

陆洵也看了会儿，指了指那几块本该退役甚至丢进垃圾桶的板子，“这鞋架，你自己做的？”

“嗯~”蒋跃鼻音上扬，神气又骄傲应答了声，接着将鞋架上其中一双滑板鞋塞到鞋柜里，把陆洵也换下来的鞋子放了上去。

陆洵也换好拖鞋后，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环顾四周。蒋跃的家看着很旧，门窗都是几十年前的旧款式，但家电沙发这些却像是新买的，整体透着一种违和的崭新。

“吃饭了吗？”陆洵也问。

蒋跃摇摇头。

陆洵也打开自己手机的外卖APP，递给蒋跃。“要吃什么。”

蒋跃刚想比划两句客套话，陆洵也没给他机会，接着往下说：“你接不了电话，地址自己填一下。”

蒋跃犹豫了片刻，因为他住九楼，步梯。不是所有外卖员都愿意爬上来，平时要么在外面吃，要么他和外卖员一人爬一半，他往下爬几层，外卖员往上爬几层。等会外卖员打过来，还真不一定接得了电话。

他接过陆洵也的手机，在地址栏输入了自己家的地址，就近挑了一家，正准备加入购物车时，陆洵也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程昭意：关于咱俩的事，我想和你再谈谈。

蒋跃愣了愣，抬起头，脸上茫然不知所措。

女孩子？

他俩的事儿？

谈什么？

谈恋爱？

他不是gay么？

他劈腿？

他和女孩子恋爱，找男的约炮？

他出轨？

他骗婚？

他隐瞒自己性取向？

等会儿——

我被小三啦？！？？！

蒋跃脑海中瞬间脑补了几场大戏，而此时的陆洵也，正站在洗手间的盥洗台前，挤了两泵洗手液，开始七步洗手法。

“点完了吗。”

陆洵也甩干手上的水滴，朝着蒋跃走来。

“嗯……”蒋跃脖颈僵硬地点点头。

陆洵也抽出两张纸巾擦手，接过手机，“你这里好像离鹿尔挺近的。”

“嗯。”蒋跃又点了点头，他这里走到鹿尔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确实不算远。

陆洵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单后便把手机放到沙发上，视线恰好扫到上方还有一个白绿色的塑料袋，他一眼便认出这是西大口腔医院的药品袋。

蒋跃看着他一系列操作，直到手机熄屏，陆洵也都没有切换到后台，自然也没发现那条消息。

陆洵拿起塑料袋翻开一看，里面是谢衡给蒋跃开的药。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包白色小药丸：“止疼药，等会可以吃一颗。”

又拿出另一包药丸，“消炎药，饭后也要吃一颗。”

袋子里还剩一张折了两折的纸，这纸，陆洵也同样也很熟悉——西大口腔医院的术后须知。他拿出纸拆开，快速过目后将术后须知面朝蒋跃，食指敲了敲上面第4行，“这上面写着什么。”

陆洵也的食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与指尖齐平，修剪得干净利落。蒋跃看了看他指尖旁边的那行字，写着「切勿使用吸管喝水」。

他抿了抿嘴角，扭头将天花板的四个角轮番看了遍，幸好现在嘴里含着棉球，不用说话。

陆洵也不打算和他装聋作哑的行为计较，把术后注意须知拍到蒋跃的怀中。

“建议你再重新仔细阅读一遍。”

一阵手机系统铃声响起，蒋跃的手机开着振动没有铃声，这是陆洵也的手机。

程昭意打来的？

蒋跃陡然绷直腰背，耳尖竖起。

陆洵也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也许是陆洵也音量开得太小，蒋跃并没有听到话筒里的声音，只听到陆洵也说了“好”，便匆匆挂断走向门口。

看起来应该是外卖小哥的来电。蒋跃又一次缩回沙发里。

陆洵也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四五分钟后，又提着外卖盒走了进来，半喘着气。他将外卖盒放在餐桌上，又洗了遍手，拿出两支医用棉签，“张嘴，我看看。”

蒋跃的伤口已经止血了，陆洵也帮他夹掉口中的棉球，一同连着棉签丢到垃圾桶。

“粥有些烫，你等会儿再喝。”

接着，陆洵也拿起手机，看向蒋跃家的阳台，准备起身，“借你家阳台打个电……”

陆洵也话未说完，手腕便被蒋跃一把握住。

蒋跃因为平时经常运动，不光脚劲大，手劲也很大。陆洵也被他突然一拽，脚下没站稳，重新跌坐回沙发上。

“在这打。”蒋跃的语气听起来比平日低沉，又透着些不容拒绝的强硬。

陆洵也眼神一滞，眉眼间浮起一丝罕见的困惑。

“我不介意。”蒋跃说。

周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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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