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的余韵哪怕是过了30年也依旧存在。

叶林栀在一片泥泞之中睁开眼，原本依托城市下水道而建设，几乎挖空整个地底所建造的庞大城市群，如今已消失不见。

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水道。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因为她终于获取了正确的疫苗，这双手已经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

贪食者无影无踪，它们被历史的洪流彻底掩盖，所以攻城根本没有发生——但在被洪水彻底淹没的这个时间线，也根本没有人来建设城市。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一个比上个世界线更糟的未来。

她想起苏尔曾经说过，她最开始所在的未来，已经是所有末日因素全部发生之后，最好的未来。

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呢？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如此问她。

这是一个叶林栀如今无法回答准确答案的问题，一直以来，她都被死亡与绝境推着向前走，从来都没有一个思考的时间。

她被这份力量推着往前走，她利用这份力量，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基于什么来利用它。

她想要更好的未来，但什么才是更好的未来呢？

这一份答案她决定交给之后的时间。

除此之外，她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自己之前从未意识到的问题。

明明自己的序列是真理序列的亡灵法师路径，却从没认真想过的问题。

序列的力量是基于对自身认知的力量，它并没有可以量化的经验，但总的来说，它是一个“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和“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的问题。

亡灵法师的本体其实相当脆弱，他们的力量完全来自于亡灵的数量与质量，比起对死亡的操纵与利用，叶林栀更倾向于，它是一种集体的力量。

再没用再不起眼的小虫子，在数量发生质变之后，也会变成不可忽视的灾难。

例如蝗灾，例如鼠疫。

在无数的影视作品之中，其实早已说明了这一点，亡灵天灾的优势，之所以成为天灾，便是因为它们铺天盖地的数量。

她想完全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改变未来，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她并非一次性的重生，甚至可以说有着充足的试错成本，为什么不试试在下个时间，借用一下他人的力量呢？

【恭喜您，您对亡灵法师学徒的感悟提升了。】

【您进阶成为了亡灵法师……】

后续叶林栀并没有听，她感受到了风。

从地上刮起，但不知为何连这下水道之中，也依旧存在的风。

只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有什么东西快被风冲走了。

明明是风，却给人以一种水流冲刷身躯的质感。

她的记忆……有一部分消散了。

“快点火，这是来自深界的风。”苏尔的声音从影子里传出来，它这次没有一丝一毫从影子变成实体的打算，“吹久了人可能变成白痴。”

作为亡灵法师的使魔，它与叶林栀可以直接在心里交流。

叶林栀拿出一盏煤油灯点燃，随后她摸出一箱蜡烛，在自己身边围上一圈。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抽离的感觉止住了。

这就是风灾吗？

叶林栀没觉得风灾只有这种作用，仅仅如此的话，之前乐园没必要因为这个修建防护罩。

“你最好找个密封环境躲起来……它会让白天与夜晚的边界变得模糊，深界里的沉淀会更好上浮。”

苏尔在影子里严肃地说：

“现在开始，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看。”

“……”叶林栀无奈地在内心问道：“那我怎么去找封闭场所。”

“唔……”苏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点困扰地在影子里转了两圈，片刻后，它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叶林栀从未听过的严肃口吻开口：“你相信我吗？”

叶林栀能感觉到，它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下了非常大的决意。

她知道苏尔为什么这样，她最初见过的，影狼的词条上说明过一切。

这是会叛主的狼。

挂着这样的名头，也注定影狼不会被主所信。

“我信。”她如此默想，同时自己抢先提出苏尔想说的提案：“你来当我的眼睛吧。”

未来的她无法复活，而苏尔并不知道这一点。

在她看来，这一次并非不能去赌。

更何况，目前为止，苏尔从未背叛过她。

“你知道怎么做导盲犬吗？”

苏尔从影子里站起身，叶林栀一瞬间见到其中浮现了少年的样貌，但很快卡屏闪烁消失，苏尔站在叶林栀面前说：“我想了一下，我或许可以利用这场风灾。”

“但是在此之前，我得申明一点。”苏尔严肃地说，“……首先，我不是狗。再说一次，我不是狗，一定要记住这点。”

“现在，请想象我是一条特别大的狗，啊呸，我不是狗。”苏尔站到叶林栀身前，对她解释道：“因为我也是来自深界的生物，这场风灾加强了我部分特质和实体的力量。”

“我可以借助他人的认知获得部分能力，只要你将我想象得特别大，能载人那种，我就可以真的变成能载人的大小，但是这期间，绝对不要将我想成狗。”

“我懂了，你会吸收狗的特质。”叶林栀试着在脑子里想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看到苏尔卡了一下，真的闪烁成叶林栀补全的样子，她见状飞快散去自己的想象画面。

苏尔狐疑地看着她：“……你刚刚在我身上想了什么？”

“‘臣妾真的只是白狐啊’这样的？”叶林栀委婉的没说实话。

“绝对不要想象一些恐怖片的场景。”苏尔最后提醒道，“现在将你的手放到我身上，可以开始了。”

叶林栀刚刚将手放到苏尔身上，下水道深处便传来了莫名的声响，在火光照耀不到的深处，墙壁上投射出狰狞的影子。

苏尔的身形在一瞬间变得庞大，叶林栀将它的体型刚开始不小心调得过大，几乎卡住下水道，她自己也被挤到了一边。

就在这一瞬间，苏尔的身形挡住烛火，让下水道出现一瞬间的黯淡。

片刻的遮挡后，烛火的光芒整个黯淡下来，从里面浮现出一个沾着血色的气球。

叶林栀及时调整，将苏尔维持在比阿拉斯加稍大的体型。

苏尔一转头将她甩在背上，撒腿狂奔。

叶林栀不用他提醒，顺手操起地上的煤油灯，抱住苏尔的脖子，将自己固定在它身上。

还好影狼身上不会沾味，不然下水道味的可能真有点难洗……

苏尔凭着自己的嗅觉狂奔，它能闻到地面的味道，这种情况下，很难说明是下水道安全还是地上安全。

它记得一般联邦的下水道会有一些设备间，里面除了仪器和清洁道具之外什么都没有，其实是很适合的藏身处。

他们身后的影子紧追不舍，苏尔通过气味和轮廓已经分辨了出来：“血腥小丑，沼泽女巫，地狱犬，处刑人……”

深界的沉淀本身是无害的，它们只是一些被遗忘的信息而已，但当它们被人类的认知塑造，便会获得自身的实体。

人类的想象、联想、幻想、空想……

在夜晚，现世与深界的联系会变得薄弱。

来自被遗忘的世界之中，随时处在消失边缘，早已扭曲的沉淀们，为了获得实体，它们发现了最短的捷径。

人。

看到树影时猜测那里那里会不会有鬼……在晚上看到窗帘的阴影觉得像个人脸……在看完鬼故事后睡不着，看什么都觉得像鬼……晚上上厕所时甚至会觉得自己的脸阴森……

所有带有恐惧的联想，如果恰好有沉淀在这里，它们会将自己变成人所恐惧的事物。

有什么能比恐惧变成实体，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认知呢？

为了固化自己的形象，这些怪物们会以特定的方式进行杀戮。

每一个见证人的认知与恐惧都会变成它们的养料。

没有比人类更好的猎物了。

他们甚至看到同类的尸体都会害怕。

发生在大城市之中没有被阻止的风灾，将会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没有人能确保自己旁边的人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一旦有一个人的恐惧被具象化，周围所有见到的人，都会固化对于这一个新生鬼怪的认知，并且赋予它更多能力与力量。

唯一能驱赶它们的，便是火。

影狼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乐园消失。

但如果它不消失，它会变成问题本身。

苏尔在下水道里狂奔，后面形态各异的怪物穷追不舍。

叶林栀听见了踢皮球的声音，指甲刮擦的声音，四足着地的爬行声，节肢动物的爬行声……

她闻到了烧焦的气味，水的气温，海潮的气味，甚至还有那种数十年没有住过人的、老宅院的气味……

有什么东西在抚摸她的发顶，舔舐她的手臂，拉扯她的双腿……

它们拼尽全力，试图让她想到什么。

亡灵的能力帮了她极大的忙。

没有亡灵会感受到负面情绪，这些把戏通通都做了无用功。

就在它们发现面前这个人根本没办法提供一丁点认知，决定改变策略杀死她之前，苏尔终于找到了一间下水道的设备间。

它背着叶林栀冲进去，叶林栀刚刚下来，另外一行人便前后脚冲了进来。

苏尔只来得及变成影子重新钻回去。

昨天降温，早上起来接近三十摄氏度，晚上掉到接近个位数，我今天早上起来被四只猫压醒。

没错，我又感冒了，还落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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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