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她在这里放下武器，她会用什么方法确保东西不会被别人拿走？

叶林栀克制住自己本能的反击，将目光从头顶渗血的头颅移开。

她心思急转，迅速分析。

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将人吓出去。

飞机是一个封闭环境，飞机上的厕所更是封闭环境中的封闭环境，人在应激受创之下，很容易直接夺门而出。

叶林栀松了口气，清醒下来后，她便知道这是什么了。

是幻觉。

——联邦的飞机厕所全部是一体式，没有任何能让人伸个头出来的换气口和排气扇！

等她放平心绪，稳住呼吸，重新抬起头来，意料之中地，看到头顶空空荡荡。

她思索片刻，将卫生间的镜子再次取下，头顶果不其然地传来一个声音：“啊~被发现了呢~”

她将镜子反复扣上又取下，头顶便一直在：“啊呀~呀呀~”

卡顿得还挺有节奏感。

果然只是机械式触发的机关，最多就是这玩意有点玄幻。

叶林栀最后一次将镜子放回去，按下冲水按钮，打开门从卫生间出去。

她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有看见，一路上找着座位号回到自己的座位。

在她回来后不久，凌分海也回来了。

叶林栀坐在座位上，手指微微松开，一只小蚊子从她的指尖飞出，在卫生间前的行李架上停驻。

透过尸体傀儡的视野，叶林栀注视着每一个进入那间卫生间的人。

她在等下一个进卫生间的人发现镜子不对劲。

亦或者，直接拿走镜子背后的东西。

蚊子的感知中，周围都是形态不一的热量，每一个人都会有微小的差别，叶林栀通过这微小的差别和自己目光所见的人们一一对照，记下所有人前往的顺序和时间。

她并没有等待太久。

一个看上去似乎没有睡好的女大学生从座位上站起，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的朝着卫生间走去。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陈芸已经通宵好几天了。

她家所有人都是生存狂，在雨水落下的第一天便做足了准备，包括在外上学的陈芸也在商场未歇业的时候购入了大量的生存物资，以防万一。

他们一家子都极其关注这场雨的状况，雨水变小的时候迅速买了极其抢手的机票，让陈芸休学回家。

物资能带走的陈芸都带走了，带不走的分发给了自己的室友，此次一别，不知多久才能相见。

陈芸打开卫生间的门，只要到达目的地，从飞机上下去，她便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

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上厕所之前，陈芸按照习惯测试镜面，确保这不是对面能看到人的双面镜。

飞机上面不至于吧……

虽然这么想着，陈芸还是伸出一指放在镜面上。

看着和自己指尖隔着一截的指尖，陈芸怒火中烧。

还真至于！到底是哪个变态干的！

陈芸试着取下镜子，没想到镜子居然真的被取了下来，这个发现令她更加怒火中烧——这后面肯定是一个隐藏摄像头！她要把这个摄像头拿下来狠狠踩碎！

当她看清镜面后的东西时，脑海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黑色的塑料袋……

里面似乎是枪和匕首？

陈芸一瞬间就不困了，再困的睡意也在这一刹那被吓没了。

飞机、卫生间、镜面后的枪和匕首。

之前看过的所有影视剧在此刻被统一激活，各种片段在脑海中轮番上演。

劫、劫机？

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责任感在她心头涌现，陈芸咬着牙，觉得自己得做什么。

独属于年轻人的责任心让她热血沸腾，陈芸将镜子放回去，站在原地拍着自己的脸颊，思考自己是直接把东西拿出去，还是先出去找空乘。

就在此时，一滴湿热的液体落到她的额头。

陈芸下意识地伸手一抹，手指上沾染着一抹带着腥味的红色液体。

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大脑当场宕机，明知道如果这时候自己抬头，很可能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但人类的本能让她以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抬起了头。

于是满是鲜血的面容映入脸帘。

她的恐惧更深，所见便更加清晰。

那是一颗刀疤遍布的头颅，发丝蓬乱，或新或旧的血痂纵横交错在那张已经看不清原形的脸上，他的嘴被一根肮脏的手术线缝住，于是在他每次张口的时候，都能见到一根肮脏的、被脓液浸透的线在他的嘴唇中穿梭。

这颗头颅如此说道：“啊，被发现了呢~”

线，断了。

名为理智的线，在陈芸的心中断开。

她顾不上什么镜子后的东西，直接尖叫着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打开卫生间的门。

绝对的封闭成为恐惧最大的根源，这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在注意力被另外一样东西吸引，正全神贯注的时候被某样事物打断，猝不及防的惊吓让她尖叫着冲出卫生间。

周围的乘客们一个个都被吓了一跳。

她这一声尖叫，将整个机舱大部分注意力都吸引到尾部。

一个温柔的大姐姐看到陈芸满脸泪水地冲出来，坐在地上啜泣，犹豫片刻后，她还是上前询问道：“那个……你刚刚是？没事吧？我这里带了一次性拖鞋，或者我帮你找空姐要一双？”

她以为陈芸是不小心尿自己鞋上了。

“啊？”陈芸吸着鼻子，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缓和片刻后，断断续续地说：“天、天花板……”

“天花板怎么了？”

“天花板上面……有怪物……”

大姐姐抬头一看，从她这个角度是能看到卫生间天花板的，此时上面空无一物。

“上面没有东西啊。”她将这一点如实告知给陈芸。

“啊？怎、怎么会。”陈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发现卫生间的天花板确实干干净净。

围绕过来的人们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周围响起一声声窃窃私语：“这孩子不会嗑药了吧？”

“可能是的，看上去脑子不太清醒……”

“还这么年轻……”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之前睡蒙了。”陈芸快速从地上站起，捂着脸离开。

飞机怎么还不到地方，她想换个星球生活……

叶林栀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她没有上前，只是如同摄影机一样记录下来。

在那位大学生走后，一个年轻男子挠了挠头，说着“我进去看看”走进了卫生间。

就在他进去后不久，头顶忽然传出来自空乘的广播声：“请问乘客中是否有医生？目前有一位旅客情况紧急，我们急需医生……”

这个音量，按照空姐的范畴来说，略高了些。

还透着压不住的焦急。

恰好此时，飞机遇到气流颠簸起来。

叶林栀解开安全带，从自己身旁的人前借过：“借过，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她路过凌分海后不久，这位穿着灰西装的中年男子注视着她的背影，最终深深叹了口气，还是选择放下手中的杂志，解开安全带跟上她。

叶林栀一路走到广播室，她直接了当地询问面色发白的空姐：“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空姐咬着干涩的嘴唇摇头，手指颤抖着，但还是尽力用最温柔的声音回复叶林栀：“没事的，小朋友，你还是回去吧，不是什么大事。”

……还是脸太嫩了点。

“其实我不小，我只是看起来娃娃脸而已，今年我28岁，是医生。”叶林栀张嘴说瞎话的时候，她身后凌分海刚好跟上来，听到她这句话嘴角直抽。

空姐怀疑地看着她，还是不太信：“能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吗……还有请问您有急救证书吗？”

“那个，”凌分海挤上前，用极其商务化的灿烂笑容递上自己的证件说道：“我有急救证书，我在联邦中央医院培训过。”

“啊，真的太谢谢您能来了，我现在便带您去病人所在的地方。”空姐大致核对后，拍着胸口将证件还回去，同时看着叶林栀说道：“那这位乘客，还是请您回……”

凌分海低头看叶林栀一眼，本来想开口让她回去的，但多年不见，她身上忽然有了种沉稳的气度，于是他尚未出口的话便转了个方向：“她跟着一起去吧，没事的。”

“她是我……”就在凌分海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叶林栀接过了话茬，她说：“我是他侄女。”

侄、侄女？

凌分海和叶林栀极为相似的淡色薄唇是第一次抽得这么厉害。

“哦，好。”空姐没在意到底是什么，转身出了广播室，示意他们两个跟上。

但她前往的方向不是任何一个客舱的座位，而是，飞机的最前方。

驾驶室的位置。

“您确定病人在这里？”叶林栀抬头问道。

空姐的神色有些僵硬：“是的，机长五分钟前传讯说他不太舒服……”

“……”那你们恐怕得找会开飞机的，而不是医生。

叶林栀很想这么说，她的生者感知里——里面没有任何活人，只有即将消散的灵魂。

是的，机长已经死了。

数千米的高空，驾驶飞机的机长死了，恐怕副机长也没了。

这次的死法是被摔成饼吗？

就在叶林栀感叹自己恐怕还得继续读档的时候，空姐打开了门，并且闪身示意凌分海从门缝里进来。

凌分海带着叶林栀从门缝挤过去的时候，便见到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头发散出来一丝都没有发现的空姐。

机长和副机长都瘫坐在椅子上，鲜红的血液从他们身下一直蔓延到门口。

“没、没赶上……”空姐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呈现着毫无色彩的灰白。

凌分海上前试了试脉搏，摇摇头说：“没救了，几乎是一击毙命，没遭受太大痛苦。”

叶林栀在一边找到凶器，一把儿臂长短的匕首。

什么时候的事？凶器难道不是在卫生间吗？

叶林栀微微垂眸，所有线索在她脑海中划过，最终串成一个词：诱饵。

刚刚的卫生间，只不过是明面上的诱饵而已。

无论进去的那个人是被天花板上的头颅吓到，还是选择直接提着镜子里的武器出来都无所谓。

——凶手只是要那一瞬间的混乱而已。

但是为什么，他从哪来的？

叶林栀一直都有确认过所有座位，每一个座位都有对应的乘客，外面的座位一个人都没有少过。

地上的血迹也看不出踩踏过的痕迹……

凶手是怎么离开的？

叶林栀思考之中，凌分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会开飞机吗？”

“我只看得懂一点。”叶林栀伸手掐出一咪咪的手势。

“那也够了，至少我会开。”凌分海挽起袖子，“那边那位空乘小姐，麻烦过来帮忙把这两具尸体搬下来一下，自动驾驶不可能维持太久，接下来这飞机我来开。”

空乘连忙和凌分海一起将两位飞行员从座椅上抬下来，她充满希望地问：“请问您是飞行员吗？”

“不，这是我第一次开飞机。”凌分海一句话就击碎她的期待，让她的脸色再次惨白。

“好歹我也是会开直升机的，”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道：“总得确保这飞机安全降落吧，不然这一飞机人都要死，能麻烦你等下帮忙去我的座位那边和我老师他们解释一下吗？不然我怕他们以为我掉厕所里。”

“还有你，我的侄、女。”不知道是不是叶林栀的错觉，她总感觉凌分海在说侄女的时候，有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坐这边，别看我，我知道你不会，坐副驾这边我口述教你！总不能出去打广播喊要飞行员啊，不然外面全乱了！”

本来想出去的叶林栀依言坐了回来。

平稳飞行半小时后，叶林栀卒。

在她被人从身后抹了脖子的一瞬间，叶林栀终于想清楚凶手是谁，以及他在哪了。

——他一直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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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