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

叶林栀走到了楼梯口，听到这句话之后她就将一箱子蜡烛直接塞进了自己的仓库，根本无暇去管会不会有人看到这个问题。

一声惨叫之后，叶林栀直接榨干自己最后的体力冲刺上去。

但人类的速度，对于意外来讲还是太迟了。

一碗鲜红的面汤泼到了地上，里面的面条和牛肉躺在冰凉的瓷砖上，透明的面碗咕噜噜滚去老远。

叶无敌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到在地，她举起一条手臂挡在面前，而这条手臂已经被刚刚说话的人死死咬住，几乎要撕下一块肉来。

住在隔壁的老先生听到响动，打开门看到这个动静，立刻吃了一惊。

叶无敌看到隔壁的门打开，瞬间顾不得自己，大声喊道：“别管我！先把我孙女带进去！”

叶林栀的路线被挡住，她被老先生直接扯进隔壁的房子，然后被锁在里面，老先生拎起一根门边的立式挂衣架，挥舞着就冲了出去：“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女娃子你赶快报警！还有叫救护车！”

感染的外卖员被掀开，嘴里还咀嚼着一块血肉，他被挥舞着挂衣架的老先生砸倒在地，叶林栀打开了门，三个人合力将他绑在了一旁。

叶林栀在老先生的指导下简单给外婆止了血，包扎了伤口，也立刻将这条手臂上方用止血带绑住，但叶无敌的精神越来越差，样子看起来也不太好，眼底一片青黑，伤口周边的血肉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救护车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她终于确认：叶无敌被感染。

她没有直接选择【回归】，而是找到了叶无敌的手机，指纹解锁之后看到了她点外卖的记录，时间是早上8点23分，配送时间13分钟，实际提前了一分钟，在8点35分送达。

叶林栀打算赌一把。

她要赌这是最初的感染体，他只感染了叶无敌。

叶林栀再去找外卖员的手机，没有找到，她回想起似乎是刚刚一片混乱的时候手机摔在了楼下。

但治安署来得比她想得还要快，他们迅速封锁了周边，并且通过定位找到了外卖员的手机，叶林栀作为未成年人和目击者也被一同带走。

之后几天，叶林栀在治安署没有听到任何丧尸爆发的消息，局势依旧平稳。

她被治安署放回去的时候，在治安署的门口久违地见到了她的母亲——一身军服的季雪燃，作为叶无敌的女儿，季雪燃手里捧着母亲的骨灰盒。

“走吧。”季雪燃低声说：“马上就要七天了，准备下葬吧。”

接着季雪燃看到自己的女儿露出了令人心悸的平静，并且带着这种古怪的宁静感缓慢地点头。

叶林栀选择了回归。

新联邦历573年。

亡灵站在废墟之上，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叶林栀沸腾的情感被死者冰凉的躯体冷却。

她的大脑迅速恢复冷静。

叶林栀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日记】确认时空穿梭的机制和之后时间的描述。

日记的描述依旧截止在4月，4月1日还是丧尸爆发的日期。

只有她选取的节点“2月19日：起得很早”这行字变成了灰色，后面她渡过的时光只是叙述发生了改变，没有变成已经确认的灰色字体，全部泛着金边，她的视线移动过去，哪行字上面就跳跃着钟表上会出现的字母和各式各样的指针。

她大概明白了这个机制是什么，观测是什么东西。

只有自己选定，进行了时空穿梭的时间节点才会变成既定事实——因为那是起点，是锚。

叶林栀推测，如果她时间穿梭的时候跳过一些节点，例如直接无视掉4月1日之前的时间，直接跳跃到4月1日，那么4月1日和它之前的所有时间都会变成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

时间不可能让人先锁定一个结局，再慢慢倒推过程。

也就是说，要想避免2月23日的死局还有机会，事情还没有结束，还可以挽回。

如果说还有一项能力能救叶无敌，就只有它了——机械心智。

叶林栀的执行力和自我控制达到了离谱的程度，甚至足够生成一个专有的词条。

这是一个只要她自己有着绝对的意志力来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就能百分之百做到任何具体目标的能力，这项能力放在运动和学习上尤为出众，只是对于抽象的部分稍有欠缺。

她父母离婚的原因，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机械心智。

叶林栀的母亲希望她从军，叶林栀的父亲希望她深造。

只有叶无敌说：你们想要干什么去要求你们自己，这孩子还没学会怎么去做一个人，她不可能一辈子做一个机器。

于是叶林栀选择和外婆一起生活。

然后第二次目睹了她的死亡。

地表上为数不多的光线逐渐被黑暗吞噬，夜晚要来了。

她听到了耳边细细的呢喃，原本寂静无声的空间逐渐充斥喧嚣。

叶林栀在废墟之上迈开脚步，她还得去救一个人，必须制定一个足够执行的方案，不能自己先死在这里。

这是她第一次在城外过夜，没有芯片之后她连时间都没办法可以准确预估。

夜晚是危险的。

新联邦的对于夜晚的描述非常暧昧模糊，他们致力于给每一个人描绘夜晚危险的同时，也在隐瞒夜晚的信息。

叶林栀与其余或是习以为常，或是觉得这只是新联邦危言耸听的人不同，她觉得按照新联邦往常的风格，不会去做那么麻烦的事。

叶林栀从未见过城市顶端的天幕关闭过——

它的作用按理来说应该只有白天的照明功能，没有一个人的夜间完全是可以关闭的，但它甚至只在白天检修。

之前居住在中心城的时候，每个人的房间里都会有一盏没有开关的灯，那是盏在玛利亚已经能够安排一切的年代里依旧在使用的煤油灯，这盏灯在每天夜晚都会自动亮起，每天早上自动熄灭。

她每个月都需要为这盏灯支出一笔额外开支——上缴的房租费用里面除了水电费之外，还有一项固定支出：夜间保全费。

在傍晚19:00开始，中心城就会从广播中逐步播放宵禁准备，到了夜间20:00，所有的房门都会自动落锁，正式开始宵禁。

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夜间在外的人，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见到他们。

叶林栀根据她在新联邦的措施下活了三年推测，这些措施应该都是有效的。

她现在需要四面相对完好的墙，一个封闭的区域，还有光与火。

叶林栀随便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前行，她得先找到一个地方渡过这个夜晚。

她在废墟的边缘找到了一间还算完好的门卫室，进去之后她拿出刚刚在废墟里捡到的砖块和各种板子将门窗堵死，接着在门卫室中间支撑起一顶小帐篷。

仓库里还有她之前随手丢进去的一箱子小蜡烛，卖家送了一个手提式烛台，她点亮拉住之后将烛台挂在了帐篷顶上。

这一次【日记】的冷却时间很快就到了，2月19日的节点只有她晚上吃完生日大餐的那个。

叶林栀实在是不想再写几个小时的囤货表格，直接跳跃到了2月20日，顺便验证一下自己跳时间节点会不会将之前的节点一并锁死的猜想。

2023年2月20日，上午10:11。

叶林栀从银行里直接开门走了出去，被一对眼熟的夫妇撞到，她重心不稳，直接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女人急忙拉起了她，并且连连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你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男人从口袋里掏来掏去都没摸出东西，最后摸出了一本病例，在最后一页撕了一指宽的条下来，写上电话号码递给了她。

“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你要是有什么问题联系我们就好了，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

“……没事。”叶林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为了让他们安心还是接过了纸条。

纸条一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姓氏，另一面有着印了一半的医院地址。

叶林栀将纸条装进口袋里：“我如果真的有问题会联系你们的，你们现在有什么事先去忙吧。”

她直接回到家，打开电脑，找到昨天的文档，里面的囤货表格还在，接着叶林栀打开《终焉》，发现自己的游戏进度最多保存到了今天。

她的猜测是对的。

如果她选择跳时间读档穿越，这中间的时间节点会被强制保存。

2月21日，无异常。

叶林栀到超市买了一堆速食早餐。

叶无敌联系了房屋改造，接着出去购买发电机，叶林栀把家里大部分食品收入仓库背包，等待施工队上门。

这一天之前她在叶无敌的指示下下单了许多快递，这一次她没有下单——那些快递大部分现在还在她的背包里，到时候直接拿出来就行。

剩下的部分直接在本地就能买到。

为了避免23号快递到不了，叶林栀直接选择了次日达团购，收货地址填写的门口快递站。

她和叶无敌收快递的时候从来没有填写过自己的门牌号和真名，一直都是快递站代收，只要这几天不再点外卖上门，就不会有人知道她们家里有什么。

下午叶无敌回家，叶林栀出门去超市采购，途中遇到了隔壁的老爷子，她建议老爷子这次能多买点便多买点。

2月22日，无异常，叶林栀特意在早上带着帽子口罩去了那家早餐店，早餐店正常营业，23日她见到的外卖员这一天上午都没来。

最后蹲点蹲饿了的叶林栀在店里吃了碗面，就被外婆召唤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叶林栀拿完了自己所有的团购物品，最后一趟她特意去找了物业，将自己这栋楼的电梯进行了报修。

当晚电梯维护完成，23日电梯正常运行。

2月23日，叶林栀拒绝了叶无敌早上点外卖吃早餐的提议，拿出之前买的速食早餐下锅煮了。

盛饺子出来的时候，她在叶无敌的那一份里加了一点泻药。

早上8:23，叶无敌在家吃完了饺子。

十分钟后，叶无敌被腹痛袭击，蹲进卫生间没有出来。

叶无敌跨过了当天自己的死线，证明死亡确实可以被改变。

当天早上8:45，开着当背景音的电视忽然开始插播紧急新闻：“请注意！十三区中央区域一小吃城突然爆发未知急性病，有目击者见到病患四处咬人，该病症目前不确定是否具备传染性，希望各位外出时注意安全。”

紧接着，叶林栀接到了自己失联许久的老母亲的电话：“现在你外婆家还有吃的吗？”

叶林栀巡视了一圈挤得满满的各个房间，一个一个关上房门，说：“没有。”

“趁现在赶快去超市买点耐储存的东西。”季雪燃语速极快地说：“不要去大型超市，就去小区附近那个，不要靠近十三区中心地点，最好在三十分钟之内完成，现在快去。”

“然后……在家等我回来。”

叶林栀上一次没有看到日记有季雪燃回来的记录，这一次也有极大的可能性回不来。

两百年前，海蓝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不定时的发生周期性灾害，某次灾害活跃期导致世界从几块大陆变成了一整块大陆。

灾难促使了许多国家按照语言与文化遗留划分变成了联合地区，这些地区又在漫长的时间与灾难里逐渐融合，直到如今不再有国别，而是统称为大陆联邦国。

没有第二个国家，也没有战争，在五十年之前的灾难周期停止之后，各个联邦区域开始减军计划以及消减军费。

如今除了如叶林栀所在的十三区和个别大区自己出钱养了不多的军部之外，有许多区域的军部已经彻底变成了仪仗队。

这些真正有能力的军部……在危机爆发之后，会先去保护谁呢？

叶林栀拖着水泥出门，拿之前借着重做装修和保温层买的砖头封死了电梯和楼梯口。

她想看看2月23日丧尸爆发之后，现在的4月1日会变成什么样子。

既然日记的描述只会根据她的认知撰写，她就自己去认知时间之外的事物。

下午。

14:00开始紧急封城。

2月24日。

新闻号召大家不要出门，联邦马上会恢复局势。

同日，气温开始逐步上升。

2月28日。

家里的食物开始逐步消耗完毕，封城令逐渐不起作用，开始有人组队前往超市补充消耗品。

当日夜间开始限时供电。

3月1日。

叶林栀所在小区成立了自治委员会，人们开始逐步迈出房门，猎杀丧尸。

但天气过于炎热，很快水源便开始短缺，那些无人管理的尸体迅速**，成为了无数细菌与蝇虫的温床。

当日夜间开始限时限量供水。

3月10日。

停水。

3月12日。

停电。

食物从这一天开始急速**，一些人紧急将还没腐坏的东西拿出来晒治成干。

市外气温飙升至50℃以上。

3月13日

叶林栀看到有人在外面晒人。

将人的内脏掏空，血液放干，挂在窗户外面直接晒成木乃伊。

她之前还以为是哪户人家在做人肉干，仔细看了之后发现——这是一种丧葬方式。

在土葬怕被人挖出来，火葬怕引起火灾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暂时将亲人的尸体晒成木乃伊。

有了第一户人家如此做之后，窗外像风铃一样陆陆续续地挂上了许多人。

3月15日。

新闻不再更新。

所有活着的人成为孤岛。

许多人站到了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处，然后——

一跃而下。

叶林栀在无数摇曳的人影之间看到了那些坠落者，他们穿过人做的幡，那么多只手都没能将他们留住。

叶林栀在坠落声中拉上窗帘。

她见证了人间地狱，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当初叶无敌被袭击的那次，因为应对得当，后续并未发生任何事，而这一次……

如果自己所猜的那个人便是源头，那么事情还可以挽回。

4月1日。

叶林栀一觉醒来，便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视线。

她看见了远处最高的塔楼，看到了塔顶初升的太阳，看到了镶嵌着金红色的云彩和金色的晨光，看到了在晨光下诞生的巨大的卵。

她看到了一条灰红色的河流，灰色与红色混杂而又分明，所有人与所有丧尸都朝着那颗巨大的卵行去，没有任何的蚕食与任何的攻击。

她看到了朝圣。

从朝日到黄昏，从太阳到星辰。

她每日都从窗户的缝隙里看到地上汇聚的河流渐渐变成溪流，最终成为零星的小点。

河流的支点汇入那颗卵，卵渐渐壮大，直到某一日，卵中孵化了一个巨人，它身边数百米的标志性塔楼在它的小腿旁都显得尤为渺小。

它由无数的手、无数的脚、无数的头颅、无数的内脏组成人形的轮廓，鲜血从它的体内流入体表，又从体表回到体内，它没有五官，没有内脏，哀嚎的死者与痛苦的生者组成了奇异又和谐的平衡与循环。

金色的太阳在它的头顶，它高大到身后的云霞都成为了披挂。

它太庞大了，庞大到所有个体的哀嚎与嘶吼，挣扎与悲凉都不值一提。

叶林栀只感觉到了……美。

所有生命全部汇聚一处的，美。

这就是盛大，这就是壮丽，这就是华美。

这就是存活，这就是存在，这就是存续。

她感受到了神明的慈悲、神明的怜悯、神明的叹息。

这是神的仁慈与恩赐。

无论贫穷或是富有，无论强大还是弱小，一切都比爱情更久远，比誓言更牢固。

所有人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每一个个体都在那庞大躯体的映衬下渺小如毫毛，个体的意义变得极为统一。

共享一个躯体，共享一个思想，我是一，亦是万，我是万，也是一。

我即是所有，所有亦是我。

没有人会真正死亡，没有人会被真正遗忘，生命与思想全部汇聚到一处，如同植物如同细菌如同孢子如同细胞如同任何生命与非生命，仿佛它天生都应该如此，仿佛它天然就应该存在。

如此破碎、如此完整、如此绚烂、如此华丽，如此的痛苦又如此的血腥，如此的虚幻又如此的真实。

……如此壮丽的美啊。

这是人类的末路吗？

不。

这是永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