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

审讯室里的灯被打开。

刺眼的白光直直照射过来，纪舒言眯了眯眼，勉强看清灯光后方阴影里坐着的两个人影。

她坐在灯光直射的审讯椅上，和他们远远对望。

数日前的深夜，帝国将军欧利文·索恩的机甲坠毁r星，在生活垃圾区引起了一场巨大的火灾——r星是归属于联邦政权、位于嘉丽恒星系最远端的小行星，职责是作为一颗垃圾星，承接来自其他星球的垃圾。

机甲坠毁垃圾星当夜，r星代政官立刻封锁了生活垃圾区，对现场进行隔离清扫，探查机甲状况。现场的警卫在机甲驾驶舱里没有找到将军的踪迹，反而在舱外废墟里，发现了受伤昏迷的纪舒言。

机甲残骸中有大量污染生物活动过的痕迹，勘察员猜测将军在机甲坠落前已经失踪遇难。

纪舒言成为了案发现场唯一人，来历不明，嫌疑重大。

r星的影像上传到联盟，帝国第一时间与联邦进行外交洽谈，派军官前来接管调查事宜，并将着重审讯“唯一嫌疑人”。

——这些都是纪舒言在狱期间，根据零散的信息拼凑而成的。

她被从流民中隔离出来，关押在单独的牢房，隔壁就是当晚在垃圾场拾荒被驱赶的流民，流民间窃窃私语，狱警也时常讨论，她勉强听个大概。

很荒唐，但却是现实。

她穿越了。

作为末世高阶异能者，几天前的她还在自己的世界，为自己的新基地建立废寝忘食，只记得昼夜更替，暮色降临，再恢复意识时就已经身处这里的牢狱。

异能还在，身体没变，衣服是她在基地的常服，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但有关她来这里前在做什么，是如何来到这里，来这里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伤昏迷在机甲残骸中，她不论如何回想都像是迷雾。

但这片迷雾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她在停留的几天时间里一边养伤，一边接受现状，一边等待帝国对她的审讯。

直到此刻。

“姓名？”左边的人影率先开口，右边的人影敲击键盘，做下记录。

“纪舒言。”

“身份？”

“没有身份。”

“你是r星本土居民吗？”

“不是。”

“你的星籍是什么，怎么来到r星，目的是什么？”

“蓝星。你或许没听过这颗星球，我没有目的，凑巧来到这里。”

键盘声短暂沉默一秒，右边的人影问：“什么lan？”

“蓝色的蓝。”

键盘声继续，左侧人影的审问继续。

“六天前，也就是嘉丽时间9月29日凌晨1点23分，帝国特级机甲‘风神之翼’坠落r星生活垃圾区，引起垃圾场火灾，驾驶者欧利文·索恩将军失踪。恰巧，警卫在机甲坠毁的残骸里发现了受伤昏迷的你。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纪舒言轻飘飘道：“没有因果关系，不能判定我的嫌疑。或许我只是个路过被砸的倒霉蛋。”

“机甲坠毁的现场发现大量污染生物活动痕迹，和若干流民尸体，只有你一人幸存。当然了，这并不是幸存者可疑论，只是我们需要你的供述，来帮助还原现场。”

糖衣炮弹。如果不是认为她有嫌疑，她应该躺在医院病床上接受问询，而不是被铐在这里接受审讯。

纪舒言不吃这套，诚实的回复里带了点阴阳怪气：“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是污染生物，醒来就在这里，伤口被处理得很草率。如果不是命硬，可能像其他流民一样死了也说不定。”

“你是说，你不记得当晚发生了什么？”

“对。”

“从来没有听说过污染生物？”

“是的。蓝星没有这个东西。”

纪舒言直视着灯光后方，回答时始终没有避开这刺眼的光线，在灯后人影盯紧她的同时，她也勉力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灯光后方，左边问话的人影似乎微微侧头看了眼右边人，后者没有反应，键盘声依旧，前者收回目光。

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在未间断的键盘声中，右边的人影问：“你是怎样从蓝星来到这里的？”

“不记得。”

“你是事发当晚才来到r星的吗？”

“……是。”

“你此前是否听说过欧利文·索恩将军？”

“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这个问题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他安抚性地说了一句，随后问道。

“你是否拥有觉醒能力？”

“没有。”

键盘声停了。纪舒言平静地看向右边的人影，隔着刺眼的白色灯光，恰好与他抬起的目光对视。

她唇角上扬。

在刚进入审讯室时，她就注意到了，除去角落的监控，那个房间里里只有桌椅、灯光和审讯椅，没有任何多余设备。排除垃圾星设备落后的因素，来审讯的人一定具备相应的审讯异能，这一点纪舒言经验丰富。

末世是个神奇的时代，所有因为天灾而下行的科技，都逐渐由上行的异能来填补。常用于审讯的异能包括但不限于精神探知或控制、记忆读取、测谎、异能勘测或是无效化……纪舒言见多了各样的异能，有时打个照面就能猜出对方大概的异能效果。

左侧人影作为主审，目光会时不时略过她掩在衣服下的各处伤口位置，如果不是对血液或者人类健康状态敏感，那大概是感应到她用于凝固血液结痂的异能能量波动，可能具有勘测类异能。

而右侧的人影主做记录，进行补充询问。从审讯习惯来看，他发问从不用质疑和反问句，只做疑问，非常符合测谎异能的实操风格。纪舒言前面的回答虽然听上去不可信，但诚实，他一直没有叫停。

而最后一个问题说谎，他抬头的反应，恰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她不慌不忙改口：“有的。”

暗红色的血液在她身后缓慢悬浮，逐渐凝聚成一个小人的形状。

“我的异能是血，不用担心，它不会攻击你们。”她说：“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灾难，我也是受害者。如果想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我们合作是更好的选择。”

右边的人影问：“你是以嫌疑人的身份和我们谈合作吗？”

纪舒言摇头：“如你们所见，我是个异能者。我的异能等级足够应付你们在r星停留的所有兵力，能在这里接受你们的‘审讯’是我最大的诚意。否则在我被关入监狱的第二天，就可以离开这里，没人能拦住。”

“你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当然。你知道我没有撒谎。”

“你希望怎样进行这场合作呢？”

纪舒言身旁悬浮的小人往前飘了两步，她说：“我希望能和你们的长官直接交谈。”

………………

灯终于关上，两道人影走出审讯室，门也随之落锁。纪舒言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突然暗下来的视野中有一团眩光荡漾着，让她有些头晕。

空荡荡的审讯室里陷入安静，纪舒言感应着自己分离出去的异能，视野切换，眼前浮现出监狱的走廊和办公室的门，耳边响起两个熟悉的对话声。

“干员，您先和上校说吧，我在外面等。”

说话的是先前坐在左侧的人影，他肩头多了一个暗红色液体小人，四肢短短，睁着绿豆大的眼睛，没有嘴巴。

“好。”先前坐在右侧的男人上前一步，回头看了眼液体小人，开门进去。

留下一人一液体在门外。

纪舒言低头，视线中露出暗红色的小手，正趴在军装的肩章上。她不认识这个时代的军衔，往外挪了挪，避开肩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到肩头，扑腾的动静引得男人侧头看了一眼。她眨了眨绿豆眼，摊手。

纪舒言的异能是血，红色小人是她的异能效果之一，名为“血仆”，由她的血液组成，会按照指令行动，在不受操控时有一定的自主能力，可以战斗和学习。同时，纪舒言可以发动“共感”，将意识暂时转移到它的身上，使它拥有视觉和听觉，在此期间，她的本体会失去这两项感官，血仆也会顺从她的意念行动。

片刻后，门重新开了，里面走出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男人则带着她进去。

“干员”站在办公桌后，身边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个没有戴军帽的男人。军帽被端正地放在桌面上，男人越过光屏看向这边，目光像湖水一样沉稳平静。

是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五官深邃，有着棕色短发和淡绿色眼睛，非常有记忆点的俊朗。比起“长官”，他更符合纪舒言对一些“少爷”的刻板印象。

相较于他，一旁的“干员”则年长许多，金色的头发拢在军帽里，金棕色瞳孔看上去敏锐智慧，眉梢微垂，面容亲和。

纪舒言没有过多打量他们，一个大跳离开肩膀，落到办公桌上，扬手示意这场交谈的开始。

棕发绿眼睛的男人看着她，率先开口介绍道：“我身边这位，是帝国第一军区联勤部正二级干员，李维·斯特林，如你所见，他的觉醒能力是‘谎言勘破’。”

金发的男人——李维向她颔首，她回以点头。

“你身后这位，是帝国第一军区星际巡航部，编号036星舰副官，郁午。”

纪舒言回头，也终于看清了郁午的全貌。黑发橙瞳，额前碎发从军帽中露出几绺，目光锐利，唇部呈一条平滑的直线。他同样礼貌性地略一点头。

“我是拉法，编号036星舰首席，此次r星调查组的全权负责人，你要找的‘长官’。”

拉法最后介绍了自己，问她，“关于身份，你需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吗？出于我们开诚公布谈合作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