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航行了一天，降落在飞塔星的交通中转区时，这颗星球刚好进入早晨。

二人由飞船换乘至陆行工具，横穿半个大陆，行过矿区和城镇，头顶的交通网比陆地的更加密集，巨大的货厢来回飞着，在地面投射出一片片阴影。这里的风土都格外新奇，建筑是裸露的钢筋锈色，纪舒言坐在副驾一路观光，路途辗转间又用掉了大半天的时间……

新换的越野车一路疾驰，卷起荒芜路边的尘土。纪舒言摆弄着智脑，在光屏上浏览世界资料。

她穿越的这个世界位于天行系，有四大旋臂、若干星云、黑洞及暗物质领域，由数千亿恒星及恒星系构成。

恒星系中的行星按功能主要可以分为三种：行政星、职能星、荒星。

行政星指具有独立政权或有归属政权的行星，一般设有行政机构和星球长官；职能星指仅履行职能，不具备行政能力的星球，一般由行政星或所有者代行政权，职能星还可细分为：交通星、科研星、资源星、驻点星、垃圾星等等；而未知、未开发、或开发但不宜居、私人星球等则统称为荒星。

“天行系……”纪舒言默念，端起手边的冷饮喝了一口。

这是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天体系统，一个类Sbc型涡旋星系，和SBb型的棒旋星系银河系外观相近。

天行系数千亿颗恒星，人类触达的区域不足20%，主要集中在α、β旋臂区域。在已开发星球中，帝国占据了近一半疆土，联邦则管辖三分之一，余下由其他政权和组织瓜分。

飞塔星，是位于哈雷恒星系中置位，陆海面积占比3：7的一颗s级资源行星。

哈雷恒星系归属于联邦政权，首都星“西瓦”作为行政星，统一管辖星系中除飞塔星外的所有星体。

飞塔星的开采权早在联邦成立前，就被奥尔斯顿家族收购。即使在联邦成立后，由于这个历史遗留因素，它的属权也没有变更。因此飞塔星由奥尔斯顿直接管理，作为一颗只有经济能力的资源星，没有政治归属。

“……又是奥尔斯顿。”纪舒言对这个家族倒是格外眼熟。

r星所在的嘉丽恒星系同样是联邦辖区，和飞塔星一样，也由奥尔斯顿家族管理代政。

她转去搜索“奥尔斯顿”。

奥尔斯顿，与克维斯、布勒家族并称三大财阀，位居财阀之首。它的发家史可以追溯到帝国成立之初，随着帝国的扩张而逐渐成型，更是与克维斯、布勒联手助力了联邦成立。在联邦与帝国交战时期，它趁机揽战争财，又在休战后转型，左手实业复兴右手公益慈善，联邦帝国两头贸易。直到帝国和联邦双方结成联盟政权，它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在联盟议会上独占一席。

有关这个家族的报道数不胜数，纪舒言在真真假假的资料里看花了眼。

新闻头条更是挂上了它的大名——奥尔斯顿家族与联邦议会的恨海情天？从商界倾轧到政界的财权！

配图名为：西装革履的梵妮·奥尔斯顿阔步走出联邦议会大楼。

纪舒言正要点开这条新闻，车身突然一阵颠簸，她差点一个手滑把冷饮泼到身上。

她朝驾驶位上的明臣说：“开稳点。”

车速降低些许，明臣松了松油门，幽幽道：“赶了两天的路，我想早点找个旅馆睡觉。”他盯着纪舒言，见对方慢悠悠又喝了口冷饮，言语有些怨气，“飞船我驾驶就算了，为什么车也要我开？”

纪舒言摊手：“我在这是个黑户啊，没有驾照。”

明臣打了个哈欠，嘟囔道：“飞塔星常年无治安，哪有交警管。”他擦去眼角的泪花，“就算有，也先查我疲劳驾驶。”

纪舒言看了一路的光屏，听他一说也有点眼干。她关上智脑闭目养神，喝完最后一口饮料，晃了晃杯身，自顾自评价道：“味道还不错，就是这里天气太冷了，冰块这么久还没化。”

一路行到这里，越靠近导航上的目的地，四周越是荒凉，阳光都不见，风倒是吹得更起劲，天地都阴沉下来。

“不是天气的原因。”明臣说着，车速又降低了一些，“你抬头看。”

一旁的车窗降下，纪舒言探出车窗，抬头看去。

头顶是陷入云层的错落岛屿，大片土地悬挂在天上，遮天蔽日。

岛屿的缝隙间透出几缕天光，隐约可见其上反射着金光的尖顶楼阁，隐匿在层叠的绿树间。树的根须穿透土层，向下垂悬，空中不时有尘土坠落。

视线向下，是大片深陷的地面、裸露的矿区，隐约可见运转的机器。

长久不见天日，让这片土地入目都是深灰，破碎的道路延伸向远处拥挤的城镇，寥寥几辆公路车在旷野中颠簸。

智能导航“叮”地一声播报：“检测到路况恶劣，请小心驾驶。距离目的地15公里，前方即将进入——下城界UB-030区。”

“室外体感温度低，注意保暖；治安评估30分；无雨；建议出门带伞，预防岛屿坠尘。温馨提示：UB-030区全面禁飞，请注意交通管制。祝您旅途愉快。”

纪舒言坐回位置，关上车窗，揉了揉鼻子，感觉呛到了灰。

明臣介绍道：“飞塔星之所以叫飞塔，就是源于空中悬浮的引力塔，这个星球的空中交通没有轨道，完全依靠引力塔之间的能源指引。”

“飞塔星是s级资源星，矿产和燃料资源丰富。最开始是为了提高开采效率，采取地表开发、空中运输的方式，开始铺设引力塔航线，搭配巨型货厢装载运输。”

“随着飞塔星的经济上行，引力塔体系完善，空中建筑盛兴一时。以奥尔斯顿为首的‘上层公民’开始兴建岛屿城市，将星球划分为上城界和下城界。”

接下来的故事不用他说，纪舒言也能猜到，无非是上层富贵、下层贫贱，伴随着财富垄断和劳动剥削，老土的阶级压迫故事。

她对这样的故事习以为常，没有发表什么感言，只是提问：“那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在上城界？”

“飞岛能源核心”，听上去重中之重的名词，不像是会放在下城界的东西。

明臣说：“是。但上城界守卫森严，想要接近它，只能从下城界入手。”导航的提示音响起，他看了眼光屏，“快到了。”

车辆颠簸地行过一个弯道，远处的城镇又近几寸，纪舒言的目光被吸引，看见隐约露出在城镇之后、更远处的庞大剪影。

“特区能源塔扎根地下，直通上城界，是北半球引力塔的能源供给中心。能源核心位于主塔的上层，不仅有奥尔斯顿家族的研究员和安保，还有联邦外派的驻军防卫，想得手还要费点心思。”明臣语速慢下来，打了个哈欠，“我实在困，进城先休息吧。任务上的事，会有人来指挥的。”

“还会有其他人一起？”

明臣瞥她一眼：“难不成靠我们两个人，解决这个大家伙吗？”

纪舒言看着远处披盖着云雾的巨大建筑，沉默了两秒，问：“几个人？”

明臣：“说不好，两个，或者三个？”

“……加上我俩一共四五号人，和只有我们两个有什么很大区别？”

明臣：“天使会亲临。”

纪舒言：“……？”

天使。

在明臣介绍过的，有关神的故事里，天使是神亲手创造的生命。

真神伊卡普，是存真教会信仰的唯一真神。教会认为：人类在世间所有的苦难，都是由于信仰松脱导致的。真神赐予人类智慧，人类却在追求智慧的过程中受伪神诱惑，为了利益而背弃神的谕言，不再信仰、不再平等、不再诚信。

真神冷眼旁观人类的背叛，任由人类在**和战争中沉沦，在奴役和被奴役中，彼此攻杀。

一位伟大的先知预见了人类的灭亡，她终其一生潜心修行，虔诚祷告，传播对真神的信仰，终于在死亡前获得了神的垂怜。

于是年迈的先知于夜色中撑起一柄黑伞，背负着人类的罪恶，踏上了觐见神的路途。

在朝神之路上，她分别与四位权柄天使会面，通过重重考验，最终在大天使的指引下，接受了真神的洗礼。

在之后，先知重返人间，创立了存真教，劝导迷途的人们重归正道，净化信仰，重得真神的荫庇。

——纪舒言此前是当故事听的。

每个以信仰笼络人心的教会，必然都会有一段传奇佳话，她原以为“天使”和“真神”只存在于故事中，是幕后不露面的吉祥物、符号，没想到“天使”竟然会亲自参与教徒的“任务”。

这哪里像个教会，更像个恐怖组织啊……故事说得好听，实际上专干“偷飞岛能源核心”这样影响社会治安的活。

她盯着看不见头尾的巨大能源塔，视野逐渐清晰，思想却陷入长久沉默。

“飞岛能源”乍一听上去像是一个小岛的能源，谁能想到，它是捆绑了几乎半个星球引力塔的能源供给中心。

她不是个新入教的教徒吗？这种量级的任务，直接就让她上了贼船，还不做背调。不怕翻船？

纪舒言双手插兜，长舒一口气向后靠进座椅中，用力闭上眼放松自己。指尖摩挲着外套口袋里小小的纽扣，是血仆带回来的通讯器，一直没有被启动过。

在见到“神”之前，她暂时要顺着教会的意思行动，能源核心这个投名状，目前看来只能尽力促成，不能失败。

至于帝国那边，拉法能有多少耐心，只能祈祷他没查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证据，不着急抓回她。

该死的脑子，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才能让她的处境这么被动！

………………

越野车一路前进，最终在区外关卡被安检拦住，二人将车停在区外，经过一番检查后，坐上当地的载具前往城区。

四轮的敞口篷车里蹲坐着几个衣着严实的当地人正在聊天，纪舒言和明臣同样裹着长袍，防毒面具覆盖半张脸，沉默地盘腿坐下。

发动机嗡鸣，车辆启动，沿着道路将人运输往各自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