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小二生气，少年赶紧打圆场：“是是是，我们老早就听说你家小城主的名头了，这才慕名而来，外头传你家小城主什么的都有，我们这不是不了解，才特地问问嘛。

将来别人问我们小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也好跟人家说道说道小城主的好不是？”

他长得好看，又一向嘴甜，又夸了小城主一番，什么“侠肝义胆”、“少年英雄”之类的，几句话就让小二的脸不那么绷了。

小二提点道：“别听人家瞎说，我们小城主好着呢！外面的那些人都是嫉妒小城主，见天的造谣，迟早嘴歪眼斜。”

忽然有客人喊道：“小二，来碗茶。”

“来嘞---”小二抹布一甩肩，脚步一挪，身子扭了几下，就从满满当当的人群里窜了出去，滑不留手的活像条鱼。

“竟是个练家子！”中年人颇感意外，看小二一门心思地维护小城主和老百姓，不曾想是个会武的。

当今的武林都是把行云山庄和水云城小城主分开来看。原因是行云山庄庄主领了朝廷的俸禄，在武林人士看来，当了朝廷的鹰犬便不能算是江湖人，那他做什么也与武林无关，但水云城的小城主就不一样了，武林人士对她褒贬不一，朝堂和武林都觉得对方是自己人。

因为老子武功不济，女儿帮父亲镇压江湖人士，实属合情合理，谁看了都得说一个“孝”字。若是不管不顾，那才会被众人厌弃。所以，即使在水云城武林人士被打压，他们也只会咒骂行云山庄的庄主，也就是水云城的城主。

个坏心眼子，当了朝廷的官就翻脸不认人了，反过来迫害我们！

还让自己女儿出来顶雷，自己在背后指指点点，太不要脸！

因为沈风吟没有领朝廷的俸禄，也没有任何官职，所以武林人士认为沈风吟还是江湖人，只是在帮父亲管理水云城。

中年人续了一杯茶，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愿承认朝廷和武林的关系是朝廷占了上风，别人不知道，他还是有小道消息的。

少年凑了过来，他也看见了小二的武功，下盘很稳，轻功一流，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当个店小二呢？

“师父，你说，这一路上怎么听到有关沈风吟的消息，江湖人都闭口不谈，要不就是骂她，老百姓倒是对她称赞有加，难道就是因为她父亲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武林人士就敌视她？”

中年人哼了一声，“怎么可能？”

武林中父子师徒不在一个阵营的比比皆是，少林寺的智清方丈收了一个徒弟，倾囊相授，结果徒弟嫌寺庙清苦，一出师就还了俗，奸淫掳掠，凡是出家人不能犯的全犯了个遍，后来入了魔教，别人称他为”破戒和尚“。

著名的豪商钱多宝有个儿子，离经叛道，干了捕快，头一件事就是带着人去查自家老爹的账，查的是鸡飞狗跳，气得钱多宝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扬言要把不肖子孙赶出门去。

各有各的道，纵然是师徒父子也不见得能在一个碗里吃饭。

诸如此类，不胜烦举。

“她只是犯了忌了。”中年人没有给这几人说的太透，看着这大堂里的人间百态。

除了普通人以外，光这一家酒楼就有漕帮、五湖帮、六扇门和魔教中人，光是他认出来的，都不下五六家不同的势力，井水不犯河水的以及生死仇敌的都在一张桌子上坐着，面对面青着脸。

这怎么能不出事，又怎么能不遭人嫉恨呢？中年人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反正与他们无关。

***

城主府。

一大清早，操场里就传出了练剑的声音，一个矮胖矮胖，脸上还有点膘的小孩正拧着脸一下一下地挥剑，面前立了一个稻草人，每一下都戳在稻草人身上。

一旁的妇人站在那儿，满脸的心疼。

这时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咳嗽了两声，想吸引注意力，奈何只有妇人看了一眼，又哀怨地看着男孩，小孩是一点没理他，仿佛不存在这个人。

沈天心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没有排面了，无奈，只好放下爷爷的威严，主动开口劝道：“小虎头，别练剑了，你姑姑最擅长的不是剑，就算你练的再好，跟你姑姑也不像。”

沈家第三代，沈天心的亲孙子，小名小虎头的男孩终于抬起头来看自家专挑这时候来打扰他的爷爷。

撅着嘴，男孩绷紧了脸，侧脸看上去竟然跟沈风吟有点像，小声问道：“那姑姑擅长什么？”

沈天心这下头疼了，他二女儿武学天赋之高，是他生平仅见，所以他倾尽行云山庄的资源和人脉，练完家传的清风诀，就送她去别处习武，而女儿的表现远远超过他的期望，所有招式看一遍就会，轻功可以达到踩雪不留痕迹，除了内力上有所欠缺，比不得那些成名几十年的高手。

为了弥补这一点，沈风吟特地学了横练功夫，说白了，就是打熬身体，跟各门各派不传外人的武功绝学不一样，江湖上的横练功夫其实都是公开的，但能有名有姓的横练门派这么多年来也就这么一个，因为实在是太痛苦了。

痛苦到一般人根本承受不来的地步。

再加上江湖上的风气其实很鄙夷这些打熬身体的武夫，因为但凡在其他一途稍有点天赋都不会去练这种功夫，轻功不行（速度不快）、剑术或毒术不行（攻击力不够），一般练武的读书也不行，学不了医（奶妈不行），那除了横练功夫（防御力），他们还能练什么呢？

但就是这样，横练功夫要花的代价一点不比其他武功要便宜，甚至更贵，一般习武的人会泡药浴，来增强体质，本质上一样的。只是专修这一门要想防御力比旁人强，还得看苦心和苦功。

说白了，这世上的武功好不好还是得看个人体质和个人财富。

沈风吟的体质就适合各种武功，所以他女儿可劲地造作自个儿的身体，折腾起来就跟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

很多次，沈风吟对自己下的狠手，连他这个当爹的都看不下去。

有几回，他都想开口让女儿停一停。

可沈风吟告诉他，她自从来到这个世上，就知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可以肆无忌惮杀害弱者，然后被更强者杀掉，可她不喜欢这样的规则，至少在她的面前，不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怎么办呢？沈风吟只要变得比任何人更强就可以了，对于奉行弱肉强食的规则的人们，只要变得比他们更强就可以了，让那些比她弱的人遵守她所制定的规则。

她的规则要求你良善，那你就算恶贯满盈在水云城也要奉公守法得像个十世难遇的好人。

对于女儿稚嫩又天真的想法，沈天心没有打击她，女儿自己心里有主意，当爹的怎么会不答应呢！

更何况他家的女儿这么好！

沈天心真心觉得这个世上应该不会有任何女子像他的女儿一样，志向比男儿都高，心胸比大海都宽阔。

所以，他全力支持自己的女儿，家人也是。

只是没想到小虎头这么崇拜他小姑姑，知道沈风吟的剑术好，非要闹着学剑。

学就学吧，但问题是----

小虎头他适合练刀啊！

是个天生的刀客啊！

练刀的跑来练剑，想想都造孽！

深感造孽的沈天心面对自家的小孙子，实在说不出你家小姑姑最擅长的其实是横练功夫。

万一再把人带偏，拐到炼体那里去了怎么办？

儿媳妇已经哭过两回了，自家儿子这么好的一个练刀的好苗子，宁愿跑去跟小姑子学练剑和锻体，都不愿意跟她学祖传刀法。

孙家列祖列宗只怕会到梦里来找他。

这边沈天心正在头疼怎样才能把小孙子掰回正道，那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城主府最高的阁楼上。

沈风吟收回手，手上只留一只筷子。

赖在一旁床榻的男子嘴张得极大，露出极夸张的表情，他“蹭”地一下跑下床，仔细观察沈风吟的手，沈风吟直接把筷子递给他。

“我去，你的剑术又精进了，这算什么，摘叶飞花，筷子甩剑气？”

男子不是不能理解有人能用筷子丢出剑气，摘叶飞花也不是没人能做到，这世上奇怪的武功多了去了，凡是练到极致的武功都有自己的异象。

只是沈风吟才多大，到今年她的20岁生日还有一个月。

就这功力，江湖中多年成名的人都不一定能比她更好。

男子“啧啧”两声，不愧是15岁就敢从皇帝手里接下水云城这个烂摊子的猛人。

江湖上大部分人都知道皇帝下圣旨，封沈天心为水云城城主，但不知道的是明面上是皇帝是看上沈天心，但实际上皇帝看上的是沈天心的女儿沈风吟，水云城真正管理者也是沈风吟。

只是沈风吟管不来俗务，除了立下严令，诛杀违法的人，其他的都交给了她父亲。

男子笑道：“要是我把皇帝看上的是你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要惊掉下巴。”

沈风吟瞅他一眼：“那你现在就走，出了水云城的消息才能传到江湖上。”

在水云城内部有关她的消息，水云城当地人是一句都不会跟别人讲，说的都是江湖上众人皆知的消息，有人打听她，当地人都会替她留心。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沈风吟在保护这些人，可水云城居民好像反过来把她当做了幼崽一样护着，容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

沈风吟可不觉得所有人都喜欢自己，自己又不是钱。

可水云城的居民就是自发的保护她，虽然沈风吟不会像商人一样要求回报，但有人领你的情，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男子一听，直接躺回她的榻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下次来水云城被人家追着打。”

要知道他第一次来水云城的时候，说了两句贬低沈风吟女子之身的话，结果客栈不给住、酒水不给卖、卖街头糖葫芦的老人看了他一眼就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整座水云城的居民像是串通好的，都拒绝他的单子。

有混子提醒他：没人敢帮他，否则帮他的人也要收牵连。然后偷偷摸摸把他带到别处去，说只要给钱，一切好办。

男子当时就给了一百两，混子欢天喜地地带他走，最后却把他带到了衙门的大牢里。

混子临走前还说：“这座城只有这个地方是欢迎你这样的人住的，我没骗你。”

最后，男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沈风吟亲自来看他，才知道对方就是江湖百晓生，把他放了出来。

“那是你倒霉，挑的时间不对，那时候的水云城居民正是看到希望的时候，这时候谁上来触霉头，谁就倒霉。”沈风吟随口解释着，加速身体内的内力流转。

她总是时时刻刻不忘练武。

百晓生听了，没说话。他走遍整个江湖，看过不知多少惨剧，灭人满门的更是多了去了。但唯独这里，只有这座水云城，他看到了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

练武的和没练武的、有钱的和没钱的、有权的和没权的都可以坐下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块说话，没有谁可以肆意夺走别人的性命，没有人可以以强权压人，也没有人可以随便践踏别人。

地位低下的商人不需要给人赔笑脸、交保护费，凶悍的土匪不可以对人动刀子，打家劫舍的人在这里乖的像个孩子。

水云城让他感到惊奇和恐慌，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但他恐慌的同时笑得很灿烂。

他觉得他看到了这世上最美的景色，不，是奇观。

一个在别的地方再也看不到的奇观！

所以他把水云城列为了武林三大奇观，他想让所有人知道水云城的好，但他又害怕这样的奇观会被毁掉，他很清楚，一群沾满污秽的人中突然站了一个穿得干干净净的人，是会出事的。

不是变得跟其他人一样，就是被毁掉。

所以，他绝口不提水云城被列为奇观的原因。

长眼睛不会自己去看啊！

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为什么，没脑子的再怎么说也是白搭！

百晓生表示，我就是这么耿直、就是这么任性，有本事来打我啊！

魔教我都不怵，我还怕你们？！

百晓生：一个江湖奇男子，被魔教追杀多年，都没出事的人！

百晓生双手叉腰：死心吧，我是你们得不到的人！

魔教：MDZ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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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武林世家的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