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距离上次被叫到警局已有半个月,唐婉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隋时也逐渐把自己从抑郁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陆警官的话像幽灵一样盘旋在他的脑海,比起唐婉抛弃他追求富人生活,他更愿意相信她是受人胁迫,不得不离开。
现在唐泽平的嫌疑已经排除,至少唐婉少了一成受到侵害的可能。至于边濯,这个他们阶层完全不会接触到的人物,他把唐婉留在身边是做什么,隋时仅凭自己浅薄的人生经验,想象不出任何。
盛夏时节天气最是多变,刚走了场暴雨,火球似的烈阳就迫不及待越过乌云铺散光辉。
每到这时候,筒子楼的低楼层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少不了要生锈混沌。
隋时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洗手间狠狠搓了把脸,凉水赶走满脸的困顿,只剩下憔悴。
他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无力,完全不像个人样。
没继续多想,隋时回到书桌前,接着做手中的工作。
这些天他一直上网搜寻关于边濯的资料,可这人神秘的很,娱乐八卦新闻一点没有,铺天盖地都是夸赞边氏集团的发展以及对瑞盛医疗未来的美好憧憬,一看就是买了通稿。
不过天下没有白费的功夫,起码让他知道了边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据他了解,边氏是做医疗起家的,当时赶上时代浪潮产出了一批疫苗,至此发家致富。商人重利,什么挣钱做什么,建筑房产、电影电视,甚至目前较火的新能源都有涉足,几十年发展下来医疗反倒成了边缘产业。
直到几年前边濯上位,才彻底改变了这个局面。仅仅几年,边濯一手创办的瑞盛医疗其创收就占到了整个边氏集团的百分之三十,名下的专利数不胜数,并且还有向前发展的迹象,谁看了都得叫一声好。
隋时能从这些新闻的字里行间感受到此人能力之大,不过这些都和他无关,他只想知道这人与唐婉相识的动机是什么,是什么制约唐婉连家都不回。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直到他看到藏在这篇新闻下方的一行词条。
“瑞盛高级实验所落座C大,背后原因令人动容。”
隋时点进去这个词条,新闻不长,却足够让他抓狂。
这篇新闻从三个方面展开,一是表述这个实验所是为了研究耳聋病而设立的,重金聘请了海内外著名专家教授坐镇;二是感叹瑞盛作为私人企业却愿意花重金去做科学研究,其心诚恳令人尊敬;三是歌颂边氏兄弟感情之和睦,因为边濯的亲弟弟——边易珩就有耳朵方面的疾病。
可以说这个实验所,就是为边易珩而建。
隋时反复阅读这段文字,仿佛这是最终判定他死刑的罪证。他双手撑在已经掉了漆快要散架的木头桌子上,缓缓站起身,用一种几乎只有叹息的声音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隋时看着眼前的房间,木边窗户被修订了无数次,水泥地板有几处缺了角,他常年睡的行军床几乎要散架…即使破败,这里仍然是他的家,是从外面受了任何委屈只要回来见到姐姐和奶奶就能被治愈的家。
往昔记忆如浪潮般朝他袭来,最终定格在无忧无虑的童年……
从有记忆开始,他的身边就只有一个叫唐婉的姐姐和一个只能弯着腰走路的奶奶。
唐婉大他八岁,是奶奶捡来的姑娘。听奶奶说,唐婉的父亲唐泽平,是个有暴力倾向的混蛋,他很讨厌唐婉,喝醉了酒就打骂,一口一个赔钱货骂着,后来因为上学交学费的事被扇聋了一只耳朵,受不了逃出来碰上了好心的奶奶。
这段回忆是唐婉一生的痛,他们几乎不会提起,她也从未抱怨过,可唐婉不提不代表隋时就能忘。
如今一切都说的通了,边氏的二少爷耳朵有病,唐婉的耳朵也有问题……唐婉根本不是抛弃他,而是她根本就回不来。
得知真相的隋时并没有好受太多,比起唐婉跟边濯跟瑞盛有这样的纠葛,他宁愿她是跑走过好日子去了。
边濯,边易珩,实验所……这几个名词像梦魇般缠绕了隋时很长一段时间。
高考报名如约而至,隋时拿了个不错的成绩,上C大是绰绰有余,在网吧填写志愿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只随便写了几个C大的专业,接着定了张去C市的火车票。
只是离开前,他还需要拜别高中时期的化学老师张彩霞。张老师是他高二参加化学竞赛的带队老师,后又成为他们班的班主任,笑呵呵的一个小老太,对隋时很是照顾。
隋时拿出先前卖书的三十块钱,从精品水果店里买了两斤苹果,提留着去了她家。她家的位置还算熟悉,竞赛期间经常被拉来补课。
电梯慢慢上行后停止。
隋时站在门口理了理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襟,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
先前班级开志愿填报指导会的时候,隋时没有到场,张彩霞对他的期望很高,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又最多,如今他报了C大,于情于理都要和张彩霞打一声招呼。
张彩霞见到他时满是惊喜,连忙把他请了进来。
“你说你,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这苹果不便宜吧?”张彩霞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无意间瞟见隋时的小臂好像多了两道刀痕,她没敢多看,生怕隋时多想。
“不贵。”隋时站在玄关处,忍不住打量着明亮宽敞的客厅,看张彩霞忙前忙后给他倒茶切水果,有些无所适从。
“张老师,您别忙活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从厨房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着啥急啊!吃过饭再走,我还有话要问你呢。”张彩霞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出来,看他还站在门口,不禁皱了皱眉头,“站在那干什么?进来坐,又不是没来过,怎么?得我请你啊?”
张彩霞知道隋时是个什么德行,对待人疏离得很,得把话说在明面上他才能真的懂。
隋时挠了挠脑袋,走过去坐在沙发一角,但还是浑身不自在。
“报了什么学校啊?”
“C大的医学。”
张彩霞啧了声,继续说,“六百七十多分,报C大可惜了。”
“离家近,学医也好找工作。”隋时为自己辩解道,但至于背后的真实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也对,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毕竟你连我的指导课都没来,学什么也不用我提建议了。”
隋时听出来张彩霞这是在埋怨他,连忙解释,“那天是我家里出了点事,才没去的。”
张彩霞知道他家是个什么情况,没舍得继续为难他,“C大是国内最好的医科大学,虽然不像清北那样有名,但也不差。不过学医吃的苦多,你可要想好了。”
“嗯,想好了,我这两天就过去C市看看。”
“不过说到C大,我倒有个事想拜托你。”张彩霞顿了下,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我那个混蛋儿子,宋小虎,也在C大呢!跟你一个专业,不过比你大了一届…”
宋小虎这个人他倒是在学校里听说过,准备竞赛时打过几次照面,此人乖张不守规矩,仗着自己成绩好亲妈又是老师,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但这都是道听途说,真实情况只有眼前的张彩霞清楚了。
“他当时吵着闹着非要学什么服装设计!我不肯,逼着他学了医…可这还不到一年,他在那儿待不住了…我拗不过他,给他办了休学,今年估计要跟你们这一届。”
隋时大抵听懂了,“张老师,您对我恩重如山,有什么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们将来成了同学,他要是在那边出了什么事,你跟我通个气,免得这小子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惹我担心。”张彩霞语气里满是无奈,接着转过身从身后的置物架拿了纸笔,继续说道:“我给你他的电话,你要有什么事也别跟他客气,出门在外,彼此刚好还有个照应。”
隋时点了点头,接过写着宋小虎手机号的纸条,算是应下了这个差事。
其实聪明的他应该意识到,张彩霞托他看着宋小虎不过是个幌子,善良的小老太只是想他有个伴儿。
从张彩霞家离开时隋时又不免有些心酸失落,宋小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张老师的关心和爱。而他,从没见过亲生父母,养他长大的奶奶已经去世,唯一的亲人又下落不明。
凌晨两点,隋时与生活了十八年的B城告别,拖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奔赴至几百公里之外的C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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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浓,海平面与墨色的天空融为一体,城市喧嚣也渐渐消融,只残留一股静默的咸腥味,限电后的C市中心更显安静。
Minuit是一家在午夜十二点开始营业的酒吧,掩藏在一条不太繁华街道的地下两层,一般只有和老板相熟的客人才会来这里。
几天前隋时刚从火车站出来,就接到了宋小虎的电话,像是提前约定好的那样,给他安排了在Minuit当调酒师的工作,包吃包住。隋时也恰好需要这么一份工作撑到开学,就没跟他客气。
隋时将擦干净的最后一个玻璃杯放回身后的酒柜上,摇曳着的灯光透过玻璃杯照射到他的眼睛,他微微偏了偏头,躲掉这碍眼的光线。
今天有一批预约的客人,他作为唯一的员工,得提前准备好用材,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随着门前铃铛的一声响,宋小虎推门而进,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当的休闲白西装,腕口和腰腹处用针线勾勒出几道褶皱,原本寡淡的衣服瞬间多了几分美妙。
如果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在胸前和锁骨处贴涂了些碎钻和闪粉,店里暗淡的光一照,颇是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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