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港市今年的雪来的特别早，十月底便迎来了第一场大雪，乌蒙蒙地天转瞬即黑，一中校园里被踩来踩去的脚印，学生们呼吸进鼻腔里的冷粒子，依旧乐此不彼地在校园中玩无止境，仿佛不打晚自习上课铃就觉不回教室。

花港市地处北方，接连两年没下雪，一下雪，各个年级的学生都跑来玩雪，堆雪人，没有不爱玩雪的北方人，只有玩腻了的北方人。

檀岁清和席云泠一同在食堂吃完晚饭，掀开依旧是夏季门帘的食堂门，路都是扶着一旁的墙慢慢走，食堂外的大理石非常光滑，今天来往的学生走的都格外小心。

等她扶着墙快走到超市门口时，后头不知道谁摔倒在地，导致她身后的席云泠脚下滑溜往她身上靠，她也只扶着一面墙，前头就是人来人往的超市，一个没小心，也失了重，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

原以为她自己要倒在地上，结果她看到正好有个从超市出来，朝她这边走，且离她很近的男同学，便抓住了他。

吓死她了。

幸好没倒。

“那个，对不起啊，还有谢谢你啊，同学。”檀岁清这会儿抓着人白色羽绒服外套，没撒手，她这会儿正在回魂儿呢，没意识到放开。

她靠着人的心脏处，双手紧紧抓着人的外套，就挺巧的，她也是白色羽绒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既像情侣，也像是她主动投怀送抱。

甚至可以说是怕人逃，还紧紧抓着人不放。

“檀学姐，没事了。”檀岁清只听一声头顶上的声音传来，好生熟悉。

是谈翎序！！！

她猛地抬头，这人一双眼睛也落下来，很清透的眸子，纯黑不掺杂质，甚至很尊重她，视线里没一丝意味不明，反而透着一股‘不会再摔倒了’的眼神。

谈翎序也是刚吃完饭，和王承昱一同来超市买水喝的，结果出来就看见檀学姐没站稳，晃晃悠悠间居然刚好抓住他，幸好人没摔，不然这地上又凉又脏的，人得回去换校服去了。

相比之下，席云泠没那么幸运，她临近前扑在地上时，抓住了檀岁清的羽绒服下摆，只不过是檀岁清又往谈翎序怀里撞了撞。

不过嘛，王承昱从超市出来，可就没那么了解情况，嘴巴直接张成一个‘0’型，他不过晚出来一会儿，这什么情况，也有向他一样的学生都大惊失色，甚至檀岁清身后正排队慢慢扶着墙往这边走的同学，也不乏有猫头看热闹的。

“不是，就算，就算。”他一时词穷，不知是该说究竟是谁喜欢谁，他自小玩到大的兄弟，谈翎序，他能不了解，就是把‘女同学莫挨我’这六个字贴在脑门上的，话少的可怜，可是檀学姐一看就不是个能看上他兄弟的，那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一通分析，没观出个所以然。

憋了半天，他说：“还不走吗？”

王承昱在说他兄弟，也在说檀岁清，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再接着留在这儿，就跟赏猴儿似的。

檀岁清站稳后才松开谈翎序，“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明天就是周五，周五下午就是放假。

这是真的得言谢的恩，要是人躲开，这地儿她得摔掺了，待她站稳时，席云泠也摸着她刚站稳，二人一同看向身后那位罪魁祸首，也是位女同学，就没俩人这么幸运，这位女同学实打实的摔在地上，羽绒服虽然是黑的，但不难看出沾染了脏，人连连向二人道歉。

“没事没事，同学，你赶快去医务室看看吧。”席云泠离这女同学最近，她道，这路摔倒，人也不是故意的，也就一笑了之。

说完这话，二人改变策略，相互搀扶下超市门口的台阶，下完台阶，校园里都是铺着厚厚雪花的水泥地，不打滑。

“刚真的吓坏了，实属是本能反应。”席云泠无奈道，“你没事吧，檀。”

“撞人怀里了，没摔倒没事。”檀岁清嘴上是这么说，可刚才席云泠撞了她一下，她的胸刚好贴在谈翎序的胸膛上，或多或少心中还是有芥蒂的，毕竟人的胸膛是真的有腹肌，人被她撞的痛不痛她不知道，她确实被撞痛了。

虽然人的羽绒服是敞开怀的，可她拉着羽绒服拉链，应该不会被感觉到吧。

应当不会。

地上踩着的雪“咯吱咯吱”响着，雪粒子不少往檀岁清脸上刮过，操场上玩耍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上课铃想了。

她和席云泠也不顾上被雪刮的冷了，一路往教学楼冲。

预科高一A班晚自习是节罗于老师的数学课，尚未分班的高一课程也是相当紧凑的，晚自习都在讲课。

罗于讲课跟旁的数学老师不同，他是江南过来的，说话腔调带着股绵绵腔调，讲课时真像古代的那种文雅居士。

讲台下的人都目光炯炯看着黑板上罗于老师奋笔疾书写的公式，在无人注意的靠着窗户的那组中，却有个走神很久的。

这个班里的同学男女比例暂时协调，都做的笔直，看黑板，老师正好也是背对着这位走神的同学的。

这人也不是旁人，是谈翎序，一个在开学考试中取得班级前三的学生，高一A班的学生，前三名分数都只差一分，差距不大，谈翎序前第三，全校也是第三。

是最让老师放心的学生之一，他走神也不是旁的事。

而是上课前他和檀学姐在超市门口发声的那起乌龙事件，他的胸膛好像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

他知不能这般想女孩子，檀学姐肯定比他更加窘迫，但思绪根本跟不受他掌控似的乱飞，以至于这节课他一点没听，下课就抄梁岁桉做的笔记。

梁岁桉书本被借走时，他还以为自个感觉出了问题，他同桌，年级第三，班级第三，好学生中的佼佼者，虽然他这次是班级第二十名，勉勉强强年级也是第二十名，可是呢，人总归比他学习好，按道理不该他抄谈翎序的吗？

“不是，同桌，你上课没做笔记？”他在用词上特意没用“居然”二字，显得他没那么刻意强调这事，其实他心知肚明，人上课肯定没做笔记。

教室里的白炽灯棍儿正好有个在谈翎序头顶，纯白的光落下来时，却只照到人外半个脸颊，落在梁岁桉这边的脸颊是昏暗的，一半白，一半昏暗，很明显的不同，但他还不知为何，毕竟他姐的事迹还没传到他这来。

谈翎序喉结滚了一下，落在阴影下的脸颊很明显的有咬后槽牙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无法开口。

“嗯，没做笔记，走神了。”语气没那么冷淡，也没那么热情，就普通同学之间的寒暄，不过多了字。

不想之前跟梁岁桉说话，都是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

直到梁岁桉去了趟厕所回来，他才知道原来他姐雪天路滑，不小心撞到他同桌谈翎序怀里了！

真的震惊他梁岁桉很久，直到回到座位，他依旧是满脸震惊，不过他是得谢谢他同桌，他姐最爱干净了，要是摔地上，肯定又要冒着回宿舍的寒冷去换外套。

“明天我请你吃饭啊，同桌，谢谢你搭了把手。”

“不用了，檀学姐谢过了，明日她说请。”谈翎序也是在上个月校运会放假那天，一起吃饭时，才知道檀学姐，跟他同桌梁岁桉是亲表兄弟，之前他也不好奇，如今他也没好奇。

“那正好，明日你俩去吃，我还有事，明天就不跟你俩一块了哦。”梁岁桉拿出手机发消息，聊天框上的名字是程文今。

可当他刚把消息发出去，赫然一个红色感叹号把他的消息重新打了回来。

在教室的手机是不能开消息铃声的，他是静音，当他看到红色感叹号时，脑子里还剩点画面，不过也接近空白。

为什么？

上个月不还聊的好好的，这个月一个月二人之间也都没发消息啊，他还寻思月底放假，请人去吃饭呢，没想到他收到的不是回信，而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不行，他得明天好好问问去。

连着三节晚自习上晚，檀岁清、席云泠还有知遥回宿舍拎着暖瓶儿打完热水，回去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

这三节课，檀岁清没受一点影响，一晚上的文综就令她消化个够，顾不上想其他的，回来也就忘了。

换了睡衣，倒头躺在床上玩手机，见有个好友申请，她点开一看，方方的头像框里是一片盛开在铁栏杆边上的红蔷薇。

下面配了自我介绍，“我是谈翎序，找梁岁桉要的学姐联系方式。”

檀岁清点了同意，毕竟人话都说到找她弟要的联系方式。

她发的第一句话：【什么事明日吃饭不能说？】就把手机放在床上，仰头望着上铺的木板。

谈翎序在收到第一条消息前，就注意到了檀学姐的头像，就还挺可爱的，是只兔子。

收到消息后，他是靠在被子上的半躺着姿势，这消息也不能说坏，只能说是檀学姐的一贯风格。

他道：【为今晚在超市门口的事，我十分抱歉。】

他觉得他上晚自习时心思想的不对，不能那般想，思前想后觉得该给人道个歉。

檀岁清忽觉得谈翎序如此有礼貌，明明是她撞了他，她在超市门口道完歉，人也反过来给她道歉，丝毫没察觉她跟人想的不同。

她道：【我的抱歉，明儿下午想好去哪儿吃饭，吱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