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他看见林禹安宛如一个绅士树立,清隽剪影融在夜色里。

闪过去的车灯也糅在夜色里,他对上林禹安润泽双眼,如淌在夜光下的清潭。

听见贺风的话,刘锦沉声笑了,说:“醉点好啊醉点好。”

与林禹安对视着,贺风漆黑的眼珠子渐凝收缩,像被一张罗织好的网捕获。

刘锦觉得他是清醒了些,慢慢收回搀扶他的手臂。

支撑点一瞬消失,贺风稳住上半身时垂眼,紧接着又抬眼看去。

林禹安笑了笑,抽出手去扣车身。

不等他收回手,一身黑的周漾推开车门走出来,外套上尖锐的衣领显得他气势汹汹。

林禹安冲他说了几句话,他像只听话的大狗点点头,随后看向贺风。

贺风唇边扬起讥讽的笑弧。

“林总好像有话要对你说?”刘锦看不太清那位黑衣助理的脸,嗓音压低了,“听说林总的助理之前是个很有名的打手。”

“他是林禹安的狗。”贺风眼梢一扬,去瞧往他这边走的周漾。

刘锦又说:“你要是不去的话,他会不会动手啊?”

贺风嗤了声。

“虽然我们今天也不算太成功,但也是因为林总帮了忙。”刘锦看向贺风,他侧脸线条锋利,此刻显得桀骜。

刘锦怕他醉酒闹出岔子,劝道:“贺风,你嘴甜点,谢谢人家就行了,这时候也没必要犟——”

结果不等周漾走上前,贺风就迈了步。

刘锦感到意外,但也觉得孺子可教也,再次叹道:“醉点好啊醉点好。”

周漾停步,虽然他比贺风矮一截,但像只傲慢的猫看着贺风,眼中扫过嘲弄,语气悠悠的:“走吧。”

贺风带着绷紧的脸庞跟心弦走向林禹安,离他越近,越能看清他眼中的柔光。

他是一个伪装之人,撕破他的脸皮,会不会叫他痛?贯穿他的身体,会不会让他喊痛?

贺风在他眼前站定,深黑的瞳孔如头顶黑天,盯人时带来吞噬之意。

林禹安依旧靠着车头,他轻敛眼皮扫视贺风,贺风穿黑裤,笔直修长双腿像参天树木。

盯着林禹安看久了,贺风眼中照例露出冷嘲。

林禹安的皮鞋尖蹭蹭贺风的鞋头,贺风半垂眼,神色些微松动。

车门被坐上车的周漾猛地关闭,“嘭”的声音,仿佛拉紧贺风的心弦,此刻他产生一个清晰的认知。

他醉了。

否则他为何与林禹安站得那么近,他为何在林禹安蹭他鞋尖时不躲避,他又为何闪过要贯穿林禹安身体的冲动?

都是因为酒精。

贺风抬眼,继续盯林禹安,而林禹安那张粉润的唇动了:“冷吗?”

贺风穿一件薄款黑色卫衣,冷白的颈部上,一颗发丝在风中轻扬的头,刘海被吹佛,时不时露出紧皱的剑眉。

林禹安起身时手指拽过他的领口,指甲磨上连帽绳,一路向下滑,道:“跟我走吗?”

“不跟。”贺风很快回答,紧抿的唇角微微向下,冷锐又倔强。

林禹安觉得他这样有些诱人,眉眼弯弯地说:“那上车坐会儿,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能有什么话对你说?”贺风凛声反问。

林禹安心平气和地问:“那你过来做什么?不是来感谢我的吗?”

贺风厌恶他这副样子,他微笑里总带着疏离跟漠然的戏弄。

“上车吧。”他用命令的语气说完,双手插兜转过身去。

贺风仇视他,看着他的洁白后颈,生出禁锢之欲。

林禹安坐上车后,带笑看前方,周漾很不耐烦地重声道:“我这就去请他上来。”

“他会来的。”林禹安说。

周漾收回推车门的手,看向后视镜,看不见贺风。

“会来吗?”周漾一脸狐疑。

林禹安靠上椅背,然后那边的车门就被贺风拉开了。

周漾仿佛吃瘪,扭过头去不想看他们接下来的互动。

贺风俯眼,幽黑的眼瞳在灯下泛光,黑发有秩序的随一边摆动。

“进来暖和暖和。”林禹安斜眼看他。

冷空气从鼻腔灌入,催堵在贺风喉口,贺风上车时不经意做了个吞咽动作。

他身上的酒气在封闭空间里很快蔓延,染上林禹安的鼻尖。

林禹安静静瞧着他,他也直盯着林禹安看,因为刚才脸上被泼了酒,他的睫毛有些黏糊糊的沾在一起。

“感谢的话说不出口么?”林禹安伸出手要触碰他的睫毛,他后仰躲开,眼光冷漠。

林禹安轻声笑笑,收回手指在自己弯起来的唇边点了一下,“那用行动,过来亲。”

周漾受不了似的下了车,关门的手劲很重,伴随着“啧”声。

一股怂恿人的热气冲到贺风口腔里,这股热气迅速在体内铺开,如树叶脉络,连带着贺风心腔处的神经闪了一下。

看着林禹安素白的脸,贺风没想太多,他只知道现在,他有想亲林禹安的**。

贺风重重贴上林禹安的唇,酒气和洗发水的淡淡香氛,冲上林禹安的天灵盖,使得林禹安挑起一边的眉头。

林禹安指的是脸颊,贺风含住了,还啃咬一下的是他的嘴唇。

他跟其他男人上床的时候,从来忽略亲吻,贺风的冲撞突如其来掠夺他。

这令林禹安恼怒,逮住贺风的衣领去推。

尝到甘甜唇齿,贺风半睁眼,眼睛黑得很昏沉。他锢住林禹安白净的手腕,将之拉远。

林禹安紧皱眉后退,贺风另一手撑上他椅背,力道很重,让林禹安的后脑回弹,发梢轻盈翘起。

这已不是掠夺,而是一种占有,林禹安扬起了手,看似要去推贺风的脸。

贺风当即后撤,一边观察他脸上表情,一边用手背抹湿漉漉唇角。

舌尖还停留被咬的酥麻,林禹安抿过唇,冷厉神色道:“让你亲了吗。”

“不好意思,酒后失德。”贺风睨视他,眼尾耷拉下的长睫,掩盖不住他的嘲讽,“你不是跟很多男人亲过睡过了吗?”

林禹安甩他一个巴掌,动作利落。

贺风被扇得撇过脸,斜眼盯去,冷白的皮肤上很快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

“我要的是一只听话的狗。”林禹安说。

贺风咬紧后槽牙。

“出去。”林禹安不再看他。

“你装什么。”贺风瞪他,眼露腥红。

犹如对待不想付出任何情绪的草芥,林禹安轻声道:“滚。”

车外站着的周漾,看见贺风下了车,很快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畅快的笑:“不听话被打了?”

贺风的眼神像尖利的弯钩钩在周漾脸上,周漾歪头,神情倨傲:“你记住了,不管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绝对主导权都在我们林总手里,所以,你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要听林总的话。”

贺风嗤一声,往来时的地方走,刘锦已不在那儿,他拿出手机,看见刘锦在几分钟前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浏览信息时,屏幕一方光映在他眼珠正中央,他似乎是在想别的,手掌靠上右脸颊。

林禹安这巴掌打得狠,火辣辣蔓延到贺风心底暗处去,给那些不太光明的念头灌了养分。

第二天晚上,刘锦联系贺风,打算再带他去找酒吧老板谈谈。

电话刚接通,刘锦就问贺风昨晚的事:“是林总捎你回去的?”

贺风站在走廊尽头跟刘锦讲电话,这段时间住院部里有许多家属进出,角落里贺风的身影显得孤单。

“打车回的。”贺风言简意赅,“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刘锦在抽烟,问话不太清晰:“你在哪儿?在家?”

“在医院。”

刘锦拿下嘴里的烟,声音瓷实了些:“你奶奶生病了还是?”

“看一个朋友。”贺风说。

贺风是来看杜仲的。

因为贺风跟杜仲奶奶交换了手机号码,所以这个十二岁男孩在做完冠脉搭桥手术后给贺风打了电话。

“行,你今晚要是没时间的话,明天也行,反正你最近也不用去公司。”刘锦顿了顿,“你昨晚喝醉了,没跟林总闹点小矛盾什么的吧?”

贺风的面色原本像一片沉静的湖泊,刘锦的话就似一阵狂风掠过,这湖泊就再也不能平静了,内里的惊涛骇浪全被翻飞出来。

“我断片了。”

他的回复很简洁,但语气像热浪一样盖不住,浮现躁动。

刘锦在那边笑得开朗,贺风一边听他笑一边拧眉头,幽黑的眼神钉在地板上。

回想起昨晚那个跟林禹安的吻了,贺风觉得自己脑子里可能是灌狗屎了。

“啧。”贺风有点不耐烦。

“那行,我们一会儿再联系。”刘锦挂了电话。

贺风回来双人病房,杜仲的床位靠窗,他经过另一张病床时,那位瘦弱的阿姨躺在床上冲他打招呼。

“出去吃晚饭啦?”

“还没。”贺风回。

“哥你快来!”杜仲把破旧的平板撑在小桌上,双眼期待:“我存了好几集动漫,我们可以一起看。”

贺风拉开椅子坐下,问他:“你奶奶呢?”

“也出去打电话了。”杜仲没抬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你看吧,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贺风起身。

杜仲拉住他的袖子,挽留道:“奶奶说过,今晚上我们请你吃饭,你不要去买。”

贺风微笑:“没关系的。”

“可是你看起来也不怎么有钱啊。”杜仲小声道:“上次我见你,你就穿的是这件卫衣。”

贺风僵硬地垂眼,拉拉衣领失笑说:“不是,我现在也没穷到那份上,这卫衣,我有三件一样的。”

杜仲跳下床穿鞋,动作迅速,贺风有所担心地皱眉,正要叮嘱他,他开心地说:“那我跟你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走廊里,为了配合杜仲的步子,贺风走得有点慢。

“哥,我能抓着你吗?感觉地板很滑。”杜仲不等贺风回答,揪住了贺风的衣袖。

贺风睨一眼,杜仲穿的是拖鞋,就说:“你还是回去等着吧。”

“我不会滑倒的,我的心脏告诉我,凡事小心即可。”杜仲带笑轻拍胸膛,小小年纪却有点像成年人。

没多久他们拐弯,杜仲眼一瞟,看见自己的奶奶站在窗前打电话。

“我奶奶在那儿。”他说。

贺风看去,那边有楼梯,就问:“要走楼梯吗?顺便跟你奶奶说一声。”

“可以啊。”杜仲往前走时拽了贺风一把。

走近了却听见杜仲奶奶颤着声问:“你现在连你儿子都不管了?”

老妇人面窗,抬起手擦泪,背影佝偻。

杜仲很快低声打趣:“早知道不过来了,免得听见我爸对我的厌烦。”

贺风心泛苦涩,转而紧握杜仲的手,想安慰他,他立即仰头提议:“还是坐电梯吧?电梯快一点。”

电梯里只有贺风跟杜仲两个人,这十二岁的男孩又摆出深沉模样说:“要是我死了,第一个为我哭的人肯定是奶奶。”

贺风没吭声,杜仲低着头,露出委屈又凄凉的表情。

“我也会为你哭的。”贺风沉声说。

杜仲抬眼,又天真又难过:“那你会一直纪念我吗?有部电影里就是,当你死后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你就真正地死了。”

贺风点头:“会的。”

杜仲得到安慰般抿唇,拉着贺风的袖子,两人一起走出电梯。

在医院食堂打包了饭菜,杜仲还想去便利店买点零食吃,贺风一手提袋子,一手的袖子被杜仲揪着,两人走在夜色下。

“我爸肯定是不会为我哭的。”杜仲忽然说。

迎面走来一对亲昵父子,开朗笑着的男孩跟杜仲擦肩而过。

杜仲有些羡慕地怨道:“不过我还讨厌他呢。”

等杜仲走进便利店挑选零食后,贺风给他奶奶打电话,免得老人家回到病房没看见人。

“小贺。”杜仲奶奶的声音还有点颤抖,“你带仲仲出去了啊?”

“嗯,刚才我们走的时候,看见您在打电话就没过去跟您说,我们在食堂买了饭,一会儿就回去了。”

“好,麻烦你了。”

贺风转而问:“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杜仲奶奶好一会儿没说话,贺风耐心等着。

贺风脚下的直道很长一条,右侧走着酒吧老板,左侧的视线盲区处,是打算上车的林禹安。

他们三个将遇不遇,仿佛是上天设下的棋子,连线便组成三角形。

酒吧老板是来看侄子杜仲的,他掏手机时眼光一斜,看见贺风站在便利店门口讲电话。

他听见贺风说:“虽然没认识多久,但杜仲也算是我的朋友,钱的事,我来帮您想办法。”

酒吧老板一愣,揣回手机时心想,这小子能有什么钱呢,怕是自身都难保了吧。

林禹安听见贺风跟谁说话的声音,后退着循声看去。

眼里映入一身黑的贺风,他高大挺拔站在路灯下,发顶被照出光尘。

此刻他眼眸沉沉地跟电话那边的人保证:“没事,这个忙我可以帮。”

周漾绕过车头想问一嘴林禹安为什么不上车,走到他身边时,看见他有些向往地望着别处,唇角勾起笑来。

“林总,怎么了?”周漾有点担心地问:“刚才我看你还为检查单子心情不好,怎么现在又……林总你这些年到底检查的是什么啊?”

“没什么。”林禹安语气轻松,“一会儿再走,先会会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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