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风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才出医院,微湿的额发不太服帖搭在眼前,后颈那儿还有残留的小血痕。
他就这么着出来了,站在路边点开了手机屏幕。
要是以前,他外出都会戴口罩,但现在他已无所谓,都是破罐子破摔要跳楼的人了……虽然并没成功。
这手机的主人也是奇怪,不说壁纸,怎么连锁屏密码都没有。
贺风回想昨晚的事,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走来问:“哥,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不好意思。”贺风暼去,清冽眸中仿佛有点点星光,他冲人颔首,礼貌又客气……都是做练习生时养成的习惯。
女孩走后,贺风继续回想,昨晚那个男人上前来问他冷不冷,然后自作主张把大衣盖在了他身上,结果那人的手机恰好在衣兜里没拿出来。
贺风熄灭屏幕时,余光扫见壁纸角落好像有一行小字,他又点开仔细去看。
[支付密码6个8,你随意]
贺风偏头:这是干什么?
虽然挺莫名其妙的,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特殊的雪中送炭吧。
贺风没想太多,抬脚进了一家早餐店。
三秒后,就在贺风刚才站过的路边,停下一辆保时捷。
司机回头问:“林总,刚才我听您说,是要去粥员外?不去医院了?”
林禹安坐在后座,手慵懒撑额,另一手端着喝了几口的咖啡杯,他轻轻晃杯,应了声。
“那我找个地方停车。”司机立马说。
林禹安放下咖啡杯,半眯眼去看街边的早餐店,琥珀色眼瞳被光映照,显得清浅。
贺风进店后在角落位置坐下,扫码点了餐,他鬼使神差戳进通讯录里“我的名片”看见了机主的号码。
桌面投下一片阴影,花香味扑鼻而来,贺风以为是女士过来搭讪。
抬眼却见一个气质独特的男人坐下了。
贺风扫眼店内,空位那么多,他为什么坐自己对面。
“你好。”林禹安斜斜坐着,靠上椅背,腿跷起来,看着贺风的眼睛含柔光,脸上带笑意:“我可以坐在这里吧?”
贺风点头时看过他的脸,是一个精致素雅的男人,不过身上那种有钱的气息很是浓厚。
贺风看手机,林禹安就目光随意地扫视他。
他的头发眉毛跟眼睫毛的颜色都很黑,衬得肤色冷白,坐在那儿也很大一只。
林禹安喜欢他身上这种介于成熟男性跟青涩少年之间的感觉。
像不受束缚渴望自由的风,又有一种坚定倔强的踏实感,林禹安还没玩弄过这种类型。
“你。”贺风倏而抬眼,眼瞳颜色黑得深沉,嗓音却清朗,“你是昨晚那个也想跳楼的人吧?”
林禹安含笑点头,从大衣口袋里取出耳机。
手机屏幕显示配对成功,贺风明白他就是手机的主人,眼露诚挚:“我已经把你的号码记下来了,到时候我买了新手机,就联系你还你钱。”
“不用,我请你。”林禹安说。
贺风把手机递给他,他垂眼看着贺风整齐干净的手指甲,并没接。
贺风把手机放在他面前,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推回。
贺风不解,他笑道:“这只是我的备用机,你先用着。”
这时服务员走来搁下餐盘,林禹安漫不经心瞟了眼。
贺风一时没说话,服务员为他摆好盘后走了。
“你吃点儿吗?”贺风礼貌性问。
林禹安摇头,柔顺光滑的发丝晃了晃,显露一种清俊感,让贺风多看他一秒。
贺风点的比较多,毕竟他平时就吃得多。因为对面坐个陌生男人,他收敛了吃相,又因为手机是别人的他不能浏览,就一边吃,一边看菜单。
林禹安垂眸笑了,问:“你一会儿去哪儿?”
人一动,就有一股好闻的香味飘来,贺风揪过纸巾擦嘴,问:“怎么了吗?”
“我车在附近,一会儿可以捎你。”
贺风放下筷子,狐疑着问:“你……为什么?”
“看上你了。”
贺风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坦荡平静。
贺风渐渐皱起眉,双手放下去交握在腿间,靠着椅背说:“我们昨晚才第一次见面,因为什么就、看上我了?”
听出他语气里短暂又微妙的停顿,林禹安弯唇笑了,托腮道:“你身材好。”
“所以你昨晚才说,要包养我那种话?”贺风面露警惕,“还说要帮我出道?”
“你让我包养你的话,我就帮你出道。”
“你是什么人啊?”贺风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话语有些躁气,“搞潜规则这套?”
“那不说这个。”林禹安望着他,“现在就要走了么?手机还拿么?”
贺风拿过手机离开,落下一句:“到时候我会快递给你,钱也会一分不少。”
走到门口才发现,林禹安跟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他回眸。
林禹安波澜不惊:“只有这一个出口。”
走到地铁口时,察觉林禹安还跟着,贺风回头,看见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
贺风以为自己误会了,人根本不是跟着他,而是有自己的事。
没想到林禹安快步走来他身边,把纸巾递给他:“你脖子上有血。”
贺风眨一下眼,不太想接,迈上电梯,几秒后回头看,发现这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两人之间隔半米,林禹安睥睨他,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场。
贺风转过头下了电梯,往安检处走,这时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件米驼色大衣还在早餐店。
他再次回头,跟人群里的林禹安对上眼。
林禹安的外貌跟气质很出挑,远远望人的时候,眼神透露一些悲悯忧郁,他走得缓慢,好像是跟着贺风,又好像没跟。
贺风扫码时,看见林禹安走到最边上那台,握住手机的指节白皙纤长,指尖泛出红润。
贺风不再管他的,哪想到进地铁时,林禹安又出现在他身后。
车厢里人超多,他们两个被包围,贺风回眸,看见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林禹安仿佛有些站不稳。
“你在哪儿下?”贺风问。
林禹安没吭声。
“你不会是第一次坐地铁吧?”
林禹安点头,还是不吭声,他抿起唇角,清澈的眼睛看了圈。
贺风觉得他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也算是帮了自己,并且像他们这种有钱人,能说出那种包养的话也不足为奇。
没一会儿到站了,人来人往,林禹安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不动,有要下车的人经过他,可能会撞上他,贺风就拉了他一把。
林禹安低头时勾唇一笑,抬眼看向贺风时,又恢复静如止水的样子。
贺风靠在角落里,比眼前的林禹安高出大半个头,林禹安仰脸对他说谢谢,他忽然生出强者要保护弱者的感觉。
贺风移开眼挪步:“你靠着吧。”
林禹安靠好之后,看向他侧颈,说:“我帮你擦一下吧。”
“什么?”贺风漆黑的眼珠子盯林禹安一眼。
林禹安指上他后颈,看见他耳根子红了一点。
“不用。”贺风看着别处说。
林禹安抽了张纸巾贴上他后颈,他侧脸线条绷了绷,道:“谢了。”
擦过那些细小的血痕,林禹安像完成了什么必要的事情,他把纸巾收回自己兜里。
贺风说:“你的大衣在早餐店里。”
林禹安脸上有种淡淡的无所谓:“没关系,不要了。”
这时到站了,贺风要下车,对林禹安说了“拜拜”。
林禹安没打算继续跟着他,冲他背影说:“下次见。”
贺风已低头走出车厢,听见林禹安这话,回头看去。
车门在他眼前关闭,他看见林禹安脸上闪过一种势在必得的胜者微笑。
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贺风转过头,汇入人流。
贺风打算去颐养院看奶奶的,走到半路想起自己的后脑有个补丁,要是被奶奶看见了,又要担心到流泪,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哥!”
这声音熟悉,好像是在叫他,贺风扭头一看,是同为练习生的许渊。
许渊只比贺风小一个月,在所有的练习生中,属许渊跟他的关系最好。
许渊开的是一辆二手大G,听说是他舅舅给他买的,贺风想起刘锦的话,这帮有机会出道的练习生里,确实是自己最穷。
“哥你头没事吧?”许渊在贺风上车后递给他一瓶水,“严重不严重?”
贺风接过道谢,靠上椅背时手往后脑勺护了护,“感觉还好,头发剃得也不多。”
许渊发动车子,露出厌恶的表情:“真是服了刘锦,这不是耽误你练习进度吗?”
贺风笑了声:“还练习啥?已经毁了。”
许渊眼睛一转悠,劝起贺风来:“我看在这个圈子,我们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能跟那些本来就有钱,背后还有资本的人比。”
“你也要劝我去找个资本?”贺风淡淡地问。
“那没有。”许渊说谎了,事实上,他是接到了刘锦电话来找贺风的,他一时不敢看贺风,嘴里说:“哥,中午我请客吧,之前你都请我吃好多回宵夜了。”
“我请吧。”贺风顿了顿又说:“这次你来吧,我手机还没买。”
许渊笑笑:“那地方我定?咱们吃好后,去唱歌?”
“喝不了酒。”贺风看他一眼。
许渊连连点头:“那当然了!”
贺风就这样中了许渊的圈套,用刘锦的话说:贺风头脑挺简单的,要是别人对他好,他也就会上赶着对别人好。
许渊站在卫生间里,听完刘锦的话,低声问:“那现在怎么办?贺风哥又不能喝酒,我总不能强灌吧?”
刘锦吐了一口气,应该是在抽烟,“你直接带他去林总包间不就完了吗?”
“人又不傻,直接跟着我去啊?”
“你就说我在那个包间,他绝对来。”
“行吧。”许渊挂了电话,推开门看见贺风一脸沉重坐在沙发上。
“怎么没唱歌啊?”许渊问。
贺风双手撸了把脸,往沙发背颓然一躺,望着天花板说:“你唱吧,我没心情。”
“哎呀哥。”许渊演技很拙劣,盯着手机屏幕干巴巴地说:“好巧啊,刘锦也在这儿。”
贺风看向他,眼神有些犀利:“哪个包间?”
“你要去找他吗?”
贺风起了身,许渊看似不放心地说:“你们要是又打起来怎么办?”
贺风没吭声,将他一望。
许渊报了房号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跟在贺风后面,忐忑的给刘锦发微信。
[要是被识破了,他转头就走怎么办?]
刘锦不知道在干嘛,怕不是又喝醉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躺在哪儿抽烟,都快走到林总包间门口了,许渊还没等到他的回复。
贺风没敲门,他进刘锦的办公室也从来不需要敲门,他要推门时,许渊忽然握住他的胳膊。
贺风投下眼光问:“怎么了?”
许渊干笑两声:“没,不需要敲门么?”
贺风嗤一声:“敲了他也听不见。”
说罢将门用力推开了,许渊半闭眼不敢直视,毕竟听说林总玩得很花,他看向贺风。
贺风犹如一座静默的大钟,眼神定定望着包厢里。
虽然光线昏暗,但包厢里清一色的男人,沙发上都坐满了,全部光着上半身,酒气熏天,气氛旖旎。
坐在中心位的男人冲贺风快速勾了勾手指。
贺风看不真切,以为那一团黑是刘锦。
许渊再次握住贺风的胳膊,小声问:“哥,你这就要去了?”
“刘锦这又是唱哪一出?”贺风嘲道。
许渊松开他,有点窘迫:“我也不知道。”
贺风步入这旖旎的圈子,看见这些男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一步步走近了,贺风盯着中心位的眼睛,陡然波动。
是他。
林禹安靠在男人精壮的胸膛上,右手摇晃酒杯,抬起左手勾勾食指,嗓音带笑:“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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