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忤逆神仙

“肺腑你他妈都不会写。”罗小虎喃喃两声。

你还想去上学。

但那个成绩条又是明摆着的,谢骁也犯不上造假中考成绩,造假来干嘛?骗他爹一顿打?

那就是真的要去上学了。

谢骁要去上学了。

罗小虎被这个消息震得脑子嗡嗡,在原地晕了一会,才找到意识:“我走了,你……”你了半天,头大无比:“你自己跟我爹说吧。”

谢骁看着他眼神涣散出门去,忘记跨门被绊了个狗吃屎,幸好让小弟们扶住了。他心中笑死,表面叹气:“唉,我这兄弟,看我受伤心里难受,连路都走不稳了。”

小弟们感叹:“骁哥和虎哥关系真好啊……”

虎哥充耳不闻,被死狗一样被架着一路而去了。

换平时早回头大骂了。

谢骁摸着下巴琢磨:他要上学,这事真有那么吓人?

等人都走了,谢骁才觉得身上疼痛又腹中空空。

幸好这次住的是李大姨家,李大姨和李二姨靠卖包子稀饭赚了一套房,去年刚搬出去,家里还有点做饭的工具没带走,谢骁揉了点面蒸了两个饼,没肉也凑合着吃了。

吃饱喝足,他总算能爬起来了。

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上香。

朝着老妈坟头的位置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响头,谢骁闭上眼祈祷,除了自个亲妈,还拉上各路神仙为他保驾护航:“仙人爷爷、仙人奶奶……求求各位了,今晚谈心时千万让我师父温柔一点,最好能像鲁豫有约……”

一直数到仙人二舅妈,道德绑架完所有亲戚,谢骁才满意,起身出门。

直走再左拐,巷子中没有路灯,认路一半靠月光,一半靠知觉。曲折漫长的巷子过后,就是戏院,这个时节空旷安静,要到每年开戏才热闹。

再过臭水沟上一条吊桥,就到了拳馆。

谢骁站在楼下,望着招牌上拳馆二字,狂书潦草,极尽张狂,是他陪着罗老虎去清河北区一个草书大家求来的字。他师父这辈子没认几个字,最崇拜文化人,谢骁跟着他久了,也对教室里成绩好的学霸心生向往。

当时他们求来了字,罗小虎觉得自己没出上力,冒着被打的风险,在拳馆二字的旁边,刻了只老虎头。虽然看起来并不凶悍,还有点憨,但拳馆威名在外,响彻雨城,没人会当面说一句这老虎真憨,反而阴差阳错,成全了老虎拳馆的名声……

过往历历在目。

谢骁是个粗皮糙心的人,这些年无父无母、居无定所也没让他生出些悲怆的漂泊感,现在想想,谁也不是天生没心没肺。他没有感受到漂泊,一定意义上是因为有拳馆,有师父罗老虎这样稳定的存在。

对他来说,就好像始终存在、始终信赖的神仙。

可他现在干的事,却像在忤逆神仙。

前几天他师父罗老虎,拳馆如今的馆主,打算在今年退居二线,按照他的设想,是要将馆主的位置传给谢骁的。

除了师母,这个决定符合所有人的期望。谢骁知道师父的意思,罗小虎14岁分化了性别,只是个Beta。师父对此是有些失望的,Beta的力量、速度……各方面都不及Alpha,罗小虎14岁时能和谢骁打平手,现在谢骁放了水都能轻易取胜,随着性别特征逐渐显现,Beta、Alpha和Omega的差别会越来越明显。

倒不是说非要有五边形实力才能做一方领袖,谢骁听说蛇皮巷之外,有许多公司的管理层B、A混杂,甚至董事长也有Omega担任。

但这里是清河南区,他所在的地方是混乱贫瘠的蛇皮巷子。

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必须简单粗暴,以力量取胜,换言说,就是站在所有Alpha的顶峰。

十五年前他没出生时,这个顶峰是师父罗老虎。

十五年后他在了,就变成了他谢骁。

可是他却对罗老虎说出了不。

“我不想当。”

当时他看着师父愣住的眼神,有些后悔,想要再补上一句:“行吗?”但是那一刻脑海中掺杂各种念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此就变成了斩钉截铁的肯定句:“我不想当。”

然后就被狠抽了一顿。

想起前几天他的忤逆操作,谢骁站在拳馆门口,愣是没敢推门进去,他不怕挨打,就怕挨师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谢骁在门口转了三四圈,就像条近乡情怯的小野狗。

操。

死就死吧。

谢骁刚下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忽然听见有人凉凉开口:“你挡在门口,还让不让老子做生意了?”

拳馆一共三层,楼上看楼下,冷白月光从中淌过,地面半明半暗,罗老虎冷眼看着自己的大徒弟走出明又返回暗,就这么走了半小时。

半小时过去了,谢骁竟然还在原地犯怂,这很不男人,罗老虎看不下去了。

不开口忍不住,开了口又后悔。

换做平时,谢骁就当看不见罗老虎脸上大写的后悔,耍赖进门去了。但今天不行,横亘在他与罗老虎面前的是原则性问题,他无法接过罗老虎卸下的重担,罗老虎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接班人。

僵持这么久,总有一个人要让步。

谢骁梗着脖子,始终没说出松口的话,罗老虎忽然明白他这么晚到这里来是做什么了——不管是做什么,谢骁都不会再待在拳馆。

他从那么小就跟着自己,脾气最倔,拳馆最困难时一个人跑去清河南区发传单,被人欺负得鼻青脸肿也一声不吭,还仰着头问别人:“打拳很好玩哦!可以来看看吗?”

罗老虎记得他收拾完那群人以后,谢骁看着自己的崇拜眼神。

“想跟我学打拳吗?”他骄傲道。

谢骁愣了一下,重重点头:“想!”

已经很多年过去了,罗老虎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念旧起这些。他只是用粗了一辈子的神经忽然想到,谢骁当时愣了一下。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后知后觉想到,谢骁他真的喜欢打拳吗?

“先进来吧。”

总是年纪大的人先让步。

拳馆一楼的训练场吊满了沙袋,还有几个人在练拳,见着谢骁都停下手里的活:“骁哥好。”

谢骁心里想着事,随便嗯了声。

“师父在楼上呢。”有一个见过他们前几天吵架,“骁哥……你真不要我们了吗……”

谢骁的眼神这才落在他们身上,很淡的瞳色,发色也是,像是从别处走来的雪人,天生带有生疏感。他打拳的时候也是毫无感情,兄弟们都有点怕这样的他,但他却笑了笑,拍肩道:“别担心了。”

被谢骁拍了下肩,却像吃了十斤定心丸,几人都轻松下来。

又听谢骁问道:“有烟吗?”

在一楼低头抽了一根烟,谢骁才抬脚上楼。

二楼有一个简陋的擂台,谢骁记得,当年他就是在这儿被人揍掉了两颗牙,但那次之后,就是别人怕被他打落牙了。

一靠近擂台,他就不由自主心跳加快,全身的力量蛰伏等待爆发。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也是他身体中作为Alpha的本能在苏醒。

但现在,他深呼吸,将这股热血镇压下去。

——以后不用再打了。

一阵属于Alpha的威压袭来,没有哪个A会喜欢这种滋味,但谢骁却不讨厌,还能诚恳商量:“师父,我要上——”

学字还未说出,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加快,他下意识弯腰,但铁锤大的拳头还是堪堪擦过他的面颊,将他脖颈间扬起的玉佩击飞出去。

谢骁眼疾手快,将玉佩握在了手里。

心中暗骂:神仙他二大爷!屁用都没有!

“还有心情管玉佩么——”罗老虎冷道:“这么多年都白教你了。”

他刚要将自己的拳头锤在谢骁肚子上,可惜上了年纪,心里想的是眼疾手快,做到的却是眼花手慢,迟了一步,谢骁的手已经卡在他脖子上。

苍老的松树,那是师父信息素的味道,谢骁微微出神。

手卡了一秒就松开,谢骁:“我错了。”

罗老虎:“这不是赢了的人该说的话。”

的确如此,但是,谢骁还是得说:“我错了。”

“他们白天练拳被我骂才该说我错了,你来说什么?”罗老虎道:“要是有你一半速度和力量,怎么……拳馆怎么会便宜你这孙子!”

谢骁一开始听着还觉得不对,怎么还表扬起自己了,最后被孙子两个字扇在脸上,才找回点做错事的感觉。

罗老虎看他哪都不顺眼:“站没站相!”

谢骁摸了摸头:“……”

还是把身上疼三个字咽回去了。

他不说,罗老虎也知道他身上疼,自己那手劲一个成年人尚且都挨不住,何况是根本不还手的谢骁?

他当时完全就是闭着眼随便自己怎么打。

就是那么有恃无恐,才让罗老虎越揍越生气。

但是我跟自己的孩子生什么气?罗老虎心道,打都打了,打也没用。

这辈子只用拳头讲道理的罗老虎先生知道,有些事如果用拳头也无法解决,那就可能真的是死结了。

罗老虎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他的背拱得很高,像一座强壮的老虎山,完全看不出是五十岁的人。他拍了拍旁边,让谢骁也坐下来。

谢骁不能跟他平起平坐,按规矩,他得坐下一个台阶,然后才是其他徒弟们。刚要走下去,却被罗老虎按住了,男人的声音很粗:“以后不用顾忌这些了。”

谢骁愣了一下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进拳馆时,都会立誓,进了拳馆的门,就得守拳馆的规矩。外界已经开化发展,只有他们蛇皮巷的人还在遵守江湖道义。

如今,罗老虎让他不用再守拳馆的规矩,就是说他不再是这里的人了。

神仙又显灵了。

该说什么呢,谢骁脑子很糊涂,他只知道对抗,一旦别人松口软化,他就毫无办法了。好半天了,谢骁才咬着牙道:“我……以后会回来的,拳馆……还有大家,我不会丢下不管的。”

罗老虎听着好笑:“你回来干什么?”

谢骁坚定:“报答你。”

罗老虎:“报答我干什么?老子有亲儿子养老送终。”

谢骁被亲儿子三个字噎住,想了一会,才道:“可你养了我,我就得养你。”

罗老虎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忽然笑起来,谢骁惊得回头看,他师父就像一座地震了的老虎山。

“说的好像他妈生死离别,”罗老虎粗着声音道:“你只是去上学,又不是不回来了。”

谢骁眼睛一亮:“小虎跟你说的?”

罗老虎摇头:“你以为我猜不出来?从小就瞄着小虎的书包,那些莫名其妙丢了的课本,是不是都被你小子藏起来了?藏哪了?”

谢骁不承认:“当然没有,罗小虎那狗爬字,老子又看不懂。”

罗老虎:“以后这些狗爬字老子什么的粗话,进了学校就别说了,罗小虎这些年尽给我丢人,你得给我争点气知道吗?”

谢骁笑道:“那肯定的!”

一楼的人也已经走了,偌大的拳馆寂静无声,外面隐约有蝉鸣。此时此刻,谢骁忽然觉得未来光明磊落,好像从学校到他昏暗的蛇皮巷连了一条康庄大道,满是星光,他踏上去就会前途无量。

罗老虎忽然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一岁都不到。”

谢骁出生不久,父母就因车祸离世,是罗老虎将他带回蛇皮巷养大。他静静地听着这些,脊背挺得笔直,罗老虎看得有些心疼,这孩子在这里从来没有放松过,他肩抗起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担。

他被人打翻的时候,自己的儿子罗小虎还在干净的课堂里读着书。

“其实你说句不想做了,我就会同意的。”谢骁静静听着,罗老虎哑着嗓子道:“小骁,你不欠我们家什么的,你也不欠任何人。”

罗老虎看着他,像看着一只自己亲手扎好的风筝,笑了笑:“今后,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谢骁有些眼热:“嗯。”

罗老虎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读书的?”

谢骁:“小学出来就没读了。”

罗老虎哦了一声,不以为然。

没读过书的罗老虎先生压根不知道初中没读直接去读高中是什么概念,这些年谢骁在打拳上太辉煌了,他盲目相信谢骁在成绩上也能辉煌。

师徒二人一个幻想考满分,一个幻想考了满分去开家长会,压根不知道未来将会多么残忍。

谢骁有心讨好他:“师父,你要看看我的考试成绩嘛?”

罗老虎虽然能接受这个事了,但心理上还是有点过不去,有种养大的白菜飞了的心痛感,但是谢骁捧着成绩条讨好,活像小狗在摇尾巴,他勉为其难接了过来,打算随便敷衍几句考得好。没想到这一看,却看出点不一样。

“你考的不是清河?”

罗老虎倒吸一口气:“怎么会是启江一中?”

小学鸡。默念一万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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