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成事

白乘归没有回答阿适的问题,心中也知许叶恐怕凶多吉少。

阿适在沉寂的对峙中败下阵来,跪坐在白乘归膝前默默掉泪。

白乘归起身亲自去取来药箱,拉起阿适的手要查看他的伤势。

阿适这次才反应过来,惊慌地推开白乘归的手,“公子,我自己来吧。”

褪下衣袖,一道血淋淋的刀伤几乎贯穿了阿适整条小臂,上面敷着的药已经被血染透,布条杂乱的缠在上面,一看就没有好好处理。

“你就是这样上山找我的?”白乘归眼神冷了下来,“阿适,如果我回来得再迟一点,你要死在我面前吗?”

“对不起,公子,我太慌了,我怕你、怕许叶哥哥,我怕你们死了,阿适就什么都没有了。”阿适声音都已经哭哑了,还在努力跟他解释。

白乘归忽然就生不起气来了,这是阿适,是那个才四岁就被母亲送到他身边的孩子,他一点都不怕人,见谁都笑,白乘归就这样看着这个孩子,一点一点从一个小团子长成少年郎。

阿适是母亲为他挑选的,早已被他舍弃的天真、善良、无忧无虑的投射之影。

“好了,别哭了。”白乘归沉默一瞬,生疏地开口哄他,“楼下的大夫还没走,我去叫他们来给你看看。”

阿适连忙拉住白乘归,“没关系,公子,我把伤口擦洗了包扎一下就行了。”

白乘归冷静地拒绝了阿适的挽留,选择了正确的解决方案“你伤了一只手,而我不会包扎,怎么包?”

确实,在山洞里,也是许叶为他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阿适缓缓收回手,看着公子离去,眼泪滚落脸颊,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无用。

大夫看着阿适手臂上的刀伤,也是连连指责,药童同情地看着阿适,手脚麻利地为他清洗包扎,“伤口不能沾水,手不能提重物,好好养伤,这个拿去等伤快好了涂,免得留疤。”老大夫絮絮叨叨,倒有几分阿适以前的模样。

白乘归记下注意事项,送老大夫下楼,回头看见阿适已经不哭了,坐在窗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适,不必想太多。”白乘归走到他身后,垂眼看他包的严严实实的手臂,“你今夜好好休息,李侍卫已经去追踪山匪,若许叶还活着,你明日便能见到他,若许叶死了,明日就能报仇。”

“公子……”阿适听着白乘归的话,眼看着泪又落下来,“是我害了许叶哥哥,如果不是我……”

“阿适,那你应该怪我。”白乘归打断阿适的自责,他的声音冷硬,像是千年不化的坚冰,“山匪是冲我来的,若不是跟着我,你们就不会遇见山匪,你就不会受伤,许叶也就不会死。”

阿适一听,赶紧止住了哭,“公子你在胡说什么,又不是公子想遇见这种事!”

白乘归只当没有听阿适的话,继续说“或者该怪许叶自己?若不是他执意要跟着我,他便不会死在这里。”

“公子……不是这样的……”阿适听呆了,却不知怎么反驳。

“阿适,这世间有许多机缘巧合的意外,所有人都可以是因果,结局也是人力不可及的。”

“你若把这些通通揽到自己身上,除了加重你身上的担子,没有别的用处。”

白乘归抚摸着阿适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圆圆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的公子。

“阿适,这不是你的过错,不必过于自责。”

“白公子,”敲门声适时响起,药童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师父让我来给您送药。”

白乘归打开门,药童递上一盒药膏,“白公子,你脖子上的伤口虽然浅,也要及时处理。”

白乘归伸手一摸,发现原来脖子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裂开了,流出一串血珠。

“多谢老先生。”白乘归接过药,郑重地向药童道了谢。

等白乘归和药童说完话回到房里,阿适已经哭着睡着了。

今日连番波折,阿适又惊又吓,还跟着李飞鹏满山跑,终究还是累着了,白乘归俯身抱起阿适,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阿适的脸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泪印,嘴里还喊着许叶哥哥。

白乘归沉默地拿起巾帕,擦拭脖颈上的血痕,血迹一点点晕开,像是一幅水墨。

“哐当——”一枚精致的药盒自袖中落出来,他低头看,药盒在地上滚了个圈,稳稳当当的倒下,或许是谁无意中放在他袖中的药膏。

白乘归缓慢地捡起来,端详这价值不菲的药膏,无声地昭示着他的主人。

他没有悲没有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孤独。

白乘归在脖间缠绕了一圈白布,独自坐在窗前的月色里,等待又一个不眠夜的过去。

天将破晓时,满天霞光如血一般挂在天边,上山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几个捕头回去交差,其余人几乎是到头就睡。

李飞鹏没等休整便悄然推开白乘归的门,白乘归坐在窗前,眉眼冷静,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公子。”李飞鹏上前单膝跪下行礼。

白乘归见他身上不少草叶泥土,显然也是劳碌了一夜,说道“起来吧,你也辛苦了,坐着说。”

“是。”李飞鹏没有拒绝公子的好意,半坐到凳子上,说起了昨夜的见闻。

“昨日我们两个人逃出来以后,立刻要就去报官,但是……被客栈的掌柜拦下了。”

原来昨天在他们走后,就有两个人来客店接头,吴肃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暗猜到白乘归他们有危险,立刻派了个腿脚好的小二去找令狐捕头。

常永丰掌控的盛阳府并非铁板一块,有前谢知府珠玉在前,许多人对喜欢溜须拍马、寻欢作乐的常知府看不上眼,又碍于他的权势只能阳奉阴违。

令狐捕头却是一个硬茬儿,他为人正直、与盛阳府上下交情都颇为不错,也不屑与常知府等人为伍,被常知府暗示的排挤下,辞去官职,如今只做个捕头糊口。

吴肃派去的小二只说是遇见了一伙凶恶的山匪在劫杀路人,对于别的只字不提,令狐捕头一听知道事情不小,就找人通报了常知府。

常知府当然知道是什么贼人,故意拖延兵士不发,如此草菅人命的行径,彻底惹怒了令狐捕头。

令狐捕头面斥常知府的恶行,常永丰心中春风得意,哪里受得了这种冒犯,直接杖责令狐捕头,这下可是犯了众怒。

常知府眼看事情不好,只能松口派人去剿杀匪患,又派了亲卫府兵与他们一同行动,伺机阻挠他们救人。

怪不得这官兵来得这么快,按白乘归原本的估计,起码要拖到第二天才能被救出来。

不过区区一个捕头恐怕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李飞鹏也借了一匹快马找到如今身在盛阳的卞星洲悄悄帮他推波助澜。

“我们跟着寻踪虫上山,果然如公子所料,那伙匪徒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寨子,”李飞鹏咬牙,“肯定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白乘归眉眼未动,这是早就知道的,常永丰那个老贼,肯定会让人通知他们先跑。

“不过……那群匪徒爱财如命,带着公子你的香囊到处跑,我们跟着寻踪虫,轻易找到了他们逃跑的方向。”

其实寻踪虫寻找的,便是白乘归特制的香囊,白乘归在山寨上被绑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那里有机会放什么香料,只有他佩带的香囊里,装的是桃李酒坊做的独特的香料。

原本此香留味不久,但是那伙匪徒爱财,会为了钱铤而走险,绝对不会丢掉镶金嵌玉的香囊,这个随身携带的香囊就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这些原本是母亲怕他走丢特意制作的东西,如今倒是有了别的用处。

“抓到黑白双煞了?”白乘归开口询问,逆着晨光,看不出神色。

李飞鹏愧疚地低下头,“属下失职,我们四个被耽搁了一下,等我们到现场的时候,黑白双煞已经死了,我上前检查了,死得透透的。”

白乘归抚摸着衣袖,这也是早知的事情,“此事不怪你,不必自责。”可惜便宜了这两个狗东西。又抬眼问,“你们可有受伤,其余匪徒又是如何处置的?”

他突然想起那个成三娃,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陶大陶二两个人受了些伤,刚才已经在楼下叫大夫处理过了,”李飞鹏仔细汇报,“匪徒死了几个,其余的通通活捉了,正在外面关着,等待处置。尸体也全部抬下山,等下午官府派人来核实。”

“另外,我已经和大哥那边通了信,他们已经平安离开盛阳,并无事发生。”

“你说,他们无事?”白乘归眸色深深,晦暗的思绪自眼底划过。

李飞鹏见公子这样,不知发生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是的,他们已经顺利离开了。”

“好。”白乘归忽然笑了一下,李飞鹏低下头,只当没看见。

白乘归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开口,“许叶呢?找到他了吗?”

“那个……那些匪徒说,看见他跳下悬崖了。”李飞鹏赶紧补充,“我们绕路去看了,那个悬崖又高又深,许叶恐怕是……”

早已知晓的结局,命运的奇迹,永远不会投射到他们这样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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