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人

京城有名的琴师佯装头疼地扶额,向一旁等待着的定国公李明宽声明:“大人,恕我直言,非我才疏学浅,实乃是小姐她不通音律,于此道毫无天赋。”

李明宽武将出身,随当今圣上起义造反,有从龙之功,兼之娶了前朝贵族女子,为平衡旧贵族与新起之秀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圣眷正浓,现在正是风头无量的时候。

但到底还是草莽出身,身上匪气过盛,却穿着锦衣华服,显得不伦不类。

李明宽听闻,立时冲着李告雪瞪圆了眼睛。

一直低头,不曾看人的李告雪微不可查地缩了缩脖子,依旧作谨小慎微状。

李世淮适时地向琴师表达了小妹愚钝,与琴无缘的遗憾,并安排小厮送客,做足了世家出身的嫡子风范。

定国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即甩袖离去。

李世淮恭敬地目送李明宽离去,“父亲慢走。”待确定人走了,便斜眼看向李告雪,嘴里发出不屑的讥笑,“什么都学不会的废物,真不明白王爷到底看上了你什么?空有一张脸,你就该学学你那个下贱的娘,能歌善舞的才好拢住男人的心啊。”

李告雪抿着嘴,一言不发,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绞在一起。

李世淮知道她就是个哑巴性子,颇感无趣,便学他父亲那样甩袖走人。

但是就在李告雪要松一口气时,他又阴魂不散道:“明天改学作画。”形容恶劣。

李告雪闻言,忽然就抓不住自己的手指,泄了力气,整个人无力支撑,佝偻着脊背,眼睛涩疼,看不清事物,唯见满手的鲜血。

琴师出了定国公府,左拐右拐了许久,才鬼鬼祟祟地上了一辆式样简单朴素的马车。

车夫是个面白无须的人,见他如此模样,颇为无语。

马车虽绕了点路,目标却非常的明确,一路上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驶向了皇宫。

来到宫门,值班的太监接过腰牌,看了一眼,便恭敬地将腰牌双手奉回。

元宝将马车留下,又换上太监服,便带着琴师径直前往东宫。

琴师向东宫的主人行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元宝也站在了他该站的地方。

太子祁墨端的是芝兰玉树,通身贵气,面相较为柔美,也许是还没有长开的缘故。

琴师非常自觉地向祁墨汇报李告雪的情况,“依草民所见,这李小姐在定国公府怕是难过的很。”

“只这练琴一说,李小姐现已将十指练破,双手血迹斑斑,可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都毫不在意,端着事不关己的姿态,行那冷眼旁观的恶劣之举……草民虽断了他们琴之一道的念想,但是据草民猜测,定国公他们怕是会为小姐另寻一路。”

祁墨听完,不发一言,神情莫测,只用眼神示意元宝。

元宝是个老狐狸,立马就明白了他家太子殿下的意思,引着琴师出了东宫,并在路上告诫他,莫要做那不守规矩,满口胡言乱语之人。

琴师闻言,立刻赔笑到:“不敢,不敢。”在收到一袋的金锭子之后,那就是真心实意的笑容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元宝见了,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折返回去时,元宝一直在想李告雪在太子殿下心里的位置,单单是思考太子殿下让他专门去接琴师一事,便可见一斑,对于李告雪,太子殿下可挂心着呢。

元宝殊不知,这行差踏错一步,李告雪的命便会折在他手里,再无回旋的余地。

与此同时,祁墨在回忆初见李告雪时的情景。

那时是定国公世子李世淮的娶妻宴席,祁墨作为当朝太子,出席宴会,便是给了定国公府莫大的脸面。

结果不知是宴会烦忙调不开人手,还是觥筹交错,饮酒过多,脑子不清醒,总之彼时的定国公府,来来往往的丫鬟仆从,竟没一个能为她这个一国太子停驻片刻。

元宝憋着气,正要呵斥一声无礼,祁墨抬手制止了。

她只觉得可笑,这偌大的定国公府真是毫无规矩,目无圣上,在心里默默地记上一笔。

定国公府红绸交错,锣鼓喧天,众人说说笑笑,畅快饮酒,不一会儿,就喝得脸红脖子粗。

祁墨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吵闹,心里蕴着郁气,闷得慌。

仔细想了想,她带着元宝假借醉酒的名头,打算找间厢房稍坐片刻。

她循着一条稍显僻静的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全然不顾领路仆从的倾情推荐。

穿过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祁墨随手推开一扇门,里面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木质纹理细腻,高雅大气。

屋内地底皆由白玉铺成,四周挂满了绘着锦绣山水的壁障。

好一间精致的小室,还只是躲在庭院的角落里,这定国公府当真是别有洞天,比之皇宫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开国皇帝祁瑾是山匪出身,不好风雅,他过惯了苦日子,不喜铺张浪费,便捡着前朝留下的东西用,即使被某些所谓名士暗地里耻笑,也不以为意。

管中窥豹,略见一斑,由这府邸,便可知这李明宽与当今圣上意见相左,贪图享乐,富有野心。

祁墨跨过高高的门槛,入眼便是茶几上摆放的玉石棋子,剔透玲珑,却落满了灰。

耳边突然传来砖石撬动之声,祁墨眼神凌厉,迅疾如风,将一个灰头土脸的女童从地底提溜出来。

元宝一句“殿下小心”,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只觉得自己颇为无用。

那女童低着个头,扎着的两个小揪揪对着人,随着挣扎一晃一晃的,正是李告雪。

祁墨的心无端端地充斥着怜爱,那只抓着人、铁钳似的手就那么放开了。

再者,她苦练武功多年,只是一个如猫儿瘦弱的小姑娘,实难对她造成威胁。

她吩咐元宝派人守好门,无事不得让人入内,后端坐于塌上,如李告雪娘亲所说故事里的包青天,摆出了审讯犯人的架势。

不一样的是祁墨额上没有月牙,肤色白净,周身似拢了层月光,皎洁明亮,观之可亲。

“您可是娘亲说的,能救阿雪出水火的青天大老爷?”

“那你若不是哪家偷溜出来的小猫咪?如此不爱洁,脏兮兮的。”祁墨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不自知的温柔,隐隐约约是含着笑的。

祁墨如此调笑,却不显恶意,话语里满是李告雪未曾收到的人间和善。

说罢,祁墨走至李告雪近前,半蹲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李告雪的脸,“小花猫是去挖煤了吗?怎的蹭了一身灰?”

到底是少年心性,祁墨难得遇见如此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李告雪白皙的小脸蛋都被擦出了薄红,两人近得膝盖挨膝盖,她也只敢盯着祁墨那双黑底绣了金纹的鞋子瞧。

虽不敢直视面前人的容颜,但李告雪也明白了一点:祁墨不是这定国公府的人,毕竟从小到大,除了娘亲,这府上从没有人会蹲下来与她说话,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也不在乎她的任何反应,没有人想要听她说话,在他们眼里,她从始至终都只能是个口不能言的假哑巴。

聒噪的笼中鸟,是会被抛到荆棘里活活扎死的。

元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全过程,心想太子殿下真是闲情逸致,搁这哄小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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