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参军

勤政殿内,皇帝坐于金丝楠木椅上,隔着御案,端详了一会儿自家雍容华贵的太子,暗自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阿雀这小子胆大,有主意,但他从小被惯的不惧神佛,不畏天地。朕观他近来行为乖张,锋芒毕露。”皇帝缓缓喝了口茶,“玄光,你清楚朕在说什么。”

祁墨恭敬地回到,“是,儿臣明白。”

皇帝现今五十有九,已经到了可以做爷爷的年纪,本该享天伦之乐,但他与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在十年造反期间没能活下来,此后数年夫妻二人也只得了祁墨一个。

皇帝的后宫形同虚设,仅有的几位妃子连摆设也不是,一年到头皇帝根本就不见她们几面。

有趣的是后宫千方百计传出的有关皇帝薄情寡义的编排无人理会,皇帝勤政爱民的形象倒是深入人心。

皇帝的后辈只有祁墨和祁弘,到底是老了,每每望着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想的尽是从前的岁月。

人老了,心就软了,更何况他们姓祁的离经叛道的事做的多了,还少这一件吗?

皇帝左思右想,终究还是问出了口,“芸娘待你与阿雀可是一样的?”

祁墨对皇帝的试探仿若不觉,“林美人待我们这些小辈都是一样的,并无偏私。只是阿雀幼时顽劣,常常无缘无故闹脾气,大多时候都只有林美人耐得住性子去劝哄。皇叔一般只站在一旁,不予理会。久而久之,阿雀便也更亲近林美人。”

听了跟没听一个样,皇帝深感头疼地闭上了眼睛,把闺女当儿子养就这点坏处,是公主那就可以撒娇任性,做儿子且是太子,祁墨就必须谨言慎行,形端表正。

皇帝累了,不想掺和年轻人的事了,“罢了罢了,玄光,你看着点就行,只要阿雀不闹出什么荒唐事,就随他们去吧,”

“玄光明白,请父皇放心。”祁墨恭敬地行完礼,正要往殿外走时,又被皇帝叫住了。

皇帝盯着祁墨的一身黑衣,莫名有点不爽,“玄光,你是朕与皇后唯一的女儿。有朕在,这江山便乱不了。你且放宽心,别时常板着个脸。理应多笑笑,添点少年人该有的明媚朝气。否则,黄泉之下,你母后多半是会怪朕的。”

“父皇,内有定国公府蠢蠢欲动,外有北狄虎视眈眈,儿臣着实笑不出来。”

“两年了,李明宽暗地里的那些勾当还是没停吗?”

“他在西山的马场又多了五百匹马。”祁墨如实告知她心存侥幸的父皇。

皇帝头疼地让祁墨退下,老太监元禄立马差遣人去请太医院院首刘太医。

对着刘太医的那张老脸,祁瑾时常忆起黑风寨的兄弟们,特别是讲义气的大当家李悍牛,李明宽之父。

“要我说,大当家豪杰英雄,手刃了奸污大嫂的狗官后,被官府通缉,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刘太医边把脉边过点嘴瘾。

“而李明宽,自个儿亲爹刚过世,便急不可耐地抬了三房姨娘,其中有俩是被他强抢的良家女子,全然忘了自己亲娘是缘何亡故。”

“子不肖父,他李明宽活着就是败坏大当家的名声,怎的祁大你当了皇帝,反倒心慈手软起来,以前也没见你少杀过人……”

皇帝祁瑾气的吹胡子瞪眼,“刘老汉你给我住嘴。”

戴了玉扳指的手上一刻还在指着某个妄议朝政的人,下一刻就又扶脑袋去了,“你快给朕扎针,朕头疼得不行。”

刘太医老实了,“陛下,您可是千金之躯,微臣的九族还想多活一会儿,恕难从命啊。”

一如既往,又是一张名贵药材堆出来的纸,别的再没有了。

皇帝也没有为难刘太医,毕竟当年患难与共的数百人,只剩下了寥寥几个。

刘太医离去后,皇帝又恢复了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

“出来吧。”

勤政殿的角落处摆放着一副仕女图屏风。

仕女图中的女子,一袭白色长纱,腰系白色飘带,手挽白色流仙巾,身姿曼妙,神韵悠悠,如诗似画,令人心动。

而从屏风后款款走出的女子清姿绰约,冷艳动人,正是先皇后的义妹林美人——林芸。

“陛下让芸娘来此究竟有何寓意?”林美人的话语异常直白,其中所有的底气都来自已故的文思皇后。

“芸娘,太子所言想必你已听进心里去了。”皇帝的手指叩了叩椅子的扶手,这代表着他在思考。

“朕记得你比阿雀大了将近八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阿雀重感情,念旧人。过个两三年的,现在那些心思说不准就歇了。”

林芸漠然不语。

皇帝瞧见她这副样子,头越发地疼了,“阿雀小孩子心性,你别太当真,再过几年吧,再过几年看看,到时他的心意自会体现出来。”

“是,谨遵陛下教诲,芸娘告退。”

出了勤政殿的大门,林芸仰视紫禁城的天空,将手举至眼前,于缝隙中眯眼看那凌空骄阳。

想到了某个神采飞扬的少年,情不自禁地笑了。

她的姐姐文思皇后曾对她说,“我的夫君祁瑾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瞒你说,我十三岁时便没出息地对他死心塌地。毕竟在我无依无靠之时,也就只有他肯收留我了。后来……”

文思皇后神情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的光熠熠生辉,令她见之难忘。

后来林芸在祁弘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光。可是,祁弘年满十五,已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如果……那他怎样都与她无关了。

林芸心有不甘,她羡慕姐姐与皇帝的伉俪情深,却也明白作为前朝公主,她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已是皇恩浩荡。

林芸只能除了性命,别无所求。

那双眼睛……就忘了吧。

英王府上,英王夫妇执手相顾无言。

英王抚摸了一会儿妻子指腹上练武留下的茧子,这双不染丹蔻的手他一握就是数十年。

“是阿雀他以下犯上,目无尊长。”

“可是我们都知道的,林美人她明为陛下的妃子,实为先皇后的义妹。”

“阿雀他痴心妄想。”

“你怎知不是两情相悦?”

忆起往昔岁月,妻子的双眸饱含怜惜。

重重宫墙锁住了“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将门之女,满头珠翠残酷压迫着她的脖颈。

遥远的战场上,她的情郎还做着建功立业,八抬大轿娶她回家的美梦。

所幸,他们现如今,举案齐眉,有子阿雀,一切再也不是黄粱一梦。

“走吧,现下阿雀一定躲在哪个角落,巴巴地蹲在那里,一副听候发落的可怜模样,就等着我们去哄他呢。”

英王妃摸了摸英王的头,她总是对这个比她小了三岁的丈夫心有诸多爱怜。

但他们的猜想落空了。

祁弘立于廊下,转身时目光如炬。

他身后一簇一簇的迎春花长在细长的小枝上,随春风飘荡。

祁弘掀起锦袍下摆,缓慢而不失坚定地向他的父母跪了下去。

“父王,母妃,儿子想去西南军中历练一番。”

“父王,儿臣是母妃的儿子,也是花家的外孙。练武十余载,儿臣不愿做只会撒娇卖痴的娇儿,儿臣亦可金戈铁马,沙场扬名。”

英王与英王妃看着他们视若珍宝的爱子,只问了一句,“值得吗?”

“心中有所念,便可抵万难,儿子也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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