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老师,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宋亦初站在工作室总编顾秋实面前,声音带着一点点沮丧。

秋实工作室,由获得多项业内大奖的金牌编剧顾秋实成立的编剧工作室,是圈子里知名的创作团队。

该工作室与章甯然的浮世星空影业有合作关系。

虽然宋亦初是学戏剧文学影视专业的,但她不确定她作为实习生能进这么牛的团队是不是跟章甯然有关。

她从学徒做起。刚开始只是负责文字校对、收集素材之类的工作。渐渐的有了稿子可以写。前辈交给她的任务,多是些小项目里的代笔。哪怕只是写一些零零碎碎的场景、片段,她也会把大纲、细纲、台词、小传完整看上好几遍,哪怕熬几个通宵也要力求写到最真实、立体。凭着过硬的基本功和独到的创意,不到一年她便成了顾秋实的助理和学生。

工作室最近接了重要项目,某著名海外推理作家的ip改编。顾秋实亲自负责这项目,准备在工作室选一个助理一起做。

宋亦初是该作家多年书粉,特别想拥有这次机会。她花了两个通宵的时间,把书里的对手戏名场面改编出来。在还原场景的同时,融入了一点自己的理解。

结果,顾秋实看了她的稿子后,只是笑笑说:“小宋,你还年轻,不必急着涉猎这种题材。”

是她还不够资历的意思。

他已经定了她的师兄赵新做这个项目的助理。

见她有点不甘,顾秋实又说:“梁薇手头有个都市小甜剧的本子正要做起来,你去加入她的小组。这种题材,正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练练手。”

小甜剧?

“老师,”宋亦初还想争取一下,脱口道:“我都没谈过恋爱,大概也写不出来多甜的糖,我还是想......”

“没谈过恋爱?”顾秋实着实有点意外,笑了,“你这小姑娘,白长一张好看的脸,这么些年干嘛去了?没谈过就去谈嘛,花样年华的女孩子,整得天天宅家熬夜,头发掉光了可不好找对象了。”

宋亦初:“......”谢了您了。上一个这么关心她头发和对象的,还是她亲妈。

蔫蔫地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座位上。宋亦初拿手机前置照了照自己,虽然出门时化点淡妆,但黑眼圈依然有迹可循。

隔壁的同事梁薇握着杯咖啡探过头来,把金边眼镜往鼻梁上一拨,打量她:“这又是熬了几个晚上呢?”

宋亦初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

梁薇感叹:“在我见过的新人里,你是最拼的。”

“薇姐,您做编剧几年了?”宋亦初睁开眼睛,看向梁薇问。

“五六年吧。”梁薇说。

“那您写过自己想写的作品吗?”

“想什么呢,只有顶级大神才有资格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像咱顾老师那样的。咱们这种女工,不都是金主爸爸让写什么就写什么吗?就算你有点自己的想法吧,要是金主爸爸不满意,不还得改到你怀疑人生?”

宋亦初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你不是认识章甯然吗?让她带着你出道做艺人得了,做什么苦逼的小编剧。”梁薇笑着说,“你这颜值,也不输小艺人啊。”

宋亦初摇头:“做明星也不轻松吧。”

梁薇嗤笑:“你逗呢,如果日薪上百万,什么苦都不值一提好吗?你就算熬成裘千尺,能有人家的零头?”

宋亦初啼笑皆非。她所认为的做明星的苦,是像个半透明人那样,一举一动都被镜头放大,个人空间无限缩减,哪怕私人生活也会动辄被人曝上热搜,被众生围观吃瓜,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像活在楚门的世界。

想想都令人窒息。

就像章甯然,她连亲自去机场接儿子都不敢。

*

下午刚回到家,宋亦初就收到章甯然发来的航班信息,提醒她不要忘了。

宋亦初回了个“ok”。

她闭目躺在沙发上,放松一下熬夜后昏昏涨涨的大脑。

渐渐的,脑子里腾空,只剩下了一件事:司言要回来了。

十七岁的司言,在她脑海里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时间空白了三年,她没办法把现在的少年和从前的男孩无缝衔接上。在她的记忆里,最熟悉的,还是曾经那个和她朝夕相处的小男孩。

———

黛山,南方的滨海小城。

在宋亦初年幼时,那里的旅游业并未那么发达。黛山虽美,到底只是个小地方,很多人想出去,飞往更大更繁华的世界。

她知道司佳淇便是其中的一个。

宋家和司家同住在一条叫“泗河路”的巷子,是邻里。

少女时期的司佳淇是泗河路公认的小美人。

宋亦初每次见到司佳淇,都要吹一通真心实意的彩虹屁。

“佳淇姐今天裙子好漂亮。”

“佳淇姐好像又白了。”

“佳淇姐穿校服也那么好看。”

很小的时候,宋亦初就懂得欣赏女性的美丽。

司佳淇被夸得心花怒放,就会领小妹妹去她家里坐,拿好吃的零食招待她。

在司佳淇房间,宋亦初看到女明星的海报,惊为天人。

司佳淇看着墙头:“青霞、曼玉,她们是不是很美?”

宋亦初点点头:“仙女一样。”

司佳淇眼里带着憧憬:“我以后也想成为那样光彩夺目的电影明星。”

宋亦初不假思索:“你一定可以。”

当时的她就有一种认知,她一点也不怀疑司佳淇这只美丽的蝴蝶迟早会飞向属于她的繁花世界。

但司佳淇的母亲赵意涓女士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赵意涓是县中学的语文老师。作为教师,对待自己的子女向来比对学生更严苛。

“我妈思想保守古板,她希望我当医生、当律师,觉得那种职业才是高级的。她根本看不起我的梦想。我想学艺术、学表演,她非逼我考重点......自从我爸跟她离婚后,她整个人变了很多,变得无法沟通,不可理喻......算了,跟你讲这些,你也不懂......”司佳淇对着比她小很多的宋亦初,说是倾诉,不如说是喃喃自语。

宋亦初看到了少女司佳淇的烦恼。

十八岁的司佳淇,集这个年纪特有的明媚、忧郁和野性于一身。

司佳淇的父母在一年前离婚,因她的父亲有了外遇,跟大都市的女人跑了。

一心想报考艺校的司佳淇因满腔梦想遭到母亲的冷漠打压而心生郁结,又遇上父母离异的家庭变故,更无心向学。而她的母亲赵意涓在经历一场猝不及防的婚变之后,性情大变,渐渐刻薄扭曲,对女儿近乎歇斯底里的控制欲常常让司佳淇感到窒息。

压抑之下,司佳淇开始报复性叛逆。

那天过后,宋亦初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去司佳淇家里。后来,她发现司佳淇似乎已经离开了黛山,因为她再也没有在泗河路看见过她的身影。

是出去上大学了吧,她想。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司佳淇是在一次母女矛盾彻底爆发后离家出走的。

*

宋亦初再次见到司佳淇,是在五年后一个暮色沉沉的黄昏。爱趴窗户的她远远地看到巷子里出现一个纤秀的女子身影,莫名觉得熟悉。她跑出院子。

果然,是司佳淇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

她还牵了一个幼小的男童。

“佳淇姐!”宋亦初怔怔地看着司佳淇和她身边漂亮的男娃娃。

司佳淇也睁大眼睛看着她:“小初啊,长大这么多了。”

“你也是啊。”宋亦初说。比起她印象中的那个高中女生,现在的司佳淇看上去成熟许多,更具一种成年女性的美。只是,人比以前清瘦了。

然后她蹲下来,温柔地对她牵着的男童说:“阿言,叫姐姐。”

幼童眨着一双宝石般清凌凌的大眼,听从命令稚生生地叫了声:“姐姐。”

奶萌奶萌的,好乖好可爱!

宋亦初直接看懵了,不由自主地掏出兜里的糖给了他。

他叫司言,他喊司佳淇妈妈。

宋亦初惊得目瞪口呆。

司佳淇在第二天又飘然远去不知所踪,唯有留下的小男孩证明她真的回来过。

小司言被留在黛山跟外婆生活。

刚开始,男孩发现身边最熟悉的那个人不见了,还会哭着寻找。在家门口等,在巷子里找。

宋亦初看到那个小小的孤单的身影,忍不住唤他。

“姐姐,”他还认得她,拉着她的衣袖问,“我妈妈呢?”

看到小男孩湿漉漉的眼眸,宋亦初有一瞬的无措。

“我......也不知道。”她只能这样回答他。

几岁大的孩子记忆力是十分有限的。渐渐的,母亲的影像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无迹可循。

他习惯了那位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年长女性成为他新的家长。

最初,他还记得,他似乎该称呼她“外婆”,但那位外婆不允许他这么叫。

事实上,称呼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他们之间的交流太少了,几乎用不到称呼。

外婆脸上鲜有笑容,性情孤僻,大部分时间,她都将他视若无物,如非必要,也不会同他说话。

甚至连打骂都没有,就是彻彻底底的漠视。

孩子再小,也能感受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那份冷漠常常让他慌乱无措到哭泣。

哭是孩子的本能。小孩子哭,都是想得到安慰和重视。但如果无人满足需求,连哭都是没有兴致的。

后来,他不会哭了,安静地近乎异常。

“赵老师,这孩子是谁啊?”邻里难免有人会问起。

“远房亲戚家孩子,家里出了变故,无人照顾,暂时放我这。”赵意涓这样说。

根本不承认司言是她亲外孙。

怎能让人知道她女儿年纪轻轻未婚生子混在外面堕落如斯!

女儿多年不回家,她只称是女儿去国外留学。

她视这个私生子为耻辱。

私生子,说难听点,就是野种。

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言碎语,她越来越疏远人群。孤僻成了她的保护色。

她一向是个看重体面的人。在这个小城里,她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受人尊敬。原本,她也有一个体面的丈夫和女儿。但是,丈夫出轨抛家,女儿叛逆失足,接二连三的家丑彻底击毁了她的体面,粉碎了她的自信。她唯有靠编织谎言来保全不堪一击的颜面,近乎神经质地维护她所剩无几的自尊,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司言长期生活在外婆无声的冷暴力下,性格变得冷漠又自闭。正是幼童飞速接收信息学习语言的年纪,而他因为缺少与外界的交流,表达和沟通能力都出现了障碍。幼儿园里,因为他的过于安静和不合群,小孩子都取笑他是哑巴。他也曾尝试跟他们讲话,开口却发现自己无法流利地说话,结结巴巴,惹来更多的笑话。

绰号从小哑巴变成了小结巴。于是他彻底沉默了。

打破他这种状态的人是宋亦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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