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丝绒窗帘,刺痛了瑞秋的双眼。没有咖啡的香气,空气里只有死寂。
瑞秋猛地坐起身,视线习惯性地扫向床边的地毯,空荡荡的,没有那个跪伏待命的身影,没有那双深沉隐忍的眼睛,也没有那声低哑温驯的“早安,主人”。
“塞缪尔,”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在偌大的卧室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弹了回来。
无人应答,瑞秋僵硬地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凉的丝绸被面。
那个该死的仿生人,那个满口谎言、说要回来给她磨咖啡的低贱玩具,他真的走了,带着她的恩典,带着她的默许,跳进了那个只有辐射和死亡的废土。
“骗子。”瑞秋抓起枕边的水晶杯,狠狠砸向那该死的落地窗。
“哗啦——”
愤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名为被背叛的羞恼。
区区一个S-3407,区区一条用来解闷的狗,竟然敢让她等?
“好,很好,”瑞秋赤着脚踩过满地晶莹的碎片,鲜血染红了脚底,她却感觉不到疼。
她按下了床头的通讯器,“备车,去新雅典人造人厂。”
新雅典人造人厂的VIP展厅,灯火通明,奢华如旧,厂长诚惶诚恐地跟在瑞秋身后,额头上渗满了冷汗,“维兰小姐,这是最新批次的S级战斗型,搭载了最新的情感模块……”
“闭嘴,”瑞秋厌恶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她站在一排玻璃展柜前,目光挑剔地扫过里面沉睡的躯体,“我要定制。”
她指着全息屏上那个熟悉的数据模型,“S-3407,塞缪尔。把他的外貌数据全部调出来。”
“性格模组设定:骄傲、寡言、坚韧,还有……”瑞秋顿了顿,脑海中闪过那个雨夜,那个男人眼底燃烧的野火,“还有那种不知死活的野心。”
厂长愣了一下,随即疯狂点头,“没问题!只要调整参数,稍微增加一点‘反叛值’的阈值设定……”
“那就做,”瑞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做五十个,现在就要。”
三天后,维兰庄园的地下训练场,瑞秋坐在高高的观景台上,手里摇晃着一杯猩红的酒液。
在她脚下的斗兽场里,整整齐齐地站着几十个男人,他们有着和塞缪尔一模一样的脸,英俊,苍白,线条冷硬。
他们穿着同样的黑色紧身作战服,肌肉紧绷,眼神锐利,乍一看,仿佛是塞缪尔在这个世界上裂变出的无数个分身。
“跪下,”瑞秋对着麦克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几十个“塞缪尔”同时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标准得像是由同一个程序控制的机械臂。
“主人,”几十道声音汇聚在一起,恭敬,顺从,完美无缺。
瑞秋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不对,不是这样的。
如果是那个真的塞缪尔,他在跪下的时候,脊背会挺得笔直,像一杆折不断的枪。
他的膝盖会在此刻臣服,但他的灵魂会在高处俯视着她,而不是像眼前这些垃圾一样,把卑微刻进了骨子里。
“抬起头来,”瑞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烦躁。
仿生人们纷纷抬头,几十双深褐色的眼睛注视着她。瑞秋放下酒杯,走下台阶,径直走到最前面的一个“塞缪尔”面前。
她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这个仿生人的眼里写满了设定好的“坚韧”和“不驯”。
瑞秋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三秒,然后她看到了那眼底深处的空洞。没有数据流在疯狂刷新,没有那种想要撕碎敌人、甚至想要将她吞噬入腹的危险渴望。
这只是一面镜子,只能照出她自己傲慢嘴脸的平庸的镜子。
“真无聊,”瑞秋松开手,嫌恶地在那个仿生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指尖,“简直是拙劣的赝品。”
那个仿生人依旧维持着那副“桀骜不驯”的表情,程序设定让他此刻应该保持沉默。
瑞秋忽然觉得一阵反胃,拔出腰间的激光手枪,毫无预兆地扣动了扳机。
“砰!”那个仿生人的眉心瞬间多了一个焦黑的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周围其他的仿生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跪得笔直,死一样的沉寂。
瑞秋看着地上的尸体,那种巨大的空虚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终于明白了,她买回来的这些,只是听话的玩偶。
而塞缪尔……那个在暴雨夜跪在她脚边,请求去废土试炼“加布”的男人,他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瑞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激光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呼吸急促。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让她遍体生寒。
她不仅仅是习惯了他的服侍,她不仅仅是享受他的身体,她……迷恋上了那种危险。
在这个犹如死水般完美的“世界花园”里,她是那个被娇养的贵族。而塞缪尔,是唯一能刺痛她、能让她感觉到鲜活与战栗的那根刺。
喜欢一条狗的温顺,是主人的恩赐。但如果迷恋上一头狼的野性……那是自取灭亡。
“塞缪尔……”瑞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料,指节泛白。她看着训练场穹顶外那轮血红的太阳,眼神从最初的空虚,逐渐变得疯狂而扭曲。
像是个有着“拉斐尔”般优雅外表,内里却流淌着“加布”这种肮脏开源代码的怪物,一个足以颠覆她世界秩序的异端。
“你最好活着回来,”她咬着牙,恐惧与渴望交织,傲慢与依赖博弈。在那一刻,瑞秋·维兰终于承认,她在这个满是辐射与变异的末世里,患上了一种名为“塞缪尔”的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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