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无月跑到宋姑姑身边,手上拿着一团针线。
她跑得太急,现下有些支撑不住,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姑姑......我回来了。”
这“发着金光”的人跑到了跟前之时,宋姑姑才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
饶是她在东宫多年,但生得像明无月这样的,确不多见。
明无月怕宋姑姑等着急了,拿过了宋姑姑手中的腰带,马上便坐到了一旁院中的凳子上去开始动作。
虽说还在喘着气,但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却没有一点含糊,很快就将针线穿好,而后开始缝制撕裂开了的腰带。
她气息不稳,但手却稳得吓人,果然也如她所说那样,动作很快,一针一线没有一点拖拉,还不待人看清是从哪处落针,她就已经到了下一针。
她神色十分认真,专注于手上的事情。
宋姑姑在一旁看着都些惊讶,一个年轻小姑娘,这针线活都比得上了宫里头的绣娘了。
若说没有看到她缝补之前,宋姑姑还有些担心,但现下,这心也已经放回了肚子里头。
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明无月就已经绣好了手上的腰带。
她双手奉给了宋姑姑。
宋姑姑接过,手指摩梭针线穿过之处,不见缝补痕迹不说,就连摸也摸不出来。
她本还在想,这腰带是用得上好的锦绣制成,明无月手上拿着的这白线,能靠谱吗。岂不会明显叫人看出缝补痕迹?
竟没想到丝毫看不出来。
宋姑姑看向了明无月的眼中终带了几分正色。
从她去拿针线,到缝补完成,算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而另外一边,那去挑腰带的宫女,也终于回来了这处。
明无月看到那个宫女手上拿着的腰带,很快便猜到了是宋姑姑不放心她的缘故。
宋姑姑面上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她道:“我本以为......”
她本以为她不过是在说大话。
明无月打断了她解释的话,道:“我省的。姑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若她是宋姑姑的话,她也会担心的。
但也好在,她没叫人失望。
见明无月这样说,宋姑姑更觉不好意思,她又骂了一旁的宫女,道:“别人去拿针线,外加缝补,这都弄完了,你去挑拣个腰带倒还一直磨唧......没旁人一半的省心。”
宫女挨了骂,也不敢再去还嘴,只老老实实在一旁垂着头不作声。
宋姑姑骂完了人后,又转向了明无月问道:“你这功夫是同谁学的,你母亲教你的吗?竟这般出息,是比我都了得。”
明无月听到宋姑姑这带着赞赏的话,却颇为谦逊,她回道:“姑姑严重了,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这东西是我姐姐教我的。”
“姐姐是我们镇上女红最好的姑娘了。”
提起了自己的姐姐,明无月的语气带了几分沉意,眸光也深了些许。
明无月其实并不喜欢女红,准确来说,是很讨厌。
她讨厌每日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面,手上只能拿着个针线穿来穿去。她胆子不大,性子柔,可人皮实得很,怎么都坐不住。
明蓉坐在椅子上做女工的时候,明无月便跟着阿兄到处去跑。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去学这东西的?是因为明蓉之前对她说,侯府门庭显贵,若将来嫁了过去,琴棋书画、女红之类,不可不会。
明无月依稀能够想起之前姐姐对她说的话。
她说,“小悦,你往后要是嫁去侯府,可不能再像如今这样了,胆子要大些,性子要沉稳,女红这些,也不可以不去学。若到时候叫别人知道你不会这些,他们可是会拿着这些去笑话你的。侯府尊贵非比寻常,规矩也多,万一往后老侯爷过世了,就没人能护着你了。阿兄阿姐还有爹爹,都不在你的身边,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听姐姐的话,咱坐下来,静下心来学会了这些,倒时候旁的人也不会再拿这些东西来说事了。”
明蓉当初在世之时,是镇子上头出了名的才女,什么都会,没人不会称赞明家有这样的好姑娘。或许也是因为母亲早亡的缘故,长姐如母,她承担了太多的东西,逼着自己去学那些东西,逼着自己什么都会。
她知道侯府的门槛太高了,他们家如何都配不上,若不是因为祖辈缘故,他们这辈子说不定都不会有交际。
明蓉想得再简单不过,她想着,若是自己的名声能够好听一些,再好听一些,直到有一日成为闻名天下的才女,这样的话,就当是看在她这个才女的名声上,他们能不能也去待她的妹妹好些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明蓉做出了一首响绝天下的诗,终于将自己才女的名声打了出去。
可是,在她快要成为名动天下的才女之时,她却死了。
小明悦曾问她,“阿姐,那我不嫁了不行吗。”
明蓉捏了捏明悦的小脸,打趣她道:“当真不嫁吗?小阿悦,小侯爷风流倜傥,天下无双,你不想嫁呀?”
她叫她说红了脸,自此也坐下来开始学了这些,她曾最不喜欢的东西。
明无月曾经也曾想着,若是嫁给他,必须要学这些的话,那她学就是了。
可他就这样待她。
他害她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
他对得起她吗。
陆舟,这一辈子,你都对不起。
明无月从回忆之中回了神来,她对宋姑姑道:“姑姑快些去给殿下送腰带吧,一会他等急了也不好。”
宋姑姑听她这样说,想了一会,而后道:“你来帮殿下穿衣。”
那蠢物她是不敢再用了,想起方才明无月的表现,现下还是她靠谱太多。
明无月没想到宋姑姑竟会叫她去。
宋姑姑笑问,“怎么?不愿?”
明无月忙摇了摇头,她道:“奴婢荣幸。”
明无月跟在了宋姑姑的身后进了殿内。
陈之钰仍旧坐在窗边没有动作,只是不再看向窗外,而是面向了门口处的来人。
即便说是出了方才那样的事情,但陈之钰的面上却也不见有任何不快,眉眼弯弯,他看着宋姑姑手上的腰带,问道:“姑姑是去取了一条新的带子回来吗?”
这话便是十足的明知故问了。
方才分明他在窗户边看得一清二楚。
宋姑姑实话实说,她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明无月,道:“是方才她缝制的呢,一会的功夫,就好了,也瞧不出来什么不好的样子。”
明无月听到了宋姑姑的话,却也只安安静静得在一旁垂着头,也不敢居功自傲。
陈之钰看着眼前安静站着的人,脑海之中竟又不可遏制地回想起了方才见到的那幕场景,
微弱熹光,仰头见她,却美好得像是神明。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见到那副场景之时的心情,只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若阴沟之中的虫鼠,光是窥探了那么一眼春光,都觉是亵渎。
他说他不喜欢她。
因为林姑姑的原因,他不喜欢她。
可既是不喜欢,又为何会生出这样卑劣的情绪呢。
陈之钰不想要再去想这些事情,他听了宋姑姑的话之后,赞了她一句,“竟这样厉害,方才不过是一会的功夫。”
明无月见陈之钰这样说,出声回道:“从前做惯了这些活计,缝个断开的腰带而已,本也就不大麻烦。”
她声音又清又淡,听着便是十分的舒服。
“不必这样谦逊。”陈之钰说完了这话,而后起身向两人走去,“系上先吧。”
宋姑姑退去了一旁,眼疾手快就将腰带塞到了明无月的手里头去。
“快些服侍殿下。”
明无月想到了先前自己的打算,现下这个时候,是再好不过去勾搭陈之钰的时机。
毕竟说系腰带这事,只要你心思歪,总能把这事变得暧昧十足。
可是,有了方才那个宫人的前车之鉴,明无月即便有贼心却也没有贼胆,万一重蹈了她的覆辙,叫人发现了她心思不纯,往后就再难有机会了。
她老实动作,接过了腰带之后,就往陈之钰的身前走去。
往日之时候,她从没有与他这样近过,也从没有发现,他的个子竟是这样高。
站在他的身前,只觉被一片阴影笼罩。
明无月手上拿着带子,头垂得有些低。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这个时候的陈之钰竟带了几分压迫感。
或许是天生就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在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地方出生。生在皇家,总是带了几分不自觉的威严之气,饶是他再如何平易近人,可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来的那股气势,叫人如何都忽视不掉。
不知为何,明无月拿着腰带的手心竟出了些微的汗。
她靠近他,将腰带从他的身后绕过,两人靠得有些太近,陈之钰的呼吸尽数喷在了她的耳际,带着一股清冽的味道。
明无月将腰带从他的背后饶回一圈,而后到了前头,她开始为他系腰带。
因着带了几分莫名的紧张,又加之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情,难免有几分生疏,太子服饰复杂,明无月没闹明白,迟迟系不好这带子。
越是着急,就越系不好。
明无月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了。
“怕什么。”
陈之钰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一开始不还胆子大到想去利用他吗,现下怎么胆小成了这个样子。
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极轻的笑。
明无月抬头,就见陈之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