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二位都心知肚明，无论怎么打怎么吵，都不会在她们身上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江黛陌在人界已经活了很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有多久。

徐梓瑞问及她刚刚是怎么在游戏里，用电子像素符纸寻现实里的鬼。

江黛陌说，自从知道游戏厂商地址来自冥界，就差不多猜出游戏里那些鬼藏在了哪。

这个鬼游戏之所以有强大变通的交互功能，是其中藏着无数的鬼魂，在代码之中监视玩家的一举一动。

那她自然可以抓几只出来为己所用，让其在游戏当中修改系统机制。

江黛陌反问，冥府是何时开始干涉起人界的事，这个鬼游戏的开发者是谁？意图是什么？徐梓瑞绝对知道。

徐梓瑞只是环着手臂靠墙边……貌似还白了她一眼。

“你哑巴了？说不说？？”江黛陌挑眉，见到徐判官永远优雅不过三秒，起身拿着一根涂了血的桃木剑凑过来，预备戳她。

徐梓瑞没有躲开，在昏暗光线下仍一动不动，眼神愈发透显一股凉意，“你配问这些么？”

她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冥府从始至终都在干涉人界的事，不，这不叫干涉，美其名曰管理。

而且这人知不知道在皮肉司买一具肉身很贵啊？

想起被肉身创成血窟窿的事，徐梓瑞咬了咬牙，是时候该叫这个累赘认清一下身份了。

要驱鬼行啊，什么鬼能驱，什么鬼不能驱，心里要有点13数。

在游戏中抓阿飘玩可以，找几个徒弟教咒语可以，但，是谁让她把这这种东西施加到一个救命恩鬼身上。

救，命，恩，鬼。徐梓瑞就是她的救命恩鬼，不然江黛陌现在连名字带骨灰都不会存在。

“江黛陌，之前的账还没算完是不是？我当初赐你鬼血，为什么要拿这个攻击我？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滴水之恩，当……”徐梓瑞质问她。

江黛陌见她又要算账，心下莫名好笑，以为徐判官要开始打感情牌，“你的恩我受不起，当时有让你救了吗？”

“慢着。”徐梓瑞立即说，口气决绝，“我可不想玩人间报恩这套，你以后离我远点就好。再远一点，莫挨老子。”

“哦，反正什么都是你强塞给我。”江黛陌听了蹙眉，神情不悦。别说什么赐她鬼血救她命，不过更是救徐判官自己的命。

她还是点有自知之明在的，从来就跟判官非亲非故，那判官当初为什么要延她寿命？虽然江黛陌没有中什么恶灵耳语追缉令，但抓过几只阿飘来解闷。

听说，如果想真正杀死一只冥吏级别的鬼，就必须摧毁体内的感知存续机制。感知存续机制会让他们死守住与自身有关的记忆，免遭冥火吞噬。

所以，当时并非判官真的想救……而是要防止感知存续出现紊乱，才不得已将她带出了轮回。

如果时光能倒退，徐梓瑞应该根本不会想和她认识。

而冥府，不过是一块冰凉的铁器，鬼差最是残忍无情，性格各异都是矫饰，全是跟着各种往生囊的早教启蒙学来的。

底色其实都是一堆机器，摆弄各种魂魄容器的机器。江黛陌从来就讨厌，现在更甚。

“如果我现在再杀你……你应该也没有还手之力吧。”江黛陌轻笑，低头正看着手边的桃木剑，她已试过了一遍，再怎么杀也只是杀死肉身，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将一只鬼的灵魂彻底杀死？

徐梓瑞看了她一眼，脸色阴沉中掺了点不耐烦，“放心，我死了会拉你垫背的。”

妈的，她要是死了她也活不了，她们已经永远永远绑定在了一起，这事没救了。

而在她身旁隐现出的，是孽镜台。

徐梓瑞不知何时又搬出了这台孽镜，相信江黛陌也大概知道了，徐判官已经欠了镜子大哥好多年的鬼血了，已经到了不得不还的地步。

徐梓瑞语气轻幽带着森然，将人拽到了孽镜面前：

“碰巧你今天送上门来又被我给逮着了，就一次性还清怎样？这次大概，抽干。没意见吧？”

……有意见也给憋回去，反正她用鬼血跟不要命似的。

江黛陌没说什么，她心知肚明来这本就是为了去死一遍的，一个不会死还能行走的血包根本没得选。

见了这面孽镜，又不禁回想起一些往事，在很久以前就听徐梓瑞说过。

相传，冥界一殿专司生死夭寿之地，曾经只矗立着一台通体金漆的孽镜。

这面镜子原先是极大，参天拔地，不知在那静默了多久，在它还没被砸了个稀巴烂的时候，循着牵引的鬼迹登上四千四百四十四级铜黑斑驳的台阶，就能看到无数亡灵游魂如沧海栗粟跪倒在镜前。

孽镜台前无好人，密麻黑幽的魂魄推挤到镜前，接着愈发往高处不断堆积，竞相痴狂的伸出手臂对着镜子欲要抓取生前的执念……从中看到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最终，都会不堪承受的一个个撞上去，血飞四溅，撞成肉泥，按照魂魄的复原速度，如果没有鬼差强行带着离开，鬼魂就会死守孽镜不放，一直撞下去。

这被称作“望乡铸业”。

不会有谁到了孽镜台没有一点的想法，当看到镜中生前的回忆，生前的自己，而当下还未被剥去的情愫就会被不断放大。

最后一次铸业，被剥去记忆之前，将彻底发挥一只魂体仅剩的价值。

以痛苦砍伐痛苦，无尽滋长无尽，是地府最常用的方式，之后再剥下记忆制成的往生囊，丢尽幽冥火湖的话可以燃很久。

想必那时的孽镜就是嗜血的，但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台业镜最终被砸碎成无数碎片，从暗夜上空如漫天星辰洒落在炙烤过的碳色草地上，拜其所赐，地府久违地透露出好几日的光亮。

后来这些大小不一的碎镜片被重新收集起来，改用全新的灵魂浇筑其上，制成众多新的孽镜，用来配给地府千千万万的判官。

若想得知鬼魂生前，听镜中魂魄亲口诉说经历，判官必须献祭自身一部分，才为其所用，这献祭的一部分东西，就是判官的鬼血。

徐梓瑞这面孽镜中所签订的鬼血，如今有四分之三正流淌在江黛陌的身上。

江黛陌被拽至孽镜前，神情十分平静，死亡根本眷顾不到她，镜中照见两具肉身中的灵魂，她和徐梓瑞简直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孽镜此时正如往常默认念着：

镜中目，目中障，望乡铸业，虚途返真，长孽火之冥烈，助府地之幽煞……

徐梓瑞拿过她手边的木剑，将人对着孽镜……眼疾手快的一剑封了喉。

可能是刚好划破大动脉，那血一瞬间飙得老高，飚至天花板，在屋内喷得跟喷泉一样，染红了大片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