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

从姜丹丹的记忆中得知,她和阿芜的关系并非不密切,至少在她心里,对阿芜此人的印象还算深刻。

印象里她很看不惯这个人。不仅是她,好像班中大多数同学都是如此。

在班里二人虽然同样位于差生行列,不是读书的料,可她自认比阿芜好上不止零星半点。

姜丹丹自认只是臭美了些,醉翁之意不在念书,遇事不爽飚些粗话而已,偷偷学大人抽烟吞云吐雾已经是她的极限,并不会去打架危害学校和社会治安的。这样傻不傻啊,这很酷吗?那被警察叔叔抓到拘留的样子更酷哦。

八年前,阿芜就有过在校外打架蹲拘留所的经历,运气不错,能回来上学。

他脾气那么怪,部分同学觉得他有精神上的障碍,不想靠近。听说他还结识了外校浑噩度日的刺毛,以及社会不良人士,那就更不想与他产生关联,被缠上要多麻烦就有多麻烦。

他却将这些人当成倚仗,在班上没有谁会想不开和他说话,很有可能因为无关痛痒的三言两语就要吞他的拳头。

阿芜坐在靠窗倒数的位置,那里常年被一股沉寂到压抑的氛围笼罩。这个人不太高,精瘦,脸颊瘦削,猴相,面色暗黄泛灰长期营养不良,很少说话,很少走动,多数时间坐在座位上低头心不在焉,神情灰蒙如死状,课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沉默到死。

会故意和人反着来,像未被开过智的那类残障,说话很煞风景,不通情理。

比如上课的时候,老师讲到群情激奋,他会拆台,讲到严肃的事,他会发出怪叫捣乱,讲到感人之处,他会冷言冷语大笑。他闭嘴不影响别人就算了,也当他是空气。

但凡阿芜开口,班中会陷入几秒短暂的死寂。

同学会在表面上叫他“飞哥”,称谓大概一半带着怕意一半带着戏谑。

自高二分班以来,发现就不能与这傻叉对视,对视也会被他揍。

后来姜丹丹听闻,阿芜是刚被福利院领养的孩子,不成想他瘟神下凡,就在被领养的短短一年内,养父母家里破产渐渐落魄,剩下只顾以泪洗面的妈妈,从来不管他。还有一个经常酗酒的爸爸,心情不好了会殴打他。

可能是这小子经常被家里人揍,导致心理有点变态了吧,在外同样要用暴力压制别人,看到别人低三下气求饶,他心里才会平衡。

阿芜有一个小弟叫阿四,是他的同桌,长得差不多高瘦,戴眼镜,牙齿漏风爱吹牛皮,双腿好像天生一长一短,走路坡脚。因为经常落单,二人时常在一起,但不是朋友。

阿四遇到了他之后,变成了行走的沙袋,会帮他跑腿,也经常被揍,手臂上长满了密密麻麻被烟头烫出的疤。

但阿四还是跟他一起玩,可能有些人就这样奇怪,害怕被冷落,被特殊对待,宁愿找一个同伴,尽管这个同伴会给他带来痛苦,远好比独自一人。

最先阿芜还没疯到不分场合就动手打人的,他有意避开老师同学还有监控,最好的时段就是在学校午休时候的厕所。

阿四会被阿芜拖到厕所,至于哪一天就要看阿芜那天的状态,如果那天阿芜来到学校神经紧绷,阴着脸,身子还有些发颤,话更少得可怜的话,那很不幸,他那天心情很狗屎,“瘾”又犯了。

有时他和别人擦肩,还会无故转身来上一拳。没什么理由,好像不攻击别人他就会死一样。似乎,因为有人同他对视了,他害怕他人眼里的东西,所以要先发制人。

不过更多时候,他会将那一种无故的紧张害怕发泄到阿四这个人身上。阿四去厕所时候,他会先扔给他一块抹布让他去那等着,这是用来堵住嘴巴不发出惨叫的。

偶尔有同学碰巧去厕所撞见,他就叫他们装没看到,不然就代替阿四。可时间长了,班上看不过去的人多了,有人偷偷向德育处举报,阿芜结结实实挨了一顿训,检讨、通报、扣操行分、勒令休学几日反省一个不落,旁边的阿四却缩着脑袋不敢多言。

过了一段时日,该名同学在某一天被他发现逮住,在校内被经常找茬,在校外还被好多混头围堵抢劫。几个星期过去,同学忍受不了,在厕所向他求饶,阿芜说可以,跪下捧鞋舔到干净为止……

阿芜是姜丹丹在班里最恶心的人,没有之一。哦,虽然她自认自个儿也不是什么好鸟。

可阿芜比他严重多了,在班中硬生生将她一个励志不良的少女衬出了几分单纯。

阿芜像个潜在的精神病犯,潜在精神病犯是指,如果发现及时,他就会被送到医院关进去,没有发现及时就有大概率犯罪,然后被送到监狱关进去。

像这样的人渣就怕发疯,归宿要么是精神病院要么是牢子嘛。

之后果然,阿芜在高中第三年拿出宰牲畜的剔骨刀和他父亲互砍,他爸死了,他胜了,进去了几年。

这是稍久之后的事了。

起因得从高三分班后讲起,阿芜该死不死碰上范明辙,也就是高中出国后就改名换姓的周柯辉。

即使有学校的惩治,阿芜安分了一段时间,还会恢复本性的。普通人不必妄图改变一个有着潜在精神疾病的犯人,躲远点就好,这类恶疾还有可能会传染。而且论输赢,能赢过精神病犯的也只会是另一个精神病犯。

这样莫过于最可怕,因为未能及时发现阻止,导致人传人后出现了潜在精神病犯集堆的现象,那将会酿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高三分班,意味再一次人际洗牌。与姜不同的是,周柯辉是自打出了娘胎就很受欢迎,姜丹丹很喜欢他,她说“妈的谁不喜欢笑脸太阳花”,因此从未看出他也是个潜在的精神病犯。在此之前,她真觉得他哪哪都好。

他要成绩有成绩,要长相有长相,要未来有未来,爸爸头顶几家公司,妈妈是这个学校主任。家中很重视教育,高中他不住校,家用另一套学习作息,早起相对晚了,妈妈会给他带来早饭,叫他吃完进去早读。

但他会等他妈走后,慢悠悠站着吃完后再进去,有时候就故意吃得很慢,一直吃到早自习结束。

他的性格也和成绩一样好,有时候会带进口蛋糕小零食同其他人分享,看着超级大腿。但是周柯辉并不会因为这些而沾沾自喜,更不会像阿芜这种神金蠢到明晃晃的去揍别人结怨。

岂料高三分班第一天,阿芜的“残障症”发作,在周柯辉发言时多次在课上发出怪叫干扰,像有意让他下不来台,至少这一整天下来,在班中隐隐的哄笑声中,周柯辉的脑瓜子突然间悟透了什么,等等,他是不是被这小子盯上了啊?

他坐在前排往后看去,正好对上了阿芜的眼睛。阿芜却闭了嘴,立即低下了头。

周柯辉觉得可笑,这种人在之前是怎么值得让全班的人去害怕的,在校性格孤僻,没有拉帮结派就靠个人和那个校外有无数大哥的传言啊?

课间,周柯辉途径走廊的时候,阿芜上完厕所回来与之擦肩之际,突然回身给了他一拳,那动作极其突兀又稳当,似是原始未开化的人类出于身体的某种应激反应。

不过是又对视了而已,拳头硬生砸在周柯辉的面门,他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打过,但是并未还手,鼻血流了下来,有同学好心凑上前来,给他替纸巾关切问他有没有事,周柯辉低头擦着鼻血说没事。

几日后,一次午休到了中间时段,阿芜去隔壁班还将阿四拖了出来,让他带抹布,寓意很明显,因为自从分班后,阿四有很明显躲他的迹象,阿芜极其不爽,他最近整个人状态不太对,也老是和周围人不对付,无故招惹了几个同学,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喝茶,说要请家长来,导致他心情更坏了,坏到想揍人发泄。

可阿四没有再往桌肚里藏那块抹布,已经被他扔掉了,他以为分班了就可以摆脱阿芜,没想到……

他被了拖进厕所。厕所里的动静还是外泄了出来,班里不分还醒着的人都听见了,一时良久的沉默。

当时,周柯辉正趴在课桌上在午休,并没有睡着,他听不得惨哭,浑身不适,突然起身冲出教室门到了厕所。

二班的同学和姜丹丹一齐听着厕所里响起的吼声,那声“人渣”喊得极为透彻,还告诉阿四,“看着,如果他以后再揍你,你就这样揍他。”然后他俩似乎打起来了。

很快地,声音引来了学校的内保,

这件事最终被发现了,发现了阿四手臂上多处的烟头烫疤。班主任开了班会全班批评,学校通报扣操行分,叫了家长,勒令阿芜休学在家一周。

阿芜不爽,就在那日,在走之前他去往隔壁班,又丢给阿四一块新抹布,寓意应该是等着。

阿四见了,受不得刺激,突然暴起,两人就在教室后头打了起来,到最后严重到那椅子互砸的地步,同学拦都拦不住。

他不明白为什么分班了还要被他缠上。他讨厌抹布,别再往他身上丢抹布了。

那是阿四第一次反抗。

他想起那次厕所里,周柯辉单就一个坚定的眼神堪比无数比心灵鸡汤和励志人生书籍,阿四身上似乎长满了数不尽的力量,最重要的是,其实是有人和他站在一起的。

那场架最后到同学叫来了老师为止,期间阿芜说了无数遍叫他等着,还有那个姓范的。然后……他就被撵回家了。

阿四及时去找了周柯辉,问该怎么办?他们要死定了,阿芜在校外真的有人。

周柯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他知道教科书上都写了那么多遍了,正义永远都打败不了邪恶,他们是正义的一方中,这还能错吗?

过了几天,一直熬到大周放假,阿芜果然领来了校外的一堆人过来,贼□□。

听说人是从外边外墙翻进来,长得凶神恶煞,浩浩荡荡,十几个,内保一时都没有发现。装成家长在放学时间径直赶往了高三二班,说要去揍人,要把那个叫阿四的和范明辙揍一顿,简直吓死。

而周柯辉闻风,早就规规矩矩背着书包,装成三好学生坐他妈妈的车逃之夭夭。

只有阿四还呆在教室里,细胳膊细腿在颤抖,抖出细风。

那一大批人全进了教室,同学皆很莫名其妙,又很4惧怕。

那个混混的头儿说要找人,问在不在,见了人,打量了一番身形……难免无语,顿时觉得丢人。

不是他们带了那么多人过来,还以为小弟出了什么重大的、紧急的大事。结果,是要他们用这么大的架势去揍一根豆芽菜?一根面庞稚嫩还在念书的豆芽菜?就是祖国小花朵那身板上的叶子都不屑摘的嘛自己抖抖就掉了。

头儿长得人高马大,纹花臂,跟座山似的,见了阿四的样子,转眼又看向一旁的阿芜,脸上抑制不住的怒意。上前顺手扇了他左脸一巴掌,质问他怎么进的青龙帮?扇了右脸一巴掌,质问他丢不丢人?

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混混一遍遍扇他的巴掌,扇得阿芜连连后退。都没在教室里来上一顿胖揍,阿芜整个人就已经崩不住了。

同学们从那刻起就觉得,似乎,这人也没那么可怕的。

混头还在扇他脸质问他,阿芜抖得厉害,左大哥右大哥的解释半天,然后就吓尿了,然后腿一软就背靠着墙壁跪下来哭。

谁知道这人是属气球啊,皮鼓再紧里面是空心的,一戳就破。

其实都是心理作用,阿芜身子瘦柴,明明几个人就可以按住他了啊,为什么要害怕呢,其实人对他更多是嫌恶。

那个所谓的青龙帮有没有将他除名不知道,反正在校内是变了,完全变了。

情形突然开始调转。

阿四这个人渐渐硬气了起来,他和周柯辉、姜丹丹他们玩得越来越好。

阿芜重返学校后,反而阿四经常会故意来找他茬,就像以前他对待他的样子对待他,用烟头烫出一个个伤疤,若心情不好了大不了揍上一顿,把他的头也按进水池子里试试。其实阿四的力气不小,加之还有姜丹丹交识的一堆狐朋狗友也来欺负他玩。

姜丹丹有时候坐着位置上修着美甲,见阿芜经过,就会装作若无其事的伸出腿,如果人被绊倒或者踉跄了一下,就会引来周围的哄笑。

渐渐地,众人给阿芜起了绰号,叫“小耗子”,起因是他在寝室的拿了同学一杯酸奶,他大手大脚习惯了,一时不理解此时此刻早已不同。

因此他被骂偷东西的贼,接着变成了偷东西的典范,班里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爱偷人东西,周柯辉觉得挺有意思,会趁没人在教室将一些贵重物品塞进阿芜的书包或课桌里,然后当作找不到,满教室的问有没有看到,最后当着众同学的面将东西从书包桌肚里抖落出来。

这个时候已经叫来老师,老师早就对阿芜这样的学生失望透顶,会让他当着全班的面读检讨。

阿芜读过不少检讨,可是就算读再多的检讨,他将永远都是干坏事的,永远是偷东西的耗子。

耗子就在日复一日中萎靡不振,连最后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了。这个学校也越来越像他的另一个家。而他本来就是一个只在施暴与被施暴中沉沦的怪物,在他的世界观中,除了打别人,就是被别人打。

周柯辉被教导过,一个人败得最惨之一的方式是被摧毁了精神,比如捧杀,这话是父亲怕他太追求完美,叫他不要骄傲自满,谨防别人的恭维。

看到阿芜,周柯辉觉得父亲说得不错,他想到一个词,外厉内荏。当初人们飞哥叫的有多少怕意,现在耗子就叫的有多鄙夷。

但周柯辉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阿芜不过是装大发了被暴力反噬了而已,而且哪有人这么明晃晃的去成为一个恶人,都不用人去寻找,就明摆在台面上的一个恶人,这是愚蠢。

世界上多的是喜欢去寻找发现所谓的恶,并变成正义打倒恶的人。实话说,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喜欢被恭贺和拥戴。

那么之后,这个被打倒的恶人有多惨都不为过,他惨归他惨,这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谁叫他这么着急暴露他身上的恶,不好好掩盖着,这叫罪有应得。

学校,在一个废弃的垃圾场旁的水泥墙角落,阿芜被姜丹丹找来的一堆人揍得鼻青脸肿。

姜丹丹看着地上趴着的阿芜,抬起脚朝他头狠狠踹了过去……揪着头发抬起他的脸,说“装了这么久还挺能装的啊”。

在往生囊中显示,就是周柯辉叫她这么干的,她就是周柯辉的一条狗,要咬谁就咬谁。

但周柯辉他是不会直接参与这样粗鲁的事,有违于三好学生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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