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一个怪物究竟要用什么?
兴许是某种邪恶的东西,兴许是某种幸福的东西。
陈易然在做实验,但在其他人看来,她的行为变得更加不可捉摸,变得更加疯癫了起来,甚至让她的主治医生都不由得怀疑她的病情可能加重了。
她扒在安了铁栏杆的窗户上喊。
“陈珏然!”
“陈珏然!”
“我知道你在看着!”
没有任何回应的世界并不会让她感到失落,她只是安静地,在自己藏着的笔记本上记录的方法划去一道。
仅此而已。
并没有别的意思,她要让那个家伙亲口承认自己的存在,她要让世界亲眼瞧见了,她陈易然是对的。
她就是执拗至此,否则也断不会将带着相当危险性的户外运动当成自己的爱好,否则也断不会沦落到这等地步还要去论个是非对错。
于是。
203病房内连着几日鸡犬不宁。
“她昨天披着被子,在晚上零点和镜子对话哎……”
“怎、怎么办?不会真有鬼吧?”
“怎么可能,她今天可是拿着扫帚在乱七八糟地跳大神呢。”
陈易然的行动成了整层工作人员的谈资,但她不为所动,孜孜不倦地想把这位留在她过去的怪物召唤出来。
为此,她试了中式的,西式的,甚至还有小说里看到过的,虽然她承认自己场地简陋,设备有缺,但古话不是说了么,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有戏的。
但一连着几日,她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陈易然有些焦躁,她甚至觉得很烦。她记忆中的那个青年越是温和亲切,如今的陈珏然便越让她感到厌烦。
她甚至偶然会去恶趣味地想。
那么冷漠的一个家伙要装的那么亲切,还要一连装个二十年,那家伙难道就不觉得恶心么?反正如果是她的话,估计早恶心的跑路了。
陈易然试了很多种方法。
但在久试无果的情况下,她最终还是走向了较为极端的道路。
……
她好像天生便不是会活在安逸之下的人。
她淌过湍流,仰望高山,她觉得世间的一切都精彩绝伦,充斥着挑战。因此当她开始抛弃了寻常人的思维方式时,她注定是极端的。
被她偷偷藏起来的一把削水果的刀。
十五厘米的刀刃,闪烁着漂亮的光泽,被她的拿起时,如同优雅的女人操起了小提琴的琴弓,她的口中颇有节奏地念叨她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乱七八糟的咒语,里面包括了中文,外文以及一些说不上是语言的拟声词,她站在窗前,拉动着属于自己的乐曲。
在一滴一滴落下的鲜红的血液中。
流淌着属于她的执念,憎恨与不曾淡去的回忆。
少顷。
她在血落下的声音中听到了鞋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她甚至不需要回头便能猜得出在这种情况下的来者。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的哥哥,陈珏然,还是不知名姓,不知来历的怪物?”
她听到了熟悉的,却如同没有感情的机械声般的声音:“你不该如此。”
“都怪你。”她用手掌圈住了自己的伤口,即便如此,仍有鲜红的血不断地在朝外溢出,她转过身时,她看着那熟悉的男人的眼神中只有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怨毒:“陈珏然,你真该死。”
“你就应该死在你离开之前。”
“那样你还会是我最爱的哥哥。”她的整张脸因为失去血色而变得苍白,她的大脑开始变得沉重,却又像是泡在冰水之中,漂浮在天之上,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满目的嘲讽,毫无惧意:“而不是披着这张皮的骗子。”
陈珏然:“……”
她看眼前的男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拖着滴血的手臂缓步走向眼前的男人,用沾满了血的手掌摸上了男人的脸庞,血肉皮囊带给她的真实感让她只觉得不太真实。
她的手掌缓慢地顺着他的脸颊划下,拖出惊心动魄的血色。
“陈珏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张脸这么好看?”
她能在那漆黑的,恍若夜空星宇般深邃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疯狂的模样,这样的她很陌生,很可怕。却让她已经在崩溃边缘的精神得到了超脱的一切的感觉。
她仿佛在星星中漫步。
然后被星星尖锐的棱角刺破了血肉。
然后,她眼前的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看到她手腕间的血痕仿佛被这个行动抚平了般的,原本触目惊心的伤痕转瞬间消失不见。
是怪物。
毫无征兆地,门外响起了护士查房的敲门的声音。
陈易然眯着眼睛朝门口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她掌心和手腕的些许温度骤然消逝,她眼前的男人就活生生地消逝在她眼前。
与此同时。
她眼前的血色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
“203那个姑娘这两天好像不搞什么招魂还是招鬼仪式了?”
“她……说她见到了。”
“哎?!”
而在充斥着阳光的病房中,陈易然坐在病床上,她把病床尾部的折叠桌放了下来,其上摆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见到陈珏然的那一天。
她失眠了。
她瞪着眼睛直到天明,早上护士查房时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连带着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陈易然倚靠着枕头躺了半个小时,才堪堪从这种状态中缓回来。
在洗漱时,她看向镜子。
她惊讶的发现,镜子中的自己的面色一片惨白,像是被涂了厚厚的灰白的油漆,像是被抹了层墙灰般的,又白,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灰青之色。
她突然觉得镜子中的自己很陌生。
于是。
她看向了窗户,她觉得窗户的阳光很美,落在不远处的树上的灰喜鹊也很美,那灵动的长尾巴拖曳在密密匝匝的叶子中,让她看着似乎要出了神。
她觉得自己好像要从自己编撰的梦里清醒。
为了一个陈珏然,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让自己走到如今的地步,到底有什么用处?
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沉入了水渊之下,越陷越深。
她已经确定了,已经确定了他存在,她的现实不是梦境,错的是周围的世界,疯的并不是她。
知道么?
疯的并不是她。
拖曳着长尾巴的灰喜鹊在枝头跳着,随即展开双翅,振翅而飞,阳光洒在它灰蓝色的羽毛上,为它的羽毛镀了层温暖的色彩。
红色的血如同花朵一般,毫无征兆地溅落在墙壁之上,好像从深渊中攀爬而出的血红色的爪,抬手便要将振翅而飞的鸟抓入手心,活生生地碾碎。
“你得向我道歉。”
“如果你不介入我的人生,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看着骤然出现在门口的男人。
看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他眸中的冷漠,又看他隐约透露出的失望。
她把染了血的刀朝他直直地丢了过去,刀刃擦着男人的脸撞上了他身后的病房大门,伴着咚的一声,它咣当落地。
她直直地看着他。
“你凭什么对我失望啊?”
她却见那个男人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来,他站在了沾染着血迹的病床前,他朝她伸出了手,他的声音中仍旧没有掺杂任何情感,便使得他说话的语气诡谲且怪诞。
“站起来,跟我走。”
陈易然下意识地就想甩开他的手,下意识地就想要说什么。
但只是微微的一个愣神,她却发现她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对方掌心,在一股大力的胁迫之下,她被牵着从病床上踉跄跳下,直直朝着病床外走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穿过了闭合的病床大门。
仿佛只是行于空气,行于大地,恍若天地间飘荡的幽灵。陈易然愣愣看向身后闭合的大门。
她却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她觉得原本是惨白一片的走廊两侧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奇怪的色彩,红的,黄的,蓝的,绿的……花花绿绿,五光十色。
像是她幼时所把玩过的万花筒,随着她越向前走,周围的景色便骨碌碌地转了起来,好似环绕在她周围的不是医院的长廊,而是一个旋转的瑰丽的世界。
她站在这里,便能轻易地,从此间的狭隘之处窥见眼前如梦似幻的世界。
她行走其间。
她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就这么在此站定,她甩开了牵着她的那只手。
她的话语里带着不可置信与嘲讽。
“陈珏然。”
“你真该死。”
“你凭什么觉得回到最初的那一刻,世界就会如你所愿的那般轮转?”
“凭什么你毁了一半的我,还偏偏不需要担负任何责任。”
她说着,却面对这个连面容都显得模糊的男人,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么傲慢?”
话落,她以最快的速度地转了身。
她在充斥着色彩的,奇怪且糅杂着的,像是万花筒般的走廊中狂奔而去,乍一看,就仿佛是一只在花丛中翩跹而过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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