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宜回想从小到大经历的尴尬的场面。误进男厕所,结束后与刚进来的男生四目相对,然后他转身进了女厕;或者设想将来会发生的尴尬场面,公共洗澡堂晕倒了,□□,四仰八叉……一群人围观。但如今既没有走进男厕所,也没有在公共厕所晕倒,但她却觉得自己□□,窘迫不安又偏偏骑虎难下。
“我是……喜欢你。”周幼宜硬着头皮说完,随即话音一转,“而且,我还是你的妈妈粉。”
裴嘉颂错愕地看向她,“妈……妈粉?”
“妈妈粉,我要怎么给你解释妈妈粉呢?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像爱护儿子一样得爱护你。”周幼宜一脸认真地说。
裴嘉颂只觉大脑轰轰的,已经好转的头晕现在更严重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周幼宜暗暗松了口气,餐桌上的氛围很安静,两人都埋头吃饭,筷子碰碗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幼宜悄悄抬头瞥了眼沉默的裴嘉颂,犹豫着说,“你放心,我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路人粉,最多买点杂志周边,坚决不会有偷拍深扒私生活的过激行为。”
裴嘉颂抬头笑了笑,轻“嗯”了一声。
周幼宜察觉到他情绪的低沉,但他还是很礼貌地回应她,她轻轻地问,“你是介意我是你的粉丝吗?”
“如果我介意呢?”裴嘉颂放下勺子,直勾勾地看过来,周幼宜脊背一顿,接着听见他问,“你是要脱粉吗?”
“怎么会!我可是很长情的。”周幼宜似乎是对他的怀疑表示不满,但她垂下的眸子来回躲闪,像晒干的葫芦,虚心的很。
长情的妈妈粉……裴嘉颂抽了抽嘴角,幸好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电话,“林叔,没,没什么事,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对,我现在正跟朋友一起吃饭呢。”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蓦地笑起来,“她给我做了皮蛋瘦肉粥,很好喝。”
他挂下电话,周幼宜只觉耳根微热,尤其是他笑着说“很好喝”时,让她在脑海中想起冬天里最爱的拔丝地瓜,粘乎乎,拉丝的甜腻。
周幼宜想转移自己的胡思乱想说,“你的来电铃声真好听。”
“谢谢,《Starry Butterfly》,一首钢琴曲。”裴嘉颂看着她,静静地给出答案。
“哇——我之前也很喜欢听,我花样滑冰比赛第一次夺金的歌曲就选了这首。”
相对于周幼宜的惊喜,裴嘉颂并没有多大的惊讶,沉默片刻,才说,“是吗?还真巧。”
“不过,当时我用的伴奏是我爷爷弹奏,奶奶录制下来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这里有录音唱片你要听吗?”
“我的荣幸。”
周幼宜开心地起身,打开复古式的黑胶唱片机,唱针触动唱片上的凹槽,流动的音乐随之而来。不知不觉,夜幕早已降临,漫天的寒星纷纷挤到窗前,争先恐后地听这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磨爱意的极致的浪漫。
音符缓慢地落下,最后归于沉寂,但潜伏在心中的暖意却久久不散,音乐的流动似乎走进当年仅有14岁少女的世界。穿着星河织成的蓝色舞裙,清冷温柔的少女在冰上宛如落入凡尘的仙子,她的颜色是美丽的星空下蓝色蝴蝶振动翅膀的残影,自由浪漫地飞向彼岸。
“怎么想到选《Starry Butterfly》?”
周幼宜挠心挠肺地说,“这首钢琴曲是我爷爷奶奶的定情曲,当时是他俩逼我用的!”
裴嘉颂开怀地笑出声,“这……确实始料未及。”
用餐结束,裴嘉颂帮忙收拾餐桌,大多都是他动手,周幼宜跟在后面擦了个桌子。两人回到客厅,周幼宜给裴嘉颂指明卫生间的位置,裴嘉颂出来后,被楼梯廊壁上的画作吸引目光,停住脚步细看起来。
整幅画仅有蓝色的星空与白色的蝴蝶两种意象交杂而成,这幅画的作者年龄应该不大,有独属于孩童稚拙的自然。在嘈杂的画面里,笔触简单而纯粹,空灵而美好。
裴嘉颂回到客厅,因为洗过手两边的袖口还没放下来,他问周幼宜,“走廊里的那副画是你的作品?”
周幼宜有点小骄傲,“昂。”
“所以你的笔名叫……小蝴蝶?”裴嘉颂扬着唇角笑问。
周幼宜羞耻地耳热,严格来说,小蝴蝶是她的乳名。母亲早产,刚出生时她仅有巴掌大小,好几次挺不过来,奶奶怕她早夭,便取“化茧成蝶”之意。
之前不觉得她的乳名有什么羞耻,但裴嘉颂用磁性的嗓音念出,尤其最后一个字语调微扬缱绻,怎么听怎么耳红心跳。
裴嘉颂见好就收,但扬起的唇角久久难平,画中除了蝴蝶还有星空,他猜测地说,“你喜欢星星?”
周幼宜迟钝了一秒,想了想说,“对,那副画的灵感也来自我小时候收到的一张星空明信片。”
“明信片?”
“我爷爷是天文学家,受他影响我对星空迷之向往。我小的时候有位同样是天文爱好者的笔友,我很喜欢他寄给我的那片星空,所以就有了那副画。”
“听起来是一段非常美好的经历。”
裴嘉颂真诚地夸赞,但周幼宜却眸光微垂,“并不是,那片星空是他最后一次给我寄明信片,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怎么会?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能不是故意的。”
周幼宜点头,“的确不是故意的,他去滑雪的路上出了车祸,那段时间一直在昏迷。”
裴嘉颂松了口气,“他伤好了后又给你写信了?”
“没有,是后来我们见面了。”
裴嘉颂惊诧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周幼宜顿了顿,没有丝毫的隐瞒,实话实说,“徐劲森,我从小暗恋的人。”
“徐劲森?”
裴嘉颂错愕又意外,久久说不出话来。
周幼宜的情史在网上铺天盖地,还一度陷入徐劲森与滑冰女神江思瑶的三角关系,就算她本人不火,裴嘉颂也应该听说过这段出圈的三角恋,周幼宜看他的神情,果然,他错愕的是怎么会是徐劲森,而不是徐劲森是谁。
裴嘉颂微凝问她,“你怎么确定是他?”
“他自己承认的。”
自星空明信片之后,对方近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周幼宜心神不宁很担心,最后决定给他回信约他见面。约定的那天,来的人是徐劲森,而他也承认了。当知道给自己寄了两年手写信的人是徐劲森后,依靠信件往来的滤镜,对他产生强烈的好奇与好感,后来加入他家的俱乐部,这段孽缘也随之展开。
她并不想再提及徐劲森这个人,连名字都听不得,裴嘉颂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低迷的情绪感染,他也垂着眸子,沉默不语起来。
周幼宜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她在等裴嘉颂开口离开,这时却听见他说,“周幼宜,能再帮我测量下体温吗?”
周幼宜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又苍白起来,额头上都是汗珠,看起来虚弱不堪,温度一测,她声音都紧张起来,“三十八度五,你在发高烧。”
裴嘉颂已经察觉到身体体温升高,却怕冷地想要蜷曲起来,“能帮我拿条毛毯吗?我有点冷。”
周幼宜提高室内温度,厚厚的毛毯盖在他身上,不安地问他,“你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裴嘉颂似乎对医院很排斥,微弱地发出声音,“不用去医院,麻烦你帮我给……给林,林叔打电话。”
周幼宜的耳朵贴近他的嘴边,最后几个字还是没有听清要给谁打电话,他便已经昏沉过去。
她拿起他的手机,指纹与面部都无法解锁,必须输入锁屏密码,这她上哪知道去。
他还怎么叫都叫不醒,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像是魇住了一般,声音恐惧害怕,嘴里不停得喊,“疼,好疼……”
周幼宜轻声地问他,“哪里疼?”
“疼,腿,腿好疼……”
周幼宜视线落在他一双笔直的长腿上,顿了许久,最后还是抵不住冒犯地掀开了他的裤腿,小腿前骨上联排五个不浅的钢钉印,周幼宜瞳孔收缩了一瞬,看疤痕的恢复程度,时间应该不短,少有十年左右。
周幼宜想到了什么,手指又轻轻地搭在他的胳膊上,“脉弦伏而滑,是惊则气乱,挟痰逆升;脉涩而弦,按之甚软,此因惊恐气结不行所致耳;”跟之前的脉象一样,他之所以头晕发烧不是感冒而是心悸。
至于病因,周幼宜随即想到他腿上的伤,推测他曾经出过严重的车祸,以至于到现在开车都会产生严重的应激反应。
周幼宜先给他吃了退烧药,又熬了缓解心悸安神的中药喂他喝下,等他安顿下来沉沉睡过去,她静静地看着他发呆,死活想不通,既然不能开车,为什么就非得逞能呢?
而且她要不是在“望闻问切”还有两把刷子,看得出他不是在装病,不然她真以为他是故意的,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让他进了家门,还一度发展到留宿的地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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