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婚礼更像一出好戏。
范妍坐在贵宾席上,把那些刺耳的话听的一字不落。
只因为新娘是一位三线女明星,非专业出身,非本科学历,非清市本地人,早年在某位大导演的电影里演过妖娆花魁,底下随便一个人的履历都比她体面。
还有人拿着她香肩半露的照片评价,说你看,这就是郑家新进门的儿媳妇。
新郎为了追求爱情,不顾家人的反对,直接把怀孕的检查报告甩到郑老太太面前,一张B超单,让郑家人松了口。
范妍在这圈子里长大的,非常清楚,家族不同意,怀孕也没用,松口的主要原因是郑宁豫的死死抗争。
新郎掀开新娘的头纱,闭着眼睛在她唇上贴了一下,接着邀请大家共同举杯。
台下人一边笑着鼓掌一边侧头恶趣味问,“你说郑宁豫以前的联姻对象怎么没来?”
“你有病啊,刘琳一个千金来看戏子结婚?”
“那我就想来了?”
“你小声点。”
那人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场婚礼,圈内很多人都是看在郑家面子上才来的,特别是范妍的父亲,他一个大企业家,时间都是按分钟计算,不可能什么活动都出席,让范妍代替,已经是给足了体面。
范妍拿起了香槟杯,跟台上的人新人隔空触碰,她轻声说,“祝好。”
声音埋没在细碎的流言蜚语中。
郑宁豫的为爱抗争好像平静海面上的一抹怒涛,而范妍的世界里没有这抹怒涛。
让人讽刺又见怪不怪的是,郑宁豫搂着新娘下来敬酒的时候,台下的人都戴上了笑脸,话说的无比亲热。
郑宁豫跟新娘俞一白走到了范妍面前,新郎官先开了口,“杨择栖怎么没陪你过来?”
范妍主动跟他捧杯,杯子压低,笑着说,“他有事,我代他跟你赔罪了。”
杨择栖跟范妍是门当户对,正儿八经的联姻,明确包含利益的合作,结婚时杨择栖即没有郑宁豫这样的笑容,更没有举办婚礼,一场游轮宴会,办的规模大。
放眼望去,底下推杯换盏,那场活动催生了多少项目的诞生,范妍不得而知。
郑宁豫真心诚意,“听说你们两感情很好,我还想跟杨择栖请教请教秘诀,免得我家这个总是没安全感。”
俞一白撒娇似的瞪了他眼,郑宁豫见状把她往怀里拢了拢,说开玩笑的。
两个人如胶似漆,范妍有点看出了神。
范妍看见她手里的粉钻戒指,夸赞道,“戒指很漂亮。”
俞一白满脸幸福,“杨先生当年送你的戒指一定更漂亮吧。”
范妍空空如也的指尖缩了一下。
那枚象征利益纽带的戒指,被她扔了。
范妍笑的毫无破绽,“还好,我自己挺喜欢的。”
两个人还说了什么,范妍全听不见了,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去了别桌。
敬完酒,礼仪小姐请各位入内厅用餐,范妍跟着人群穿过草坪,有人隔着距离看见她,眼睛一亮,走过来打招呼。
无非就是问她爸怎么没来,她妈妈最近在忙什么,范妍熟练的应付着,说忙,又说有时间一定去对方家里玩。
现在是八月,天气炎热,内厅开了空调,进门冷空气就扑了上来,范妍人还没从外面的温度中回过神,她缩着肩膀摸了摸手臂,往里走去。
众人按照礼仪小姐的引路落座,分为主桌,贵宾席和普通席,郑宁豫重视俞一白,连桌面中间的花都是她喜欢的马蹄莲,跟手捧花一个品种。
范妍刚坐下。
右后方有点骚动,靠近那边的人听见动静侧头去看,看见来的人虽然想上去打招呼,但碍于双方都是有身份的,冒然冲上去显得唐突。
范妍淡定的坐在位置上整理餐巾布。
郑老爷子从蜿蜒的楼梯处下来,刚才在外面就没见他,这会儿倒是在内厅出现了,拄着拐杖,穿着白色中山装,两鬓有些斑白,以前当过兵,身姿挺拔,素来严肃的人,今天却露了笑。
仔细一看,身后还有一位。
坐在范妍旁边的姜阿姨喊了声范妍的名字,“你看。”
范妍茫然的转头。
杨择栖穿着黑色衬衫,袖子随意挽起来,手里提着件黑色西装,隔得远,整个显得身型修长,看着气质就知道,这个男人会有一张不平凡的脸。
像瓷器表面的一层柔亮光色,人多的时候更加突出。
谈笑风生之间,他眼神不经意往远看,突然一言不发。
范妍穿着灰色的缎面连衣裙,安静的靠坐在椅子上,她的视线在众人里面脱颖而出,直直的落在杨择栖身上。
郑老爷子往下走,“今天人多,介不介意跟我这个老顽固坐一起。”
郑家在西江旁边有个项目需要杨家人签字,郑老爷子年岁虽高,但也很精明,想把杨择栖带去主桌,让家里的小辈跟他熟络熟络。
杨择栖微微颔首,看似礼貌,实在拒绝,“不打搅您了。”
郑老爷子没强行留他,两个人走到桌前分了道,礼仪小姐上来带路。
杨择栖看了眼桌子的方向,“不用,我去我太太那儿。”
这儿一桌只有八个位置,每个人中间距离宽敞,范妍旁边加了一把椅子也不显拥挤。
姜阿姨跟他打招呼,“刚才范妍还说你忙,现在就到了。”
杨择栖把西装放椅子上,“忙完才过来的。”
桌上人无话,范妍抬头看他一眼,眼神中总感觉含情脉脉的。
她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杨择栖坐下来,闻见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果酒味,“喝酒了?”
“一点点。”
杨择栖手背贴了下她冰凉的小臂,这炙热的温度让人措不及防,范妍后背直了一下。
礼仪小姐过来加餐具,杨择栖表情淡然的把身体往后让了让,另外一个手把西装递给范妍。
他好像并不自知这个动作会掀起她内心的涟漪。
范妍看了他一眼,杨择栖正垂眸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他的侧脸薄削立体,看久了容易让人挪不开眼。
这顿饭范妍没什么胃口,直到结束,她都不太积极,出内厅的时候,范妍的裙子有点长,杨择栖顺手就给她拎起来了。
他的车已经让服务生开到了正门口,范妍拉开副驾驶率先坐进去。
刚才出内厅的时候她还穿着杨择栖的外套,这会儿出了点汗,范妍在车上找纸巾,眼神看了一圈也没有。
她拉开车前的储物格,里面空空如也,仅有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
正方形的,几乎要隐匿在昏暗中,通过外观,可以猜出来这个盒子是放什么的。
范妍眼神定了几秒,接着把格子关上。
她胸口提起来一口气,心跳的有点快。
驾驶座的门被打开,杨择栖坐进来,把钥匙插进了车孔里,范妍目视前方,看着车子开过铺着红毯的路,经过人工湖,开出酒店大门,顺畅无阻的上了高架桥。
又穿过红枫路,路上有零零散散的叶子,最后车子停在了杨家府的路牌下。
范妍慢吞吞的去推车门。
杨择栖终于伸手打开了储蓄格。
他说等一下。
范妍收回推门的手,转头装作毫不知情的问,“怎么了。”
杨择栖的脸在这瞬间几乎离她只有一厘米。
他的五官轮廓分明,浓眉下是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说话的时候像涓涓流水一样,让人听的入迷。
他说,“我看你手上空荡荡的,想你不爱带太繁琐的东西,这个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杨择栖低眉顺眼的打开丝绒盒子,盒子转过来——
原来是一个玉镯子。
范妍表情停滞一秒钟,突然笑出了声,“麻花绞丝手镯?”
杨择栖正想像以前送她东西一样,跟他说要是不喜欢就不戴。
范妍把手伸过去,压了压无名指。
杨择栖轻轻捏住她的手,另一个手给她戴上镯子。
范妍看着那枚手镯沉默。
杨择栖抓着她的手没有松,整个氛围陷入一种莫名的压抑。
他大拇指上戴着枚羊脂玉扳雕刻扳指,跟这个羊脂玉镯子好像出自同宗,其实两块料子隔了几百年的才被人分别挖掘现世。
那个黑色的丝绒盒比寻常戒指盒只大了一点点,不怪她误会。
范妍想也是,跟杨择栖结婚这些年,什么都往家里送,就是没送过戒指。
杨择栖用手捏了下她的脸,“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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