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这样轻柔的语气问过来,像是在关心更像是担心。
她只说,“被家里人问东问西,又收了条白色的裙子,扔你车里吧。”
杨择栖把车后座打开,“杨太太请随意。”
范妍勾了下唇,把东西往里一扔,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我说我猜的你信不信。”
“猜的?”
“不在家,又没收到你被绑架的消息,来这碰碰运气,真让我捡到人了。”
范妍玩笑说了句,“谁让我每天除了画画就是为你们服务呢。”
杨择栖薄唇张开没发出声音,顿了几秒才说,“骗你的,是赵姨告诉我你在超市被接回家了。”
“难怪。”范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杨择栖把手放进兜里,习惯性摸烟盒,还是没拿出来。
范妍今天起了的太早,接近四十分钟的旅程,摇摇晃晃的睡着了,到家的时候人还没醒。
杨择栖看时间还早,坐在车里等她。
范妍的头垂在左边太久,脖子酸疼,拧着眉毛睁开眼睛,一看时间,一点钟出的范家,这会儿都三点了,睡了两小时。
她声音懒懒的,“怎么不叫醒我?”
他只说,“我不赶时间。”
范妍睡意没了,下车后没有进别墅,而是刻意等杨择栖一起走。
那条白色的裙子并没有被杨择栖带回家,所以他手上拿的袋子,是给某位女士买的高跟鞋。
范妍走到玄关处换鞋,跑到厨房去看了眼,赵姨正在厨房给两人做菜,旁边切好了水果,还没来得及端出来。
范妍顺手喂了两个给赵姨,“甜不甜?”
赵姨吃着水果点头,含糊的说,“别烫到你了,赶紧出去。”
范妍笑嘻嘻的离开厨房,坐到了沙发上,桌前正放着一本意大利文学名著,她最近在尝试翻译。
正准备打开,她旁边的位置陷下去。
杨择栖惯会哄人,语气平而淡,眼神却柔,像伸出车窗的手,被风吹的冷,又不舍得收回来。
比相敬如宾多的多,又比如胶似漆少的少。
他就这么把头低下来,看着掌心的高跟鞋,没有什么开场白,跟随手送的一样,却能让人感觉到用心。
“不知道尺码合不合适,我觉得颜色调的还不错,你先试试。”
范妍现在脚上正穿着一双米色小羊皮拖鞋,也是他选的。
“杨择栖。”很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还打趣他,“你不会每天在办公室,就琢磨送什么东西给我吧。”
杨择栖觉得这个问题有趣儿,“琢磨不透,您给指条明路。”
范妍比他小,他却自称“您”。
范妍小声回答,“我都喜欢。”
杨择栖都没见过她特别惊喜的表情,归根结底,她见过的好东西多。
杨择栖想让她打直球,“这就是客套话了。”
那她不客套,他会怎么样?
“其实我不喜欢那个镯子。”
“因为颜色?”
“因为不符合我那天的预期。”
杨择栖没有回答。
两个人同样的沉默几秒钟。
他握住她莹白的小腿,脱掉了她的高跟鞋。
范妍的指甲上有抹饱满的紫色。
杨择栖用指腹蹭了下,“昨天涂的?”
“对。”
“挺好看的。”
范妍眉毛扬起来,“要配那套紫色睡裙。”
杨择栖记得自己没买过睡裙这种私密的东西给她。
“没见你穿过紫色。”
范妍顺嘴一说,“那套衣服是吊带露背的,我只在自己房里穿。”
杨择栖给她穿鞋子的动作停了下,脑海里闪过画面,接着被自己制止。
鞋子挺合脚,范妍站起来走了几步,脚踝纤细,小腿修长,偏偏她像知道自己的优势一样,钟爱高跟鞋。
吃完晚饭杨择栖跟她在后院里散步,她跟他说出差这些天发生的事,唯独没有提合约,这是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范妍跟杨择栖生活这三年,知道他受他妈妈的影响,喜欢写书法,也一直有运动的习惯,射击骑行跑步等等,他的时间一大半给了事业,一小半用来维持自律和爱好,能分给她的太少。
今天难得悠闲,范妍主动问他,“你是不是要去运动了?”
杨择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没呢。”
“那你几点去。”
“你想我几点去?”
“我想你晚点去。”
“你想多晚?”
范妍觉得他今天特别顺着自己,所以有点得寸进尺一样,“今天不去行不行。”
杨择栖沉沉低笑,整个眉眼都顺下来。
他说,“可以。”
范妍往前走,发丝雀跃的擦过他的手臂。
杨择栖眼神淡淡,却一直放在她的身上,范妍不爱化妆,脸越素净显得五官越出挑,他的角度,总可以清楚看见她浓密的睫毛。
-
标书做好后内部还要审核,国内国外两头跑,范妍在准备一个油画比赛,每天都要赶去上课,有时候晚上还要上一对一。
教师节这天,杨择栖的母亲陈君打了个电话给他,让他回杨家大院吃晚饭。
那天范妍在上外教课,老师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请来的,上课以随性为主,遇到欣赏的孩子就会忍不住拖堂,范妍临近饭点都没出来。
杨择栖把车开到画室门口等她,两三点的时候春光明媚,四点多的时候就开始电闪雷鸣,一场雨来的急,范妍又没带伞。
陈君是某大学书法系的教授,平时都是在学校跟学生过,今年不知道怎么回家过。
杨择栖看着外面嘀哒哒的雨水。
他跟陈君说不回家了。
范妍十几分钟后出教室门了,跟个金发碧眼的白胡子老人站在一起,身后围着乌怏怏一堆人,听他们两个讲话。
范妍一直点头,胸前抱着本书,衣服边缘蹭上了颜色,即使是这样大众平凡的场景,她身上都没有一点烟火气。
仿佛身上那一笔杂乱的颜料都在发光。
有个男生在人群中偷偷关注她,一是因为范妍的长相,二是她手上价值不菲的手镯。
他上次去参加一个珠宝设计交流赛,看见了这个镯子的参赛稿,最终被主办方花高价买走了版权。
今天在现实中看见了实物。
人生能有几次走捷径的机会,馅饼就在你面前,张张嘴说不定就抓住了。
那个男生丝毫没有谄媚,只看得见友好,“下雨了,你用我的伞吧。”
范妍面前多了只拿伞的手,她视线往上,男生五官清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看着人畜无害。
范妍后退一小步,“不用,我家里会来接我,你留着自己用。”
那人执意,“拿着吧,我下次再找你拿。”
“抱歉,我下次不在这里上课了,所以没办法还给你,还是不麻烦了。”
他顺势提出要求,不见半分刻意,“你可以加我一个联系方式,我来找你拿。”
范妍有点明白了。这人是想要联系方式。
屋檐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杨择栖撑着伞走过来,伞缘半遮眉眼。
范妍看见杨择栖,也不跟那人多说,走到他的伞下。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不打招呼的离开,范妍回头,“我老公来接我了,你也快回家吧。”
杨择栖像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切,把手放在她后腰上,“饿不饿?”
范妍真饿了,“想吃芒果糯米丸子。”
“回去让赵姨给你做。”杨择栖搂着她往前走。
就在拐弯的时候,他回过头,把伞往上抬了点,朝那人微微的点了点头。
伞缘滴着水,他的眉目若隐若现,嘴唇维持着一抹弧度。
可以说下半张脸比画室里的雕塑还要完美,清俊里有着成熟的韵味,被注视的时候好像自带重量。
那人愣在原地,感觉自己不自量力。
回杨家府的时候赵姨正在厨房里忙活,客厅里站了个女人,身上穿的薄款的中式提花外套,袖口很宽,头发用一根玉簪子束起来。
一看就是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她手背在后面,正看着墙上的一幅油画,是范妍曾经得过奖的作品。
陈君跟身旁的司机说,“小妍画的,挺不错。”
司机不懂这些,“是,颜色配的挺好。”
陈君转头又去看镂空木雕架上摆放的古董瓷盘。
上面写了微楷,一个字不超过两毫米,像米粒儿大小,陈君又说这个字写挺好。
司机也不懂这个,“很可爱。”
陈君笑的意味深长。
杨择栖走到两人旁边,“妈,怎么突然过来了。”
范妍也跟着喊了声,“妈。”
陈君点头,亲切道,“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
杨择栖问,“吃过了吗?”
陈君用手拍了拍杨择栖肩膀边缘的雨水,“跟你姑妈吃了来的,送他们的时候经过这里,来看眼,最近忙啊?”
杨择栖回答,“还行,就是经常出差,没时间陪您了。”
“有时间带妍妍回趟家,你爷爷总念你俩。”
杨择栖答应,“我们两个有时间就去。”
范妍跟她算不上太熟,见面很少,陈君身上的书香味太重,感觉不好接近,但对人又是慈眉善目的。
陈君像来参观,逛了一圈就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范妍说,“我送您。”
杨择栖跟出去,把伞给陈君撑开,另外一个手示意范妍站到屋檐下别出来,怕水弄她身上。
她还是出去了,亲手给司机递了把伞,说留着备用,两个人站在杨家府的路牌下看着车开走。
陈君打开窗户朝着两人招手,意思是回去吧。
杨择栖跟范妍回到餐桌去。
赵姨端菜出来的时候满脸疑惑,“陈老师呢?”
杨择栖说,“走了。”
赵姨想了下,没做声。
范妍看见桌子上多加了四个菜,明白了,陈君本来是要留下来吃饭的。
杨择栖给她夹了个椰汁糯米丸子,“我让赵姨加的。”
“嗯。”范妍低头吃饭,心里清楚。
陈君女士跟她有过一段不愉快。
两人结婚第四个月,恰巧碰上春节,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得去杨家过年,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哪里适应得了陌生环境。
她坐在客厅里跟他们一大家人,陈君每年都是准备过冬的人,那年是写对联,玩投壶,成语接龙……
范妍在国外读的大学,这些东西也懂点,但是跟陈君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第一关就卡住了。
她当时二十岁,脸上藏不住事,一脸懵的坐在杨择栖旁边,结果杨思的女儿孟萱就开始阴阳怪气,意思是她没文化,她空有其表,加上是在自己家,有底气,各种讽刺话都出来了。
当时她火气就冒上来了,拿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跟别人的短板比,还好意思言之凿凿的嘲讽她。
她也没有恼,淡定的想了几秒,在红色的对联纸上写下一排西班牙文,还是书法中的草书。
一桌人都尴尬的静下来,还真没有一个人懂。
她注意到了陈君脸色铁青,似乎是气的不轻。
接着范妍回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杨择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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