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放假当天李睿提前下班来接的人,他的车被送去4s店维修所以借了同事的车。姜然的东西不多,只装一个行李箱,很快就赶到李睿经常停车那。
“哥,你们多久放假?”姜然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学校外的车很多,李睿观察着四周的车辆倒车,“年前一个星期左右吧。”
姜然不忍心让李睿一个人留在北京,想等他一起,顺便再在酒吧多上几天班,但他前几天视频时才答应姜玲早点回去,他有些犹豫。
李睿将车开到主干道上,发现了姜然的异常问,“怎么了?”
姜然把对姜玲的承诺说了,李睿笑着说:“玲玲也有大半年没见你了,挺希望你早点回去的。”
“我想等你一起。”姜然说。
“年关公司有点忙,再加上前段时间接了好几个新年设计项目,我这边时间不太确定。你舍得让我妈和玲玲在家干盼着啊?”李睿语气很温柔,带着些循循善诱,他知道姜然不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北京,但他知道,姜然是想快些回去的。
“还有啊,我的车修好还要一段时间,我打算将车取回来再回家。”
“那好吧。”姜然脑海里浮现出姜玲那张白皙清秀的小脸,作出决定。
“嗯,那到时候我帮你订票。”
——
南方城市的温度要比北方城市高得多,一下飞机姜然就觉得自己穿的有些厚实了,他将外套的拉链拉开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机场外就有到市区的公交,姜然投了两块钱就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半年没回来,这个城市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姜然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物,一幢幢高楼一条条街道,记忆中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姜然置身其中却有些恍惚的感觉,那种不真切感一直持续到他在小区里看见姜玲的那一刻。
姜玲背着书包正打算上楼,姜然开口喊道:“玲玲。”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姜玲脚步一顿,随即她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般僵硬的转身,在看到熟悉的那个人时姜玲的眼眶倏地就红了。
僵在原地,看着姜然有些不知所措。
姜然对着她笑了一下,抬脚向她走去,随着他一动,小姑娘像是惊醒了般,大喊了一句“哥哥”,就像颗小炮弹一样扑过来。扎入姜然怀中。
小姑娘紧紧地抱着姜然的腰,将脸埋在里面。姜然笑着摸她的头。
姜玲抱着姜然抽抽搭搭的一会哭一会笑,姜然口中一直说着软话,两人刚走到门口时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许是被疾病折磨,历群看上去衰老了不少,两鬓的头发已经开始花白,腰背佝偻些许。
姜然看着她,心脏就钝钝的疼。这个才五十多岁的女人以自己单薄的身躯给了他和姜玲一个港湾,为他们阻挡了外面世界的风和雨,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就会得这种病呢?
姜然想不通,也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还在厨房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历群在微愣了一下后将人拉进屋,“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和玲玲好去接你。”
历群腿脚不便,姜然就是刻意瞒着的。压住心中的难受,他对着历群咧嘴一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历群嘴里重复着,将姜然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后有些不满意,“怎么瘦了呢?出门在外的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李睿也是的,工作再忙也应该把你照顾好,怎么就——”
“阿姨。”姜然打断她的话,“睿哥有好好照顾我,还说我呢,你看你还瘦了呢......”身边是最熟悉的人,姜然听着家人的声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一边揽着历群往客厅走,一边叫姜玲把自己的箱子推过来。
姜然就只带了几套衣服回来,其他的全放在李睿租的房子里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大的那个一打开全是为历群和姜玲买的东西。
历群嘴里数落着他们浪费钱,眼里却全是欣慰高兴,姜玲则是高兴的拿起姜然给她选的小裙子蹬蹬跑到房间换。
......
——
李睿在除夕的前三天终于赶了回来,一家人在年前团聚。欢声笑语将所有的阴霾都驱散,吃团圆饭的时候,看着一家人围着桌旁,姜然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了握。
那种孤立无助,没有任何亲人的感觉他不想再体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用尽全力守住这个家。
“然然?”李睿拿着酒杯对着姜然低声唤了句。
姜然回神,看着姜玲跟历群撒娇,拿起杯子与他碰杯。
两人视线相接。
“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窗外万家灯火,五颜六色的烟火炸开来,时光荏苒,最好的却还是当下这一刻。
——
历群又晕倒了,这一次是在姜然眼前。
前一秒说着话,后一秒就毫无预兆的留着鼻血倒了下去。姜然瞳孔放大收缩,脸色唰的就白了,手疾眼快的将人扶住。
历群缓过神来,看着姜然惨白如纸的脸色连声安慰:“我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你扶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就好。”
姜然哪里肯听她的,洗毛巾帮历群擦干净脸上的血扶着人就往外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我带你去医院。”
历群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姜然紧绷着的侧脸一下子失声,只能跟着前往医院。
李睿接到消息带着姜玲匆匆赶来,姜玲抱着新买的小熊陪着姜然坐在走廊椅子上,李睿则是在护士通知过后下楼办住院手续。
历群直到去医院的路上都还在隐瞒,笑着安慰姜然,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化疗时的痛苦一次比一次难熬,鬓角都被汗湿了,出来的时候吐得直不起腰来。
李睿将人抱起来,姜然拉着姜玲在身后跟着走向病房。等姜然从失神落魄的状态中醒过来,才发现身边小小的身影在微微颤抖着,姜然放开姜玲的手蹲下去看她,才发现姜玲刚才被自己拽着的那只手红得滴血,因为自己的大力忍不住地颤抖。
“玲玲,对不起。”姜然拿起姜玲的手轻柔,“你怎么不叫哥哥?对不起。”
“我没事哥哥,只是看起来有些红,不太痛的。”姜玲伸手去摸姜然的脸,压低声音说,等手微微有了知觉,姜玲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哥哥真的不痛了,我们去看看阿姨吧。”
“嗯。”姜然掩去眼中的懊悔,起身推门进入病房。
等将人安置好,姜然让姜玲陪在病房里,两人向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历群的病到底还是没瞒住,姜然和李睿两人站在医生办公室里,大脑一片嗡嗡作响。一时间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看着医生张张合合的嘴唇翕动,却完全没将话听进去。
不是说病情控制的很好吗?怎么会?怎么会就晚期了呢?姜然死死地盯着医生桌上的报告单。
晚期。
匹配骨髓。
这几个字一直在姜然脑海里来来回回的响。
姜然以为自己是不清醒的,但他自己的声音一下子将这份错觉打破:“直系亲属之间骨髓配型成功机会有多少?”
关键时刻,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坚强。
“百分之五十。”男医生犹豫斟酌了几秒回答。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姜然和李睿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坚定。
——
历群和李睿,以及姜然的配型结果出来了。
失败。
医院走廊上,姜然从李睿手中抽走了那薄薄的纸,折叠后随手塞进口袋里:“哥,这里找不到合适的,我们就去其他地方好不好。中国那么大,总会找到的。”
李睿嘴唇发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向来高大的身躯一下子颓废下来,失去力量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控制不住地打颤。
姜然伸手将那两只手拉起来,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了,低头呼了口热气:“哥,我们带阿姨去北京吧。”
李睿僵硬的身子瞬间一颤,像是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他嘴唇翕动,半晌从才从喉咙里卡出一句:“好,我们去北京。”
——
历群心里是知道自己的病情的,在家里坐着无故出一身冷汗、鼻血莫名其妙地流、头脑晕眩眼前一片漆黑,自己身体好坏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自从确诊后李睿就抛下工作不管不顾的回来了。历群在医院里看到风尘仆仆的儿子那天,一直以来笔直的脊梁突的就弯了下来。
说不害怕是假的,人生在世总有割舍不下的,面对未知所有人都有一份无法言说的恐惧。但那份对于未来的恐惧只能是她自己承受着。凌晨一两点万家灯火寂灭,耳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历群在黑暗中慢慢地睁开眼来。
她想啊,为什么自己会得这种病了,这种只存在于别人口中属于绝症的病。她这大半辈子都在不断操心中渡过,好不容易熬到儿子毕业看着他工作顺利,姜然也考取好的大学,姜玲市里绘画比赛还给自己拿了奖杯回来呢,好不容易熬出头就要看到一些光的时候,老天爷怎么就跟她开了那么大的一个玩笑呢。
历群想了整整好几个夜晚也没想通,由于休息不好,第二天她准得无力晕倒,吓得李睿和姜玲脸色剧变,所以到后来她也就不想了,她怕吓到孩子,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为的不就是争那么一口气吗?如今看着三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她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血癌就血癌吧,还不如听医生的好好配合治疗,能多活一天就赚一天,她不想让孩子们担心。
历群接受自己的病后到没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按时到医院化验按时治疗,不管那份痛有多刻骨铭心,只要一想到家里的三个孩子,她都可以咬牙扛下来。
生活逐渐回归正轨,她从来不去想明天会怎样,只将当下的每一天都过好,保持一种乐观的心态,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身体上她感觉轻松了不少。
只是没想象到,这一次进医院会得到这么一个结论。
李睿知道历群的性格,没将病情恶化掩瞒。
想通之后,以前是不在乎的,现在也一样。但看着围在床前的三个孩子,历群到底是不舍了。
如果她走了,这三个孩子可怎么办啊。尤其是她的小玲玲,才那么小,姜然和李睿现在一个工作一个读书,贵州与北京之间隔着那么几千公里的距离,她可怎么办啊。
历群招手将姜玲唤到床边,伸手去顺她的头发,开口打破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玲玲别怕,阿姨没事。”
李睿看着这一幕身躯一震,微微偏过头去。
姜然嘴角带着浅笑走到历群身边,也摸了摸姜玲的头,声音温和的道,“是啊,玲玲,我们所有人都在,都陪着你,所以别怕好吗?”
姜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历群,历群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嘴角上扬,眼里的哀伤被一份属于家人的温暖取代,眉宇间舒展开来,“嗯,别怕。所有人都在呢。”
姜然这剂预防针虽然打下了,但在他和李睿提出要将历群转到北京医院去的时候还是遭到了拒绝。
“我不去,就在这也挺好的,再说了市医院不是三甲医院吗?差不了多少的。”历群语气很冷静。
李睿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
姜然在床边坐下,拉过历群的手,“阿姨,北京毕竟是首都,医学技术设备都要比我们这好得多,我们就去看看,说不定就有什么方法了呢?”
“我说了不去——”
历群心里压抑许久的一股气瞬间涌上来,她一把挥开姜然拉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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