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玻璃茶几上如脱缰野马般剧烈震动,那嗡嗡声似要将这一室静谧彻底击碎。
彼时,江暖橙正咬着吸管,对着电脑屏幕出着神,思绪不知飘荡至何方。
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她像被电流击中,嘴里的吸管“噗”地喷出一口汽水,水珠溅落在对话框里,晕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妈?”她赶忙抬手抹掉嘴角的水渍,可听筒里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气声,宛如一记重锤,瞬间狠狠砸落她的心,血液仿佛也在那一刻凝固。
“你慢慢说,爸怎么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胃癌……晚期。”母亲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深渊悠悠传来,还夹杂着恼人的电流杂音,显得愈发虚幻而可怖。
“医生说要尽快手术,可是……”话未说完,母亲便被突如其来的哭声淹没。
江暖橙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在这寂静之中,笔记本电脑散热风口发出的刺耳嗡鸣,似要一点点碾碎她的理智。
“妈,别哭。”她的声音竟比自己预想中还要镇定,宛如强撑起的一层单薄外壳。
“我现在就查最近的航班,你把检查报告拍照发我,对,手机相册里有扫描功能……”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搜索框里“胃癌手术费用”这几个字,如带刺的荆棘,狠狠刺痛她的双眼。
“手术费的事别操心,我来想办法。”
她写过很多次关于什么什么重病的小说,这次,却是她自己。
计算器屏幕散发的微光,映照着她青白如纸的脸。
“七十五万……还差三十万。”她低声喃喃自语,指甲在房产证的封皮上刮出刺耳声响,仿佛在割着自己的心。
“那就卖掉这套房子吧,反正……反正我还有手,还能再挣。”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苏晚棠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橙子?”
“我在你楼下咖啡厅,看到你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
江暖橙像是被惊醒,猛地拉开窗帘,玻璃上倒映出她蓬乱如麻的头发和哭得发红的眼眶。
楼下路灯昏黄的光影下,苏晚棠正仰头静静地望着她,那一头大波浪长发在夜风中肆意翻涌,身上的红色大衣犹如一团热烈跳动的火焰。
“下来。”苏晚棠顿了顿,声音突然放柔,好似春日里的微风。
“我带了红糖姜茶,加了双倍桂圆。”
咖啡厅的门一推开,暖气裹挟着肉桂的香气扑面而来。
苏晚棠轻轻推过冒着袅袅热气的马克杯,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江暖橙冰凉的手背,仿佛带着一丝温暖的电流。
“说吧,什么事都瞒不住我的。”
“我爸……”话还没说完,滚烫的眼泪便先砸进了姜茶里。
江暖橙死死地攥着陶瓷杯,滚烫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好似能给她一丝力量。
“要做手术,需要很多钱,我把房子卖出去了,但还差一点。”
“嘘。”苏晚棠突然站起身,绕过桌子,在她身边缓缓坐下。
玫瑰香水混合着姜茶的暖香,将江暖橙温柔地笼罩。
她伸出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轻轻擦掉江暖橙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怕弄疼了她。
“别哭,钱我有。”
“不行!”江暖橙像是被烫到,猛地抬头,直直撞进对方那双幽深如潭的双眼。
“我不想找你借钱。”
“那你怎么凑够剩下的?”
苏晚棠突然微微凑近,发丝轻轻扫过江暖橙发烫的脸颊,带来一阵酥麻。
“用你的眼泪?还是每天只睡三小时累垮的身体?”
她伸出手,抓起江暖橙那布满笔茧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眼神专注而炽热。
“有我在呢。”
这句话,让江暖橙瞬间想起自己在小说里写过无数次的情节,可此刻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的心狠狠一颤。
她听见自己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在火场里,冲进去救那个小妹妹的时候……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苏晚棠轻轻笑了,眼尾那颗朱砂痣跟着微微颤动,像是一抹艳丽的朱砂。
“然后呢?这怎么了嘛。“
“而我,最喜欢驯服烈兽。”
“我去你……我不用你驯服。”江暖橙垂下眼睫,抽回手时指尖擦过马克杯边缘。
“你爸手术我要全程跟进,从主刀医生到术后护理,都得按我的标准来。”
“这是你爸啊管这么多……”
“好心帮你还吐嘈我,真是。”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水珠顺着玻璃蜿蜒成泪痕的模样,恍惚间她又想起小时候,父亲背着她在雨里跑,雨水顺着伞骨滴落,砸在她的雨靴上溅起晶莹的水花。
“谢谢。”
她的指甲无意识抠着皮革边缘。
“我会努力还你。”
苏晚棠没接话,只是掏出手机划了几下:“下周一上午十点,市中心医院VIP病房,我约了国内最顶尖的肿瘤科专家会诊。”
她顿了顿,忽然倾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江暖橙耳畔。
“还有——今晚不准熬夜写稿,我要看着你乖乖睡觉。”
惊的一颤,江暖橙脸颊染上了绯色的红晕。她在脸红什么?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居然对苏晚棠有些心动。
也是,她可是多少人争着抢的。
回到家时,江暖橙发现玄关处多了把深蓝色雨伞,伞柄上还挂着水珠。
打开客厅灯,茶几上摆着碗还冒着热气的百合莲子粥,旁边压着张便签,苏晚棠的字迹张扬肆意:“趁热喝,凉了就倒掉重煮。”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检查报告扫描件。
江暖橙点开一张张查看,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像冰冷的符咒。
滑到最后一页时,突然跳出条新消息,是苏晚棠的转账提醒,备注写着“营养费,给你父亲买鸽子汤”。
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在想什么?”视频通话突然弹出来,苏晚棠裹着真丝睡袍,发尾还滴着水。
“黑眼圈又重了,信不信我现在杀过去给你敷眼膜?”
江暖橙轻笑出声,喉间却泛着酸涩:“苏晚棠,其实你不用......”
“停。”苏晚棠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屏幕上,酒红色甲油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记住,驯服烈兽的过程,可没那么容易结束。”
窗外,惊雷轰然炸响,那声音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震碎。
就在这刹那,雨幕被闪电瞬间照亮,如同白昼。
而与此同时,苏晚棠的声音透过手机视频清晰传来:“明天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江暖橙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手机屏幕里,苏晚棠裹着一袭真丝睡袍,发尾还滴着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缓缓滑落。
她那慵懒又不失强势的模样,又让江暖橙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
“你......你开什么玩笑?”江暖橙结结巴巴地开口,脸颊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仿佛被火点燃。
“我像是在开玩笑?”苏晚棠微微挑眉,酒红色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手机屏幕,发出清脆的声响,敲在江暖橙的心尖上。
“住到我那儿,我就能盯着你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也能更方便地随时处理你爸手术的各种事宜,而且你也把公寓卖了不是么。”
“可是......”江暖橙紧咬着下唇,心里仿佛缠上了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她心里清楚,苏晚棠这是实实在在地为她着想,可这突然提出要住进对方家里,如此亲密无间的相处方式,让她本能地抗拒,却又在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期待,这两种情绪在她心里激烈碰撞。
“没什么可是的。”苏晚棠果断地打断她,眼神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任何反对在她这里都无效。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让司机去帮你收拾东西。你今晚可得早点休息,别再熬夜折腾自己了。”
话一说完,不等江暖橙再有机会反驳,苏晚棠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视频通话。
江暖橙呆呆地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在原地伫立了许久。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噼里啪啦地疯狂敲打着玻璃,那杂乱的节奏,恰似她此刻混乱如麻的思绪。
这一夜,江暖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清晨,江暖橙顶着浓重得如同墨染的黑眼圈,缓缓打开房门。
一抬头,就看到苏晚棠正悠然地倚在门框上,手里稳稳地捧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
她身上那件红色大衣,将她衬托得明艳照人,宛如一朵盛开在寒冬的艳丽玫瑰。
“早啊,小懒虫。”苏晚棠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带着得逞意味的笑容,“我让司机在楼下等着了,上去收拾东西吧。”
“苏晚棠,你怎么......”江暖橙微微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说过,驯服烈兽的过程可没那么容易就结束。”
苏晚棠轻轻将咖啡递到她手中,眼神里满是笃定。
“赶紧喝,喝完上去收拾,我陪你一起。”
在苏晚棠的“紧密监督”之下,江暖橙的东西很快便收拾妥当。
当最后一个行李箱被稳稳地搬上车,江暖橙静静地站在楼下,缓缓抬起头,目光久久地凝望着这住了多年的房子,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值得。”
江暖橙的心跳陡然加快,如同擂鼓一般,脸颊瞬间红透,仿佛熟透的苹果。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身体却像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
苏晚棠好像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江暖橙身上那股子局促和紧张的劲儿,她悄悄地伸出手,轻轻拉住江暖橙的手。
那掌心传来的温热感觉,就跟触电似的,把江暖橙惊得身子都微微抖了一下。
“别瞎想,有我在。”苏晚棠轻声说道,声音就如同春天里轻轻吹过的微风,轻柔得很,总是能让人莫名地安心。
第二天,江暖橙去医院看父亲。
江暖橙攥着手机站在住院部门口,玻璃门映出她略显单薄的身影。
苏晚棠发来的消息在屏幕上闪烁:“五号VIP病房,别乱跑,找错了可不要怪我。”
她咬了咬唇,指尖划过屏幕关掉对话框——不知从何时起,被人这样细致地管束竟让她生出几分依赖,可此刻,她更想独自面对父亲。
电梯数字跳到12层时,江暖橙深吸一口气推开走廊门。
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远处传来的仪器滴答声,让她想起昨夜反复查看的手术风险报告。
病房门虚掩着,她听见母亲压抑的啜泣,紧接着是父亲沙哑的咳嗽:“别哭了,让橙子知道又要担心......”
“爸!”她推门而入,行李箱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惊动了屋内两人。
父亲半躺在病床上,化疗导致的脱发让他的头皮泛着青白,却仍强撑着坐直身体,眼尾的皱纹因笑容堆叠起来:“橙子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危险。”
江暖橙把带来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打开鸽子汤。
鸽子汤的香气弥漫开来,她想起苏晚棠转账时备注的“营养费”,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发酸。
母亲接过碗去盛汤,絮絮叨叨地说起住院部的伙食,父亲却一直盯着她眼下的乌青。
“最近写稿又熬夜了?”父亲的手隔着被子覆上她的手背,温度比记忆中凉了许多。
“别太累,爸这病......”
“手术方案都定好了!”江暖橙打断他,声音比预想中尖锐。
“国内最好的专家主刀,术后康复也有专人护理。您别瞎想,安心养病就行。”
她低头搅动汤勺,看着油花在表面聚成细小的漩涡,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公园划船,船桨搅碎湖面月光的模样。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起来,细密的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成网。
江暖橙正给父亲读最新的检查报告,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苏晚棠发来一条消息,“到了吗?”
“谁啊?”母亲探头看过来,江暖橙慌忙锁屏,耳尖发烫:“编辑催稿。”
她起身整理床头柜上的药盒,余光瞥见父亲若有所思的眼神——那目光和十年前她偷穿母亲高跟鞋时如出一辙,带着洞悉一切的温柔。
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闷响。
江暖橙蹲下身假装找东西,冰凉的瓷砖沁透鞋底。
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混着远处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苏晚棠的语音:“你父亲怎样?”
父亲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带着久病的疲惫,却又无比温暖:“小姑娘,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
天空已成墨色,江暖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医院。
推开医院大门,冷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她下意识裹紧外套,却在抬头的瞬间僵在原地。
苏晚棠的红色跑车停在路灯下,车灯穿透雨幕投出两道光柱。
驾驶座车门打开,她撑着黑伞快步走来,酒红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怎么不打伞?”苏晚棠将伞倾向她这边,伞骨摩擦发出细微声响,“手机也不接,我还以为......”
话未说完,她的目光扫过江暖橙泛红的眼眶,突然噤声。
“我想自己走走。”江暖橙低声说,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
白天父亲面前强装的镇定,此刻化作酸涩在胸腔翻涌。
苏晚棠没再追问,默默收了伞,任由细密的雨丝落在两人肩头。
她们沿着梧桐道慢慢走,积水倒映着路灯,将影子拉得支离破碎。
苏晚棠伸手替她拂开黏在脸上的湿发。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绒布盒,打开时银色手链在路灯下泛着柔光,缀着的小狮子吊坠栩栩如生。
“说好要驯服烈兽,项圈总得准备好。”苏晚棠笑着将手链扣在她腕间,金属与皮肤接触的瞬间,江暖橙感到一阵战栗。
她忽然想起火场里那个浑身是灰却护着小女孩的自己,原来早在那时,就有人将她的倔强与温柔都收进了眼底。
到家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江暖橙这才发现苏晚棠的衬衫后背早已湿透。
“快去换衣服,别感冒了。”她推着人往浴室走,却被反握住手腕。
苏晚棠将她抵在墙上。
“下次不准一个人在雨里乱跑。”
苏晚棠去洗澡了。
江暖橙摩挲着手链上的小狮子,忽然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
苏晚棠裹着浴巾走出来,发梢滴落的水珠滚进锁骨,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光泽。
她愣住了。
“看够了吗?”她挑眉,伸手去捞茶几上的吹风机。
江暖橙鬼使神差地接过吹风机,温热的风拂过苏晚棠的长发,玫瑰香气混着洗发水的柑橘调在空气中弥漫。
指腹不经意擦过对方后颈,苏晚棠偏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原来烈兽也会乖乖给人吹头发?”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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