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夹带着绵柔的温热。
青白色的烟雾弥漫过露天的茶桌,察觉到远处的身影逐渐靠近,青筋浮起的手背随即转换了姿势。烟雾被按灭,纪妄白抬手轻轻地扇了几下。
他没有烟瘾,抽烟的习惯也是近两年染上的。抽的频次不多,只有心绪难以疏解的时候才会抽上那么一两支。
这两年中,心中滋生过数次想要回到纷城的想法,却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他知道她不会离开纷城。他也知道孔勋任职了云贝镇。
其实,他很久没和大学同学联系了。本就是一个生性淡漠的人,对于所有与人能产生联系的关系,他都会选择避而不见。
但唯独大学的宿舍群没有退。
并不是对里面的人有多留恋,仅仅只是因为孔勋是云贝镇的人。
孔勋那种碎嘴的性格,即使毕业了两年,他也时常在群里分享他的日常。出于对他所在城市的关注,大大小小的消息纪妄白都是事无巨细地看完的。
直到那天,他注意到他发的照片的边角。仅仅拍到了半侧手臂,凭着尾指底部烙印的那一颗清晰的小痣,他认出了她。
群内消息被他反反复复地阅读了好多次,他试图从聊天记录中窥探出她更多的消息。
他知道云贝镇对于她的意义,也知道他们最近在做宣传片,只是并没有什么起色。
清晰而又深刻的美梦被梦魇惊醒。
那一刻。
他决定来找她。
*
意料之中的事还包括孔勋开口求他帮忙,而他的名气也成了能接近她唯一的筹码。
孔勋其实没有抱太大希望。
同学4年他太清楚他的脾气秉性。从来不会主动求助于谁,也更不会主动帮助谁。
大家对他的印象出奇的一致,极帅、极冷、极其没有人情味。
桌上的茶冷了又热,孔勋已忐忑地喝了好几杯。
那张冷淡的俊脸,踌躇了半天,表情的变化也只是眉心蹙了蹙。
就在孔勋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终结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让慕青做我的旅游向导,我在社交平台上免费帮你们宣传。”
一字一句地说完,他将桌上的烟盒收进口袋,紧接着又心虚地咳了咳:“不限次数。”
昨天,慕青想和他划清界限的态度十分明显。他已经能给出他所能给出的最高条件,心里还是不太确定。
宣传片的事,他愿意帮忙,但她能不能接受他的帮忙还是未知数。
但“不限次数”这四个字,足以让人鬼迷心窍。孔勋很痛快地答应了,毕竟那是纪妄白的社交平台。随便发张自拍的微博,点赞、评论都能突破100w
而慕青,人美心善也识大体、顾大局,孔勋从来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难办到的事。他兴冲冲地和她叙述纪妄白的话,想要宣传的文案框架都已经模拟好了。
没想到,慕青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甚至没迟疑半秒:“不行。”
“为什么啊?
“我和他不熟。”
看似很正当的理由,在慕青嘴里说出来,却是格外的荒唐。
那个从容地替他应对领导视察的人,那个游刃有余地平复闹事村民情绪的人,甚至前来考察的各方投资人,都是她一一接待的。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不熟”这个理由,就放弃这样利好的条件。
敏锐的直觉告诉孔勋,他俩有事儿。
拉了把椅子,孔勋坐到了她的边上,破罐子破摔道:“我也不想干了,谁愿意开发谁开发去吧!”
慕青瞥了眼他,没接话。苦肉计对她来说没有用,说不行就是不行。
门口已经堆积了不少的快递,慕青绕过孔勋,无视他任何软磨硬泡的行为,开始拆起了快递。
“别劝了,她应该是...”
纪妄白从楼上走下来,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只要慕青在,他说的话不论是提问还是回答,都让人有一种他在刺激她的感觉。他们同窗了四年,他没见谁能让他这么关注过,甚至说的每句话都有种给人挖坑的意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孔勋顺着配合。
“应该是什么?”
“怕喜欢上我。”
刚拆开的美妆蛋瞬间被慕青挤扁,她实在不理解,消失了两年,他怎么变“不要脸”了呢。
她看着他,轻蔑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对弟弟真的没兴趣。”
故意加重了“真的”两个字。
“没有么?”纪妄白反问。
慕青觉得他好像换了一个人,真的看不懂他了。纪妄白现在像一个失去定位的舵手,航行的方向全靠他的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会考虑别人尴不尴尬,也没考虑她。
怕被看出破绽,也为了阻止他扭曲的分析这个话题,她无奈答应:“既然弟弟诚心邀请,带你转转也可以。”
“陪我去悬雾山。”
“明天吧,今天下午我要去帮阿婆采茶。”
顺着慕青给的台阶,纪妄白也识时务地下了。虽然勉强答应了他的向导,但是时间的调配还是得看她。
纪妄白倒是很意料之外的点了点头。
*
茶山脚下。
慕青穿了件只能裸露出脚踝的防晒衣,拿着一沓草帽等着大家集合。
来的人自觉地排好队领了背篓和草帽。
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她转身兴冲冲地往山上走。突然,脚下投射出一道阴影。修长的身躯,恰到好处地堵住了上山的小路。
“帮薛阿婆采茶要紧!”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三次,她忍着怒火朝着另外一条路走。
“是不是…玩不起?”
忍了好久的慕青,在听到这句话,火“蹭”地蹿了出来。自从纪妄白出现,就没有说过一句不是怪腔怪调的话。
他和她之间先选择结束的人不是她,他表现得好像他是受害者一样,字字句句都带着讨伐的意思。
一众采茶的人已经走远了,慕青再也不想惯着他了。
“之前的风度都喂狗了吗?”
“还是灵魂被外星人夺摄了?”
周遭的气流骤然凝聚,停止了本能的流动。慕青抬头仰视着他,对峙的架势呼之欲出。还未开始,却见他明亮地笑了一下。
那个从骨子里都能流淌出淡淡死感的人,唇角轻扬。深邃的墨眸弯起,连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笑意转瞬即逝却足够惊艳。
“我们不是,不认识吗?”
察觉到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慕青苦笑了下,她觉得纪妄白变得越来越神经了。
纤细的手指乘其不备地抓住他袖口的衣角,指尖被她攥得发白,牵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
其实,他们是一起采茶过的。那个时候,她被他呵护得像一个娇气的公主。
纪妄白性子很闷,谁也不愿意理,除了她。
他敏感、冷漠,永远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样一个画地为牢的人,照顾人起来,却细致入微。
慕青眼神追随着这个突然出现又差点打破她生活节奏的人,无奈地笑了笑。
也许,爱可以热烈,但不能永恒。
仅仅两年的光景,他和她都变了很多。
近来都没有睡过几个整觉的她,过敏体质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背篓里的茶仅仅采了那么一小把,脚腕处的痒意似乎已经到了忍受不了的程度。
她不断揉搓着脚踝,痒感反而越来越重,皮肤被刺激到瞬间红了大片。
帮薛阿婆采茶这件事是她组织的,她必须作出表率。她绷紧了脚腕,手上继续着采茶的动作。突然右手手腕被强劲的力量圈住,掌心的温度透过薄且贴身的布料传来。她本能地挣脱,却一次次被攥得更紧。
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放弃了大幅度地挣扎。用气音叫着他的名字,叫他放开。喊了很多次,也只换来了一句冰冷的警告:“我不介意,抱你下去。”
慕青放弃了让他松手的念头,她觉得纪妄白不仅神经还越来越疯了。
倚靠在凉亭的柱子边,她掀开一小节衣服,红疹已经攀爬到了小腿的中间处。
过敏药膏递到了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举到与她视线平齐的地方,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这几天的碰面他们都是针锋相对的,现在这样善意的举动,她一时倒想不出合适并合理的话来拒绝。说“谢谢”又怕他说自己自作多情。药膏攥在纪妄白的手里,半天也没见慕青有要接过来的动作。
“擦吧,没毒。”纪妄白塞给她。
......
虽然出了个小插曲,但是采茶还是顺利完成了,薛阿婆请客吃火锅。
慕青吃过最好吃的火锅,就是薛阿婆自己熬的火锅汤底。本来计划大快朵颐的一顿饭,在纪妄白出现的瞬间就变得食之无味了。
况且,他还坐在她的对面。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的结果。她总归是不自在。
他的性格变化很大,说话方式也是咄咄逼人,对于他的靠近,她已经开始抵触。
和正常分手的男女朋友不同,他们是断崖式分手的。
那天,她和他也是在这样热闹的聚餐下,喝了不少的酒。而酒精的催发下,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断被放大。她大他三岁,恋爱经历空白的她却比他还要纯真。
她圈着他,眼里透露着求知欲,呢喃地问询:“一般谈三个月都是什么进度呢?”
不带任何**意味的问题,答案最终被收进纪妄白落下的吻里。
是止也止不住的狂热。
时过两年,慕青想,那个时候他应该爱过她吧。
关于他的一切,谈不上后悔,就是再也不想沾染了。
纪妄白就消失在那夜缠绵之后。
解释的短信、电话甚至纸条都通通没有,慕青对着他“不在服务区”的电话忙音,颓废了一个月。直到走出困顿的那天,她调取了他的银行卡号,给他转了“66666元”,备注了【服务费】。
随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这一段并不体面的恋爱,是慕青心里隐藏很久的一根刺。她实在不理解,就在她觉得她都已经释怀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出现。
态度也大相径庭,好像是专门来和她对着干的,不依不饶也不表露他的目的。
察觉到了她一直在看他,纪妄白倒是反客为主了起来。他借力靠在藤椅背上,双手环绕在胸前,好整以暇地也看着她。
慕青觉得他没劲透了,尤其是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仿佛认定了她是他的“头号痴情者”。她转向别处,烦躁地喝了口水。
现在她只想专心把云贝镇的旅游业搞起来,她不想应付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是分得并不体面的前男友。
当初谁错谁对的,已经不想纠结了。互不打扰是她最希望的结果。
整顿饭吃到了尾声,小琪还是觉得没尽兴。慕青把外公寄来的鸡尾酒搬了过来,商量好喝完这一沓酒就散场。
孔勋挑眉,举着空的酒瓶提议:“玩真心话怎么样?”
“好呀好呀!”小琪兴奋得手舞足蹈
都不是扫兴的人,饭桌上也没有人表现出有意见。
随后,酒瓶旋转的“沙沙”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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