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竹闻见浓厚的血腥味，以及难闻的草腥气，连忙回去取了灯笼，也要攀上岩石，但石面狭长，仅能容纳一人。
他一手扶住竹干，另一手执灯查看。
衣上裂开一道道豁口，卷边翻起一缕缕血色，胸口处布料较其他处颜色更深。左手衣袖齐肩切断，露出筋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臂随意缠裹着脏乱的布条，前臂抹了一些糊状不明物，糊状物被血水泡发，鼓起血泡，犹如一片沼地，咕嘟嘟冒出浊泡，又接连破裂，淌出浑浊的污浆。
他眉头聚拢，越拧越紧，几乎绞进皮肉。
她的手臂没沾血处，已呈惨烈的白，若不尽快清理止血，按她这种捆绑止血，血液久时流通不顺，整条手臂都得废掉，更遑论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
花酿躺着未动，掀起眼皮，露出眼缝，嘶声道：“看够了？看够了就走吧。”
他将灯笼换到另一手，这只手抄到她肩背下方，使力欲带她起身。
花酿推开他的手，“别多管闲事，下去。”
他双唇抿出一条直线，神情不大愉快，反身将灯柄插进泥里，一脚踩住石面边缘，屈膝跪压下来，双膝各抵于她腿侧，一只手去捞她的腰。
花酿右手顶住他的胸口，制止他弯身的动作，“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叫你别管我。”
他猛地绷紧身子，头颅微微昂起，脖颈拉出一道几欲折断的弧线，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花酿慌忙撤手，微垂眼眸，这才看见他心口处——青衣前襟正缓缓洇出一朵硕大的的血花。
她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却见素白衬衣上只有零星几点血迹，连着扯开衬衣，露出最里面的白净胸膛。心口处赫然有一指头大小的裂口——皮肉诡异地蠕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等她再看外袍上大片的血渍，此刻竟如同被蒸发一般，渐渐消散于无形，最终不留一丝痕迹。
这一幕太过诡谲，以至于她一时怔住，顿生恍然若梦的迷惘。
记忆翻涌而起——死而复生的蹊跷，哑疾莫名痊愈的怪异，那夜她莫名丢失的记忆，以及那副神秘的女子画像。
花酿终于惊觉，她对他知之甚少，却对他的柔情蜜意，甘之如饴。
她抓剑抵在他胸口，刻意避开他的伤处，“我再说最后一遍——起身，下去！”
见他不为所动，仍未有动作，硬的不吃，只能来软的了。
她忽地轻笑，抬起左手抚上他泪堂下的小痣，将满手鲜血尽数涂在他眼周，抹开一道道妖异的红痕，“起初不过是见你模样生得好，又是个哑巴，便存了逗弄的心思。”
指尖重重碾过那颗痣，“露水情缘，做不得真的。下去吧，走你自己的路去，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她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尖刺，一下下戳进他的心窝，剐出猩红的血肉。
花酿见他还是不动，索性将心一横，侧头不再看他，嗓音冷得像冰，“你贱不贱？还不滚？”
啪嗒。一滴水珠砸在剑鞘上。
啪嗒，啪嗒......
手背蓦地传来润溽水意，花酿扭头，明亮的水珠蜿蜒流下，风过带起一阵清凉。
她怔了怔，略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
他偏过脸去，下颌微微仰起，唇角向下轻轻颤抖，清泪无声滑过，聚于下颌，像晶莹的玉石，最终坠于剑鞘。
“你......”
花酿心一下子软烂得不成样子，再说不出任何一句恶毒的话语。
她轻叹口气，伸手为他拭泪。他浑身一颤，直起身侧过脸，不让她看，用袖擦泪。
花酿用右手撑着坐起身来，留出另一半石面给他。
暖黄烛光里，长睫被泪水浸得透湿，在眼下投下大片阴影，脆弱得彷佛一尊被世人遗忘在破庙里的神像。
“方才......”她伸出手，停滞半空，后又收回，“方才多是昏话。”
除了那句露水情缘。这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被咽了回去。
他剜她一眼，泛红的眼尾还凝着泪，掏出纸笔，执笔在纸上划出凌厉的笔势，唰地撕下纸张，用力地推到她眼前，笔锋几乎要刺透纸背：
——我不过担心你的伤势，想带你回去处理伤势，你何至于说这些话来气我？
“抱歉。”她攥紧长剑，眼神飘忽不定，掠过他肩头，望向摇曳的灯火，沉默许久方道：“我原打算天亮就出城，本想着和你道别，可我担心身后有人追捕，怕会无辜牵连你，便藏匿于此等天明。”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剑鞘纹路，“没成想被你发现，我就故意激你生气，好叫你离我远远的，不要卷入是非之中。”
她曲起双膝，下巴抵在膝上，头部微微下垂，看向石面，声音愈发轻了，“所以，你快回去吧，以后若有危难......”
他匆匆在纸上写下几字，两指夹着递到她眼前，打断了她说话。
——迟了。
他又写：
——诸葛府遗失物品，全城戒严。待天大亮，各处守卫森严，你难出城。
——随我走。
他起身取了灯笼，向她伸出手，脸上还残留未干的水痕。
她侧首望向远处，无边夜色裹挟下，唯有此处亮着光。不知为何，心境竟空前安定。
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当她将手完全放入他掌心时，灯笼的光忽地明亮几分。
她再一次把性命与信任一同交付。
【小剧场】
女侠：离我远点！
小哑巴：嘤嘤嘤。
女侠：...我错了，过来，擦泪。
小哑巴：∩__∩（掉出一本书）
女侠：?_?（捡起）
小哑巴：(;??Д??)!
书名：《会哭的男人最好嫁》，又名《眼泪是男人最好的嫁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女侠：（满脸黑线）
[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此心安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