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与大厅的喧嚣不同,门后是个静谧的卡座区,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这里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布料上的暗纹是繁复的缠枝莲图案,在微光中若隐若现,仿佛活过来一般。

只留一盏黄铜吊灯悬在中央,光线昏黄而柔和,灯臂上雕刻的葡萄藤纹路清晰可见,刚好照亮八张围绕着长桌的高背椅,椅脚包着铜皮,在地毯上投下交错的阴影,随着船身晃动轻轻摇曳。

卡座里的人几乎同时抬头,目光像细密的网罩过来,带着审视与探究,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闯入的物品。

他们的穿着各异,穿棕色风衣的男人正频频看表,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裤缝,发出轻微的哒哒声,节奏竟与远处传来的华尔兹舞曲隐隐相合。

手表的皮质表带已经有些磨损,边缘起了细小的毛边,铜质表扣也失去了光泽,与周围的奢华格格不入;披着披肩的女人端坐在角落,米白色的披肩边缘绣着细小的珍珠,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颤动。

她双手紧紧攥着杯柄,指节都有些发白,指腹因用力而泛起红痕,眼神在桌面上游移不定,像是在寻找什么依靠,目光扫过桌上的银质烛台时,会下意识地缩一下肩膀,显然对这样的场合感到不安;还有穿皮质夹克的女人正用匕首削着苹果,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线,在她膝间垂成一道红色的弧线,偶尔有果肉的碎屑落在黑色皮夹克上,她也毫不在意;戴圆框眼镜的男人捧着本烫金封面的书,书页边缘卷得像波浪,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滑动,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穿格子裙的少女把帆布鞋踩在椅脚上,鞋带松松散散地拖在地上,膝盖上摊着张游轮平面图,铅笔在上面画着圈,笔尖在纸上留下沙沙的声响,偶尔会停下来咬一口铅笔头。

八道视线里有审视,有警惕,还有几分习以为常的漠然,唯独没有惊讶 —— 在他们看来,这个时间点出现的,多半是发布任务的 NPC。

“哟,来了个新面孔。” 削苹果的女人抬了抬下巴,匕首在灯光下闪过冷光,刀刃映出她眼底的几分不屑。

“这次的 NPC 长得倒挺周正,就是穿得太素了,像个刚从学校里跑出来的学生。” 她的指甲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与苹果的红色融为一体,说话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随手将苹果核扔到桌角的银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戴眼镜的男人推了推镜框,镜片反射着吊灯的光,他的声音平稳而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按前几次的规律,该发布支线任务了。希望这次别再是找丢失的怀表,甲板上风太大,上次找了整整三个小时,回来时差点冻僵。”

他说话时视线始终没离开书页,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只有翻动书页时的动作显示他并非真的沉浸其中,指腹在某一页的边缘反复摩挲,那里已经有些发黑。

温缡站在门口没动,深灰色常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朴素,布料上的纹理清晰可见,是简单的斜纹。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像在检查一件物品的瑕疵,从头到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 从他微乱的发梢,到他略显宽松的袖口,再到他脚上那双普通的黑色皮鞋。

这种被打量的感觉让他想起作为木偶时,小主人的妈妈会对着他检查缝线是否整齐,布料是否有磨损,眼神里带着挑剔 —— 只是此刻的目光里,多了些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怀疑,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像是在提防什么潜在的危险。

“NPC 还带情绪的?” 格子裙少女用笔杆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平面图上的铅笔印被蹭得有些模糊,“看这表情,是任务很难?还是说这次要我们去打扫烟囱?”

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戏谑,晃着腿的动作让帆布鞋在椅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

就在这时,穿棕色风衣的男人放下了手腕上的旧表,表链的金属光泽在他手腕上闪了闪,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一串被拨动的风铃。

他是最先注意到异常的人,目光落在温缡空荡荡的双手上 —— 没有托盘,没有信封,更没有 NPC 该有的程式化微笑,那双眼睛里的茫然太过真实,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你没带任务道具?”

这句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卡座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削苹果的女人停下了动作,苹果皮 “啪嗒” 一声断在手里,她挑了挑眉,将断了的果皮扔到托盘里,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戴眼镜的男人终于合上书,封面上的烫金字母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他把书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连踩在椅子上的少女都把脚放了下来,帆布鞋在地毯上蹭出轻微的声响,身体微微前倾,显得有些好奇;披肩女人攥着杯柄的手指更紧了,指节泛白的程度又深了几分,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像是有些紧张。

温缡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误会,他张了张嘴,声音比在走廊时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我…… 我不是 NPC。” 说出这句话时,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等等。” 风衣男人忽然站起身,他比温缡高出一个头,身形挺拔,阴影投过来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将温缡整个人笼罩其中。

“你袖口的纽扣 ——”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落在温缡磨损的袖口上,那枚黑色纽扣的边缘已经磨得发亮,甚至缺了个小小的角,“那是系统给玩家打上的烙印,每个玩家都有一处独特的磨损痕迹,位置不同,但都带着这种无法伪造的陈旧感。NPC 的衣服从来都是崭新的,针脚都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不会有这种印记。”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窜过卡座,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了变化,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进了一颗石子。

穿皮夹克的女人 “嗤” 地笑了一声,把匕首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她捋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腕上一块磨得发亮的皮质护腕,边缘已经有些变形,上面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看见没,这就是我的烙印。看来第九个总算到了,我还以为被安德莉亚扔去喂鱼了,毕竟这游轮的规则可是一天比一天古怪。”

戴眼镜的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邃,他也伸出手,展示着自己那支笔杆磨损严重的钢笔,笔帽上的漆都掉了一块,露出底下的金属色:“我的在这儿。看来系统这次给你的烙印还挺隐蔽,不仔细看真发现不了。”

他的目光在温缡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探究,像是在分析什么:“你什么时候醒的?在哪个房间?”

温缡的指尖蜷缩起来,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咚咚地撞击着肋骨。

原来那纽扣的磨损并非偶然,而是系统赋予的玩家证明。原来他们真的是 “玩家”,原来他们一直在等第九个人。

他看着长桌上空着的那个座位,椅垫有些凹陷,显然经常有人坐,椅背上搭着一条灰色的围巾,边缘有些起球。

忽然明白这八个人虽然看起来各不相干,却在用自己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而那独特的磨损烙印,就是他们之间无声的暗号,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刚从二楼下来,207 房。” 他走到空座位旁,椅面的丝绒有些褪色,露出底下浅褐色的布料,扶手上还沾着点干掉的咖啡渍,结成了深色的硬块,像一块凝固的琥珀。

坐下时,椅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不堪重负的叹息。

他能感觉到八道视线依然停留在自己身上,只是那目光里的审视淡了些,多了点同类间的打量,像是在确认他身上的 “烙印” 是否与他们属于同一类,那种眼神让他想起小主人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互相认识时的样子。

披肩女人悄悄抬眼瞥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怯懦与好奇,像只受惊的小鹿,又迅速低下头,手指在杯柄上划出细微的痕迹,留下浅浅的白印,杯中的香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泛起细小的泡沫。

格子裙少女忽然笑出声,声音清脆如银铃,在安静的卡座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把平面图推到他面前,纸张在桌面上滑动时发出沙沙声,边缘有些卷曲:“看来你也听到那破规则了。说真的,你信‘迷茫会指引你的去路’这种鬼话?”

她晃了晃自己那双鞋边磨损的帆布鞋,鞋头都有些变形了,露出里面白色的袜子,“这就是我的烙印,上次在古堡副本里被铁门夹的。”

铅笔在 “酒窖” 两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圈,墨痕几乎要戳破纸背,笔尖都有些弯曲了。

温缡看着纸上的圈,又看了看自己袖口的纽扣,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满是困惑,像被一团乱麻缠住了。

他对这个所谓的 “游戏” 一无所知,那些规则、烙印、安德莉亚,对他来说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词汇,陌生而遥远。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在膝盖上轻轻蜷缩起来,还是开口问道,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却又有些不确定,像怕惊扰了什么:“我…… 我不太明白,这个游戏…… 到底是什么?规则除了之前听到的,还有别的吗?”

卡座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吊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眨眼睛,还有船身轻微晃动时,窗帘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穿棕色风衣的男人,也就是林文安,重新拿起怀表,表盖边缘有着明显的磨损痕迹,那是他的玩家烙印,据说在沙漠副本里被风沙磨了整整三天。

他轻轻打开表盖,看了一眼里面的指针,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已经有些模糊,又 “啪” 地一声合上,声音清脆利落,像斩断了什么:“这个游戏没有明确的玩法说明,每次进入的副本都不一样,规则也千奇百怪。主要规则就是遵守系统发布的规则,在各种副本里完成它的要求,最后找到逃出副本的方法。这里就是一个副本,游轮就是我们的战场,七天后如果还没找到出口,后果……”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凝重已经说明了一切。

话音刚落,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率先开口,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领口系着一条浅色的领带,打得整整齐齐。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像个刚从图书馆出来的学生:“我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很多事情也不清楚。我叫许纵诞。”

他说话时,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胸前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手帕,那手帕的边角有些磨损,绣着的字母已经模糊不清,显然是他的玩家烙印,“醒来就在 203 房,身边只有一杯冷掉的红茶。”

披肩的女人听到许纵诞的话,像是找到了勇气,她抬起头,脸颊微微泛红,像染上了晚霞的颜色,支支吾吾地说道:“我…… 我也是第一次…… 我叫赵欢。”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人打断,说完,又迅速低下头,双手紧紧抱着披肩的一角,指节依旧泛白,披肩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穿皮质夹克的女人徐姗姗挑了挑眉,将匕首插回靴子里,发出轻微的声响,语气带着几分不羁:“我叫徐姗姗,玩过几次了,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前提是别拖后腿。”

她的皮质护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到的。

戴圆框眼镜的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他指了指自己的钢笔:“宁宴。上次在医院副本里,这支笔帮我撬开了药房的锁。”

格子裙少女楚怯晃了晃铅笔,笑嘻嘻地说:“我叫楚怯,大家叫我小怯就好啦,我玩过三次,不算新人也不算老手。”

她把帆布鞋又踩回椅脚上,身体前后摇晃着,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其余两人则没有立刻开口,他们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手指上戴着一枚磨损严重的戒指,戒面已经看不清原来的花纹,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指甲修剪得很短;另一个则穿着灰色毛衣,领口有些松垮,露出里面白色的 T 恤,头发乱糟糟的,像很久没打理过。

他们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依旧保持着沉默,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温缡身上,带着期待与好奇,像在等待一个答案。

温缡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的起伏,那是属于人类的呼吸,带着生命的温度。

他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声音虽然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温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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