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的伤看着吓人,但他恢复能力很强,被药泥敷上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脑海里的嗡嗡声依旧没有停止,但比起刚醒那会儿,已经好很多了,集中注意力时,他能大致听懂苏栀说的话,也能应几句。
苏栀正在清点家里剩下的食物,寥寥无几的物资惹得她唉声叹气,她食量小,在垃圾销毁场一天的收获有时候能够她撑好几天,可自从捡了叶言,物资消耗得特别快,尽管叶言已经很努力地减少食量,但依旧无法支撑两个人生活。
一片阴影笼罩在苏栀头上,随后叶言在苏栀身边蹲下,他也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苏栀,苏栀早就习惯了叶言粘人的行为,自从他能下地后就经常跟着苏栀,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叶言不闹人,苏栀也就没费力矫正他的行为。
通过这几天的交流,苏栀知道叶言现在很多事情都不记得,她也不知道送到救助站以后叶言能不能找到家人,不过就算找不到家里人,肯定也比在她这里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好。苏栀这般想着,眼皮都没抬,手指不停拨弄剩下的几盒过期牛奶。
叶言蹲在苏栀身侧,感受到鼻尖萦绕的从苏栀身上飘来的清香,苏栀爱干净,每次洗澡都会用她采来的澈离花,导致她身上都染上了澈离花的味道,经久不散。澈离花的味道很好闻,让人心旷神怡,叶言每次闻到这股清香,头疼的毛病能好上不少。
脑海中吵闹的声音淡了不少,苏栀的话愈发清晰起来。
“叶言,等你伤好以后我送你去救助站吧。”
叶言沉默了一下,这句话他在这几天里已经听过无数遍,他面无表情地想道:看来还得再少吃一些。
苏栀转头看向叶言,她知道叶言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每次她一说话,叶言总要给出反应,要么就是回答她,要么就是对她笑一笑,像这样既不笑也不说话,就代表说他不同意不喜欢不想听懂她说的话。
苏栀没执着于对叶言说送他走的事,反正不管他同不同意,她这里都不可能留下他,苏栀又一次点了点剩余的物资,一口长长的气叹出,起身走了。
叶言没像往日那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苏栀,他高大的身躯蹲在角落沉默着。
叶言没想到苏栀这么快就要把他送走,距离上次谈话才过了两天,苏栀就准备把他送到救助站了。
苏栀背上破旧的布袋,里面装了一些食物和几件过世养父的衣物,她对叶言说道:“走吧,我送你去救助站。”
叶言摇摇头,后退一步,无声地抗拒。他不明白,明明他的家在这里,为什么要送他到救助站,仅仅是因为他太能吃了吗?他明明也可以跟着苏栀一起去找食物,根本不用把他送走。
一想到苏栀要把他送走这件事,叶言头痛得更加厉害,几乎都听不见苏栀对他说的话,他只一个劲地摇头,后退,说他不走。
苏栀没有心软,叶言再不去救助站,他们两个人迟早得饿死,而且叶言的家人肯定都担心坏了。苏栀伸手去抓叶言,两人拉拉扯扯,拖拖拽拽勉强走到了门口,然后叶言说什么都不肯跟着苏栀再往前一步。
叶言比苏栀高了几乎一个头,力气也比她大,他不想走,苏栀根本没有办法硬拖他走,两人僵持了半天,苏栀的额角冒出了细汗。
叶言又倔又大只,苏栀好说歹说,他都不肯退让,苏栀被他气得浑身发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苏栀突然甩开叶言的手,蹲下身,双手埋进臂弯,强忍着泪水心想:“她的命怎么那么苦啊,从小到大,吃顿饱饭都难,唯一一次发善心救了别人,不报答她也就算了,还要被蹭吃蹭喝,死赖着不走,惹她生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细细的呜咽声接连不停,叶言手足无措地看着缩成一团的苏栀,他磕磕绊绊地安慰:“别哭,你别哭啊。”他把手伸过去想要抚摸她的脑袋安抚她,却被一巴掌打开,再伸手过去,又被打开,再伸一次,还是被打开,如此往复几次,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叶言也耐不住,他的手背红彤彤的一片,乖乖地缩回手,老实地蹲在苏栀身边,不再去招惹她。
苏栀伤心够了,方把头从臂弯起抬起,面前“咻”地一下就多了一张纸巾,顺着手臂看去,只见叶言满脸无措,小心翼翼地想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走开。”苏栀打掉叶言的手,凶巴巴地说。她随手一抹眼角,擦干眼泪。
“你爱在这呆就呆着吧,我不管你了!”还不等叶言高兴,苏栀又说:“以后你不准再进我家的门!”说罢,扛起地上布袋把里头的东西往屋子里面一倒,随后大力地关上门,看也不看被关在门外的叶言一眼,直直往垃圾销毁场去了。
苏栀等到天快黑了才回来,叶言还在门口等着,苏栀一点儿眼神都没分给他,径直打开门走了进去。没有苏栀的允许,叶言不敢强闯,他知道因为他不肯去救助站已经很让苏栀生气了,再加上今天把她惹哭了,苏栀肯定更讨厌他,如果他再强闯,苏栀一定永远不会再理他了。
外头风很大,也很冷。叶言固执地守在门口,不是为了卖惨让苏栀心软,他只是不想离开苏栀太远,想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保护自己的家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苏栀那么小一只,要是他不在,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言身体的温度一点点下降,脑子里纷乱的嘈杂声似乎都被冻结了,他能够更加清晰地分析他该怎么做才能让苏栀不再生气,也让她不再讨厌他。
苏栀经常对着所剩无几的食物唉声叹气,经常对着他的食量唉声叹气,经常在梦中喊着食物的名字,苏栀带着忧愁的小脸无比迅速地占据了叶言的脑海,不用过多考虑思索,叶言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他需要食物,只有充足的食物才能让苏栀展露笑颜。
刚想通这个关节,叶言头顶的窗户突然“啪嗒”一声打开,接着一堆衣物对着他兜头砸下,一声冷哼响起,窗户又“啪嗒”一声合上。
叶言接了满怀衣服,刚开始还有些发愣,随后一道裹挟着寒意的北风拂过身躯,他瞬间就明了了。
似乎是知道自己不想看见他,苏栀这些天出门回家都没有再看到叶言身影,唯有每晚透进窗户的黑影才能昭示他从未离去。
见不到叶言,苏栀心里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开始,苏栀的门前突然出现了一些食物,有时候是一块面包,有时候是几块饼干,甚至还有一盒未开封过的糖果,更夸张的是,有一天门前摆放了一只血淋淋的咕噜兽,吓了苏栀一大跳,当天晚上就开窗骂了叶言几句,丢了一大块被油纸裹着,烹饪好的咕噜兽肉到他的怀里,接着又无情地闭上窗。
两人之间的冰霜在肉眼可见的融化。
一天夜里,一向气候干旱的郊外突然下起来罕见的大雨,雷声阵阵,狂风呼啸,苏栀霎时从梦中惊醒,来不及多想,她连鞋都没穿,下意识地跑到窗前去寻找那个与她日夜作伴的黑影。
没有
透着暖黄色灯光的玻璃窗没映出任何人影,苏栀一瞬间松了口气,她心想说不定是风雨太猛,叶言自己找地方躲避去了。虽是这般想着,但苏栀还是朝窗户走去,想要再确认一下。
地板很冰,苏栀冻得脚趾蜷缩,她踮起脚推开窗户,霎时风雨灌入,朝她脸上扑来。苏栀抹去脸上的雨水,往窗外一扫。
一双犹如黑宝石明亮的眼直直望着她。
“嘭”的一声,玻璃窗被重重关上,叶言失落地低下头,为避开风雨,身子又朝里头挤了挤。
可下一瞬,是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刹那间,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灯光分明没有温度,可叶言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照得滚烫起来。
“呆子,还不快点进来!”
叶言再一次踏入了这间阔别已久的小屋,郊外没有水电限制,热水放了满满一大桶,氤氲水汽驱走了叶言身上的严寒,叶言怀里被塞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物,紧接着就被苏栀推进了浴室,视线落在那一桶热水,上头漂浮着苏栀最爱的澈离花。
苏栀只收留了叶言一晚,第二天还是把他赶了出去,她对叶言说:“我是看在你给我送的那些食物的份上才收留你。”
即使苏栀这样说,叶言还是很高兴,因为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苏栀对他已经没有从前那样疏离了。从前的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两人之间还是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如今,这道墙正在一点一点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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