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芙蕊

数九寒地,冷风呼啸,鹅毛大雪从翻飞的车幔里吹进来,落到了殷乐漪的裙摆上。

她微垂眼睫,有些出神的望着这片雪,回想起晋国的王都从不曾落雪,如今马车外风雪这般大,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离她的故土越来越远了?

殷乐漪脑海里不经浮现出故土皇城的景象,那里的一砖一瓦,每一座殿宇每一座楼阁,甚至连一草一木她都能清晰地回忆起,但那些刻骨铭心的美好画面,皆因为数日前的王都沦陷而破灭。

马车门忽的被人从外粗鲁地推开,寒风灌进车内,打断了殷乐漪的思绪。

周骞推开驾车的士卒,驾轻就熟地斜坐在对方的位置上,直勾勾地盯着车内的少女,目光中透露出的贪婪和**毫不遮掩。

殷乐漪被这股视线看的如坐针毡,硬着头皮佯装镇定,不露出丝毫的怯懦,挺直脊背维持着她一国公主该有的威仪。

这般无声对峙了片刻后,许是让周骞感到无趣了,他才步入正题道:“大雪封路,我们的兵马暂时走不了了,今夜就要在此处安营扎寨。我的营帐下属已经先行搭好,公主先随我一起进去休息。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不像此处——”

他瞧着殷乐漪罗裙边上的雪,笑了笑,“连外边的雪都能沾上公主的裙子。”

殷乐漪的脚在裙下往后缩了缩,冷冷道:“不必。”

周骞这番话看似是一片好心,可他这片好心之下实则藏了一份怎样的腌臜心思,即便殷乐漪是个涉世未深的公主,也能看得清楚。

而周骞也从未想过要隐藏自己的意图,眼前的晋国公主纵使从前再艳绝九州,神圣不可侵,如今也不过是他魏国铁骑下的一阶下囚奴而已。

周骞收敛笑容,“芙蕊公主。我还尊称你一声公主,那是我怜香惜玉。要是公主不肯赏脸,恐怕公主便不能像眼下一样安稳的坐在这里了!”

殷乐漪本就气色不佳的脸上霎时变得更苍白,她自然能听懂周骞话里话外的威胁,她如临大敌,紧抿着唇瓣一言不发。

周骞见她一幅大受动摇的神态,达到了敲打的目的,不耐的哼笑着下了马车,暂且放过殷乐漪。

可他临走前留给殷乐漪的眼神,却充斥着恨不得将殷乐漪即刻拆骨入腹的**。

马车门被关上,隔绝了外头的景象,殷乐漪再也维持不住人前强撑的仪态,背靠着冰冷的车壁,环抱住双腿,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她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公主,父皇宠爱,母后呵护,从小养在深宫千娇万宠。

她的前十六年里,没见过世间腌臜,没看过人心险恶,身上一直披着晋国公主这层尊贵的身份,过着荣宠加身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如今晋国没了,晋国公主自然也没了。

最宠爱她的晋国皇帝,能庇佑她的父皇也不在了。

殷乐漪摸到颈子上缠着的布条,那下面是她在晋国沦陷的那一日,自戕时留下的伤。

殷乐漪不惧死,她身为公主,既享受了公主的殊荣,晋国覆灭,作为晋国公主的她理应自戕殉国,方可保住她大晋最后的一丝尊严。

加上彼时她以为自己的亲人全都被屠杀,她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

但后来在被俘的途中,她偶然听闻她的母后虽然也同被敌军俘虏,却还在人世。

还有她殷氏皇族的一干族人皆有存活,父皇的逝世对他们的打击必定极大,若她死的消息再传到他们耳里,尤其是母后,必定会更让他们心灰意冷。

她是晋国唯一的公主,也是晋国皇氏唯一的嫡出正统。

殷乐漪思虑了良久,死不如生,她只有活着按照魏国皇帝所想的被押往魏国,他们或许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为了亲人,殷乐漪这才渐渐地有了生的念头,可是周骞却在把她往死路上逼。

她想活着见到母后亲族,却不愿沦为敌将的禁脔玩物。若真到了那一刻,受那样的折辱和让她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殷乐漪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在马车内不知待了多久,直到她的四肢都被冻得麻木,才有士卒在外拉开车门,将她从马车里押送到营帐中。

她如履薄冰,走出马车前仍旧不忘拉起外面穿着的披风掩住她大半张面容,避免自己的容貌暴露在魏军的视野中。

只是容貌能遮掩,身段能被披风裹住,但晋国芙蕊公主的姿容早已声名远播。

这魏军之中,觊觎从高台跌落的金枝玉叶的不止周骞一个,只不过身为副将的周骞身份最高罢了。

一旦周骞开了先河,这从前高不可攀的芙蕊公主便和他们军帐内的营妓无异,待周骞过足了瘾,品尝够了这公主的滋味,底下的自然能够跟着分而享之。

周骞营帐内,军中的几个将领聚在一起饮酒作乐。

他们见周骞坐在位置上一个人喝着酒,连营妓也近不了他的身,几个人各怀鬼胎的陆续开口:“周副将这是又在那芙蕊公主那儿吃了闭门羹?”

周骞冷哼一声,不欲多谈论这个话题,问了属下正事:“陆少将军可有归营?少将军的主帐可有收拾好?”

“少将军还未归营,主帐早已收拾好,只待少将军归。”

周骞点了点头,陆少将军乃是军中主将,对方虽年纪轻轻,却在与晋国数次交战之中未曾有过败绩,才华盖世,用兵如神,战功赫赫。

如此天资奇佳的少年人物,加之出身显赫,现正手握着魏国兵马大权在军中挂主将之职,统率全军。

此次回朝此子必定是头等功臣,未来前途不可估量,加上他如今又是周骞的顶头上司,周骞在这军中怠慢谁也不敢怠慢他。

“周副将,我们正讨论那小公主的事情,你扯到陆少将军身上去干嘛?”

“周副将不想谈芙蕊公主,你们还非要攀扯,不是存心给周副将找不痛快吗?”

“正是!依我看那芙蕊公主也不过中人之姿,还不如我们大魏的营妓有姿色……”

此人说着便故意把怀里的女子往周骞的怀里推去,周骞接过来抱住,往她脸上一瞧,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几刻前看到的那张容颜。

云鬓之下的面若芙蕖,眉似远山,肤如凝脂,当得起绝色二字。

配上与他交谈之时高高在上的姿态与清冷的言辞,像极了一尊被霜雪雕刻而成的美人像,美得扣人心弦。

周骞饮了不少酒,当下只觉浑身燥热的厉害,再定睛一看怀中这女子,哪里是什么绝色美人,不过是庸脂俗粉。

邪火难消,周骞脑子一热将怀里的女子一把推开,站起身朝帐外走去,直奔殷乐漪的帐子。

帐外,负责看守殷乐漪的士卒见周骞疾步走来,都猜到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便没有任何阻拦,让周骞顺利的走了进去。

帐帘一掀开,周骞便不管不顾的向帐内那道粉色人影袭了过去。

殷乐漪吓得花容失色,拼了命的抵抗,“来人……”

周骞粗鲁地扯住殷乐漪的披风,意图将她整个人抱住,“这里是我魏**营,全军上下都听我号令,今夜只要我不下令任凭你喊破天也没人会来救你!”

殷乐漪被迫被周骞抱住,听见他凶恶的道:“亡国战俘!你就算到了我魏国也只有进教坊司做官妓的命!不如现在先做了我周骞帐子里的侍妾,以后我念着我们这一夜春风,往后常去照拂你哈哈哈……”

周骞的言辞让殷乐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气愤恐惧在这一刻都涌上心头,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冲着周骞的脸就是一划——

周骞被**冲上头,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血从被刺伤的地方流出来,他怒不可遏:“贱人!你敢伤我?”

殷乐漪惊慌失措地往帐外逃去,身后披风的一角被周骞扯住,她颤着手指快速地解开了系带丢了披风,周骞被带的往后摔在了地上。

外面负责看守的士卒只愣了一下,便立刻意识到战俘逃跑,高声唤人追捕:“抓捕芙蕊公主——”

殷乐漪不敢回头,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若是不想遭受周骞的折辱她便只能不断地往前逃跑,哪怕绣鞋一次又一次的踩进雪里让她冻得麻木,她也不敢停下来喘息。

她慌不择路,误打误撞的逃到了军营的出口,心中陡然出现一丝希冀,还想要逃得更快些。

一支箭矢突然从她正前方破空射来,她吓得腿软一下子跌进了雪中,那支箭矢正正射进她脚边的雪地里,距取她性命,不过毫厘。

殷乐漪瑟缩着脖颈,惊魂未定的朝那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

高头骏马之上,挽弓的少年骑在马背上,他将手中的弓随意地递给身后的随从,紧接着单手勒着缰绳,不徐不缓地骑着马向殷乐漪的方向走来。

风声猎猎,少年以银冠高束的马尾在脑后随风雪飘动,往下是一张极佳的面容,剑眉星目,五官深邃,极具侵犯性的长相,仅一眼便能让人过目不忘。

他骑马的身姿挺拔修长,似雪中松柏,骑马踱步间的举手投足,具是一派浑然天成的风华英姿。

偏生他那发色是罕见的白,往他那张俊逸的面容上平添几分妖冶。

但他眉眼却又是极冷的,其间又藏着一丝不容人忽视的贵气,既像是最锋利的刀剑,又像是最冰冷的玉石,不掺杂半点情绪,携着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令人感到无比压抑。

他的马在殷乐漪面前停下,他身着银白色的甲胄,上面的鳞甲淬了日光,光彩刺目地厉害。

这是一军之中身份最高的将领才有资格穿戴的甲胄,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参加少将军——”后方前来追捕殷乐漪的士卒,齐刷刷地跪下。

陆乩野眼帘微垂,自上而下的瞥着跌坐在雪地里的少女。

细雪落于她鬓间、睫羽和裙角,衬得她那张苍白的脸更显病色,微乱的鬓发被风雪吹得紧贴她的颊。

她眼眶红着,眸中含泪,手里却紧攥着一支带血的簪子,任纤细的身子在寒风里颤抖着,罗裙陷入雪中,脊背却仍旧直直地挺着,固执地不肯失了她公主应有的仪态。

可此时的她,比起公主更像一朵陷进淤泥里的芙蕖,纤细羸弱的身姿只需一点外力,便能将她折于这寒天雪地里。

陆乩野的眼神从她身上冷淡地一瞥而过,询问四下:“谁是负责看押她的人。”

琮琤如泉的少年音,本该沉沉悦耳,可他的声气却毫无起伏,只莫名让人听了不禁心生寒意。

几个士卒从人群中走出来,在陆乩野的马下行礼跪拜道:“少将军,是属下负责看押芙蕊公主……”

他眼角扫过这几个士卒,这几人立时噤若寒蝉,对他惧怕的恨不能将身体埋进雪地里。

陆乩野朝后方的随从伸出手,随从立刻恭敬地将一杆通体乌黑的长枪双手奉到陆乩野的手上。

他接过枪的下一刻,便利落地手起枪落,扫出一阵枪风,那几个士卒连哀嚎声还未来得及发出,便接连轰声倒地,鲜血四溅,瞬间染红了殷乐漪面前的雪地。

殷乐漪被吓得整具身子都僵住,这些士卒是他们魏国的人,他尚且能面不改色地斩杀,那企图逃跑的自己落在他手里又会是怎样惨烈的下场?

她尚来不及细想自己该面临的残酷处境,陆乩野便已提着那杆沾了鲜血的枪翻身下马,几步走到了她的身前。

少年身形挺拔修长,身体投下的阴影如一堵高墙紧密地罩住殷乐漪,如影随形,他身上那股骇人的压迫感如有实质一般紧锁在殷乐漪的身上。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逃跑的战俘,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殷乐漪瑟缩着身子,泪珠从腮边滑落。

须臾,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用双手紧攥簪子,将簪尖抵在自己的颈上,颤声道:“……晋国芙蕊,宁死不受辱。”

她的身形在风雪之中显得愈加单薄,眼神中却带着决绝,那节修长的玉颈下被薄薄的一层雪肤包裹着,她手上的簪子只要再深一寸便能将其划破。

陆乩野瞧着,唇畔倏的露出个似讽似嘲的笑:“好风骨。”

他反手握枪背于身后,随后用另一只手握住殷乐漪的肩头,将她整具身子猛地从地上提了起来。

殷乐漪吃痛,他们身形面对着,身量却相差悬殊,她只能被迫仰起脖子迎合他凌厉地目光。

“只是死实在容易。”陆乩野意味深长地道:“但活着却有千万种可以磋磨人的方式……”

他想如何磋磨自己?

是酷刑加身,还是和方才那些士卒一般无二的死法?

殷乐漪攥着簪子的手害怕的发颤,但她不愿在敌将面前展露出丝毫的怯意,强撑着与陆乩野对视。

但她这般强装镇定的模样在陆乩野眼中实在太过稚嫩,他一眼便能洞悉她早已露怯的青涩伪装。

他松开殷乐漪的肩头,转而抽走她掌心里的簪子,簪子尾端未干的血迹顺势在她白皙的手背划出一条狰狞的血线,“公主殿下。”

陆乩野散漫地开口唤着殷乐漪的尊称,字里行间的轻描淡写却令殷乐漪不寒而栗,“若不想受磋磨,你就该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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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泠将她未婚夫踩在脚下,手中的剑指向她未婚夫的脖子,眉眼狠戾地对她道:“你此生嫁了我,便休想再嫁他人……”

《嫁暴君》文案:

前世,姜姒是边陲小国献给大齐皇帝穆慎的美人。

齐皇穆慎年少时在一场大火中毁了容貌,终日只得以面具示人,从此变得性情阴鸷,睚眦必报,成日以杀人为乐,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他总是在亲手屠戮了人之后,来到姜姒的殿中,让姜姒为他擦掉身上的血迹,笑着对她道:“爱妃,莫怕……”

君王残暴不仁,后宫无人敢劝阻,姜姒被冠上骂名,成了百姓口中的祸国妖妃。一个暴君一个妖妃,天下人人喊打,姜姒死在了一场刺杀中。

一朝重生,她回到穆慎没有称帝之前,姜姒发誓这一世不要再和穆慎有任何牵连。

于是她代替兄长赴齐国为质,不做那个被献上的美人。所有一切都如她所想在进行,齐国皇室甚至没有穆慎这个人。

质女之身在他国本就举步艰难,但姜姒却遇到了比她更加凄惨之人。

消瘦的少年郎被王公贵族当做消遣取乐的物件,肆意辱骂虐打,浑身是伤,过着比牲畜还不如的生活。

姜姒于心不忍,在他又一次被按进泔水桶里险些被溺死时,用自己的手帕为他擦拭了脸,“你可还好?”

穆慎天煞孤星,出生便被褫夺了皇子身份,弃于冷宫之中自生自灭。世人厌他、弃他,唯有姜姒竭尽所能地庇护他,将他这缕恶鬼幽魂从无间炼狱中拉了出来。

直到她兄长登基,派人接她回国,她向他告别企图舍他而去。

护送姜姒回国的队伍,绵延数里。

少女坐在华贵马车之中,笑容明灿,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许。一则将她赐婚于七皇子穆慎的圣旨却突然降下。

一向乖顺的她却抗旨拒婚,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马车。

熟悉的少年身穿华服骤然出现,姜姒向他求救:“我宁死也不愿嫁给穆慎……”

“为何不愿嫁我?”他凝视姜姒的眼神温情款款,却带着极病态的笑容唤出姜姒前世记忆里最恐惧的那个称呼,“爱妃,我是来接你回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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