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止戈

纵使殷乐漪有意不和安昱相认,但安昱只见得殷乐漪一个背影,便呆愣入神。

但陆乩野今日没被糊弄过去,除了安昱和殷乐漪相继失态外,还有那李磐在到鄯州第一日便对他提起过,范阳侯世子对芙蕊公主一见倾心,后来害了相思病还险些丢了性命。

眼见被陆乩野看破,殷乐漪便也不再隐瞒。

“安昱并非我情郎。”她解释,“只是我幼时他曾到宫中小住过,我与他有一段幼时玩伴的情谊。”

殷乐漪说到此处,抬眸看一眼陆乩野,“还请陆少将军莫要妄加揣测。”

她明眸澄澈,所讲句句属实。

陆乩野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神色之中的兴味暗了几分,似乎在为未能让殷乐漪在他面前失态而感到无趣。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地方后,陆乩野的两名下属早已站在门口等待。

傅严傅谨二人见到同行的殷乐漪虽有惊讶,却还算稳重,都未表露。

殷乐漪这也算看明白,陆乩野到此处是有正事要办,他能捎带上她一程让她来见岑柔,只是顺路。

“傅谨,带她去见岑柔。”陆乩野刻意强调,“一盏茶后,就送她回驿站。”

殷乐漪道:“陆少将军不必多虑,我只见她一面便出来,用不了一盏茶。”

她看向傅谨,“有劳带路。”

两人走后,傅严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陆乩野。

“公子,都城八百里加急方才送到的。”

陆乩野扫了眼信口的火漆印章,来自大魏赫连皇室。

他面不改色地撕开,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冷笑了一声。

“傅严,火折子。”

傅严取出火折子打开。

陆乩野两指夹着这张密信引火点燃,语气未明地道:“我们这位陛下,不但想要晋国的国土,还想要晋国的民心,实在贪心得很啊。”

傅严虽提前扫清了四周的人,闻言却还是忍不住劝阻,“公子慎言。”

陆乩野将那烧得只剩一片灰烬的密信,随意的一丢,笑的很是不以为意,“无妨。”

另一边,傅谨领着殷乐漪进到一处小院,他们去时正好碰上往小院里送餐食之人。

殷乐漪站在院门外,远远地看见了里面完好无损的岑柔,悬在她心里的大石这才真正落了地。

陆乩野虽性子恶劣,但言出必行,没有蒙骗她。

傅谨见她站在院外再不往前,“不进去吗?”

殷乐漪摇了摇头,她是当真不打算与岑柔再见面。

一是怕陆乩野猜疑,二则是如今她和岑柔即便相见,也是徒增尴尬,何必扰人又扰己?

既然对岑柔而言活着比任何事都紧要,那便遂她心愿,让她独自安静活着。

离开岑柔所住的院子,傅谨又驾了马车送殷乐漪前往城外的驿站。

走回到白日里安昱施粥那条道上时,殷乐漪鬼使神差地掀了帷幔一角,往那粥棚的方向看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盛粥的锅早就见了底,可仍有许多百姓碗中空空如也,年迈的老人牵着连路都走不稳的孩童失望的离去。

殷乐漪看着他们,心头一阵阵地泛酸。

哪怕鄯州已归于魏国,但这些百姓却是生于晋国、长于晋国的晋国人。

他们如今正饱受饥饿之苦,殷乐漪这个曾经被他们拥戴的公主殿下,却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

她想取些簪子和首饰赠予他们,往头上一摸却摸了个空。

她被魏兵俘虏之后,身上便没有什么金银首饰的,她那根价值连城的并蒂芙蕖簪,也被陆乩野抢走了。

殷乐漪心中更为失落,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弥补鄯州百姓一二呢?

直到被送回关押她的院子后,她的脑子里还一直在想这件事。

晚膳到了时辰便有人为她按时送到屋内,两碟小菜一碗热粥一个馒头,比起殷乐漪从前做公主时用的晚膳只能算是寒碜,可对于那些饥肠辘辘的百姓来说,便是救命的饭。

她只喝了一起送来治愈风寒的汤药,即便药苦得她想落泪,她也没动一口吃食,等嘴里的苦劲缓和下去,她将吃食原封不动地装进食盒里,打开了屋门。

天色已黑,院中虽点了灯,但并不算明亮。

方才傅谨送她到院中时还不见那头狼的踪影,但殷乐漪可以确定它一定是藏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她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尽量放轻了脚步声。

意料之外的,殷乐漪从院子里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

吃一堑长一智,驿站内有巡逻的魏兵,她没有自不量力到以为凭自己便能跑出驿站将这份吃食送出去。她是想找为她送三餐的士兵,托他将这份吃食送出去。

她记得那士兵也是巡逻兵,便往前院走去了,刚穿过一条长亭,便和一队人马迎面撞上。

周骞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看见提着食盒孤身走来的少女,第一眼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只觉身姿绰约,气质出尘,貌似月下仙子,让他眼前一亮。

但殷乐漪却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一下子煞白了脸,慌忙转身要走。

“站住——”周骞的话让殷乐漪走得更快,他高声下令,“把她给我抓过来!”

殷乐漪一个还在病中的娇弱少女哪里跑得掉,被周骞的手下抓了回来。

周骞这回总算看清她的面容,眼中的精光亮得像是要将殷乐漪给吞了。

“芙蕊公主,你可真是块倔骨头!竟还想从我们大魏将士的手中逃出去!”

殷乐漪被反剪了双手,挣扎不得,“我没想逃跑,我只是想把食盒送给鄯州的百姓……”

周骞一把抢走她身后的食盒,掀开盖子往里瞧了一眼,随后一脸嫌恶的扔到了地上,“就这些残羹冷炙?”

里面的吃食从盒子里摔出来洒了一地,周骞一脚踩扁了那颗干净的馒头,趾高气扬地对殷乐漪道:“芙蕊公主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殷乐漪看着被周骞踩在脚底的吃食,气得浑身发抖。

“上次你用簪子在我脸上划的伤,今晚我便要在你身上一一讨回来……”周骞强硬的扳过殷乐漪的下巴,“你要是听话,在床上伺候得爷开心,明日爷便赏你一桌佳肴赐给那些穷酸的鄯州人。”

殷乐漪张嘴欲言,周骞不想她闹出动静,“塞了她的嘴,绑了送进我房里。”

殷乐漪拼命反抗,可她的力气哪里拗得过这几个士兵,眼看自己又要落入周骞之手,她近乎绝望地唤了一声:“陆欺……”

一道黑影从树丛里快速地窜出,直袭殷乐漪身后的两个士兵,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立刻被放倒。

“狼!有狼!”

“是……是少将军的止戈!”

那两个士兵的腿上都被咬得见了血,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剩余的几个更是被吓得落荒而逃。

军中谁没见过陆少将军养的狼?

那是茹毛饮血的狼王!除了陆少将军的话,它谁也不听的!

止戈步伐矫健的挡到殷乐漪身前,周骞见到它也是吓了一身冷汗。

他反应过来,指着殷乐漪道:“……好你个晋国公主!在我面前当贞洁烈女,没想到早就爬了那陆乩——”

陆乩野三个字还未被他讲出口,止戈纵身一个前扑,将周骞扑倒在地,抬起利爪朝着周骞的脸就是狠狠一抓。

周骞惨叫一声,止戈踩在他的头上仰天长啸。

周骞的下属听得上司惨叫,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折返回来,几个将士废了好大的功夫,这才勉强把周骞从止戈爪下救走。

他们弃下殷乐漪逃窜而去,殷乐漪狼狈的摔在地上,亲眼目睹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止戈踩着无声地脚步走到殷乐漪跟前,它嘴边的皮毛上还残留着没有干涸的血迹,面目可憎,俨然是一幅猛兽发狂嗜血的模样。

殷乐漪怕极了止戈,她的手脚都被周骞让人用绳子捆住了,嘴里也被塞进了东西。她逃不了,也喊不出声。

止戈一靠近,殷乐漪便恐惧的呜呜落泪。

止戈用那双暗绿的兽瞳,幽幽地盯着她。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让殷乐漪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它的主人。

它冲着殷乐漪的脚张开了嘴,吓得殷乐漪闭紧了眼,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她害怕的睁开眼,脚上的绳子被咬断了。

止戈又迅捷的绕去殷乐漪的身后,继而咬断了她手腕上的绳子。

殷乐漪取出自己嘴里塞的东西,红着眼看着面前这头她曾无比惧怕的野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是在救她。

殷乐漪带着残存的恐惧,小心翼翼地朝止戈伸出一根手指,声若蚊呐的恳求,“……你能不能带我去找陆欺。”

公主:止戈好,陆欺坏[可怜]

止戈:嗷呜~

陆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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