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收拾着东西,门外隔壁院子忽然传来呼喊声。
妙善赶紧应声,把东西重新放好,开门出去了。
杨婶子正站在墙那边,问道:“妙善,我听见你开门回来的声儿了,你吃晌午饭了没有?”
妙善脸上不禁一团羞红,别说中饭,早饭她也还没吃呢。
杨婶子见她不做声,心下了然,抬手招呼她过去:
“快来快来,你杨叔晚上才回来,你来和我吃饭。”
“哎!谢谢婶子!”妙善脆生生地答应,走到墙边,一撑手就翻过去了。
以前王抱朴还在这儿住时,两人就经常去杨婶子家蹭吃的,中间隔出来的那墙本就年事已高,再被两个皮孩成天窜来窜去,墙头是磨得越发光滑了,原本站在这边只能看到那边的歪脖子枣树,没过几年就能看到杨婶的头了。
两家是邻居,两个破烂院子挨在一起,不过妙善这边明显比杨婶家还要破。经过这次暴雨,她家院子堪比废墟,好几间房直接塌了,到现在还没清理。
房子平时就有下雨即漏雨的毛病,幸好妙善以前就因为这个把自己睡的那屋仔细修缮了一下,才使得睡觉的地方免遭此祸,不然她就真的要像当年才下山时,重新从乞丐做起了。
到了杨婶家,妙善见菜还在锅里,就自发地去橱柜拿碗盛出来,又去舀饭。
杨婶子也没推辞,坐在木凳上,绿豆大的眼闭着,笑着开口:
“你今儿上午出门的功夫,抱朴那小子来了一趟,说是前几日的暴雨使河里涨了水,外边好多鱼被冲到这儿来,抬手就能捡一条呢。他让你赶紧过去抓些卖了,要是遇见稀罕的,说不定还能给那些贵人卖去呢!”
妙善一听,眼里不觉放出光:“真的?”
杨婶笑:“你这丫头,我还能骗你不成?”
妙善把饭递给她,坐下来一边扒饭一边说:“行,我下午就过去。杨婶,要不您跟我一起去?咱俩就在人少的地方,您守着鱼,我去捞。”
杨婶摇头:“不成,我这瞎子就只能在屋里转悠,到了外面就不行了,要是你杨叔回来见我跑出去,不光要骂我,还要骂你哩!”
妙善心一想,杨叔对杨婶那个小心劲儿,倒也是真的。
算了,她自己去捞鱼,卖完了回来给杨婶分一些钱就是。
这样想着,她也就没再说话,专心吃着饭。
待吃完后,妙善把碗筷残羹收拾好,就回自己那边,拖出几个木桶和残渔网,就出了门。
王抱朴在城外码头上做事,说起来,两人最开始是当小道士的。
自妙善有记忆开始,她就待在道观里,听说自己是在道长外出做法事回来的路上,在路边捡到的。
那时她太小,在道观被道士们轮流喂米糊喂长大的。
王抱朴也是这样,只不过他是被人放在道观门口,衣兜里塞了张字条,只说孩子姓王,求道士发发善心,收了孩子。
道长无奈,从此观里多了两个孩童。一个刚能站稳,一个还只能抱怀里。
本就是个小道观,还住在深山里,没过几年香火就渐渐断了,道士们走投无路,接连下山,还俗的还俗,云游的云游。
她那时不过五六岁,和王抱朴一起跟着几个道士下了山。
但没过多久就遇到打劫的,中途两人和道士们松了手,从此再也没见着。
两个娃子,跟着路边的乞丐一路沿街乞讨,从此完成了未来的道观苗子到乞丐苗子的转变。
乞丐们听说京城富人遍地走,个个穿金戴银,在街上睡着都能被人用银子泄气砸醒,于是乞丐们蠢蠢欲动地去了京城。
但到了才发现,富人是挺多,但同行也不少,本地的瞧不起外来的,要真让贵人用银子教训人,不知何时才能轮到他们呢。
不过王抱朴和妙善两个娃子一路跟在乞丐堆间滚,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见缝插针的本领。眼看着自家前途渺茫,两人及时止损,分出去单干了。
两个小不点在偌大的京城里爬摸滚打,竟然最后也攒出点钱,在贫民区得到个最破的房子。
好歹不用再睡大街,两人兴冲冲地住了进去。
后来又过了几年,码头招工,王抱朴领着她去那边报了名。
领班头子看着眼前两根细条儿,一个还只到自己胸口,不屑地嗤一声。
王抱朴见状,迟来的自尊心终于发作,或又是饱一顿饥一顿的现状,使他梗着脖子,把一旁百多斤的货物给举起来了,赢来了人生第一个刮目相看。
最后王抱朴正式成了码头的帮工,妙善还是哪来的哪回去。
没办法,她确实搬不起来。
住的地方离码头也不算远,大概两刻钟就到了。
不光是码头上,河边也挤着不少人,都是来捞鱼的。
妙善见状,赶紧过去。过两天城里满大街肯定都是卖鱼的,她得趁早抓了鱼赶紧卖出去。
她寻了个离码头近的地方,把木桶一放,就撒网下去。
隔了一会儿,拉起来一看,不知是不是她这网破了的原因,竟只捕到两条鱼。
妙善失望地看着手里的鱼,又扫了一眼一旁的人。渔网精细又大,几个汉子撒下去,合伙拉起来满满一堆白花花的鱼。
强烈的危机感袭来,此刻补网也来不及了,妙善把网重新撒下去,自己也脱了鞋,挽起裤腿,在河边亲自捕鱼。
“妙善!妙善!上来,来我这儿!”
妙善闻声望去,见王抱朴正在码头上冲她招手。
她赶紧上岸,拎起木桶上他那儿去。
“傻不傻?那儿人那么多,你抢得过他们?”
凑近了,王抱朴斜她一眼,拉着她的胳膊就悄悄地从码头另一边上了一艘船。
船后面都是正热火朝天卸货的汉子,理也不理突然上来的妙善。
王抱朴领着她去了船头,又拿来一张渔网。
“这儿人少,你就在这儿捞,我去后面卸货,卸完了叫你,五五分。”
妙善闻言瞪大了眼睛:“王抱朴你有没有良心?你一个有业游民拿两份钱呐?”
王抱朴有些心虚地舔舔唇,心想是有些理亏,就道:“那四六分。”
“三七,我还得给杨婶送些呢。”
王抱朴一听,确实不好反驳,只道:“那行吧,快点啊,时间有限。”
嘱咐完他就走了,妙善也没再耽搁,拿起新渔网就开始捕鱼。
她一个人在这儿捕,收获果然丰盛,不一会儿就收网,哼哧哼哧地拉网上来。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妙善听见后面领班头子的吆喝声,知道他们差不多快卸完了,也就不再停留,收了网就打算走。
王抱朴这时也气喘吁吁地过来了,抹了一把汗问她:“捕了多少?”
妙善示意他看:拿来的几个木桶都装满了各种鱼,收获颇丰。
王抱朴笑:“就先捞这些吧,到处都是捕鱼的,多了还不一定卖得出去。我跟你一起把鱼搬下去,你回去了好好分一分,把精贵的装一边。”
妙善想了想,道:“就先在这儿分好吧,岸边站着好些饭店酒楼的人。”
王抱朴闻言,也就和她一起把鱼分了。
分下来发现今天这趟还真是值了,常见的鱼有足足三桶,稀罕鱼儿有满满一盆!
两人开开心心地下了船,果然瞧见很多饭店酒楼的人就地收购捕来的鱼。
见他俩收获满满,很快就有人围过来了。
最终两人把所有普通的鱼卖出去了,妙善抱着那盆稀罕的鱼回去了。
本来那些人还极力劝说她把盆里的鱼也一起卖了,甚至出了高价钱。
但妙善明白,在这儿再高的价钱,最终也只是他们收益中的毛毛雨。
这些鱼以低价被他们买去,再在厨房里加工一番,然后就变成了千金难求的名贵珍馐,使那些达官显贵们争相抢购。
她才不傻,白白做这个冤大头。
妙善用自己那破网盖在上面,一路抱着木盆回了家。
到家时天色已晚,妙善把留下来的几条草鱼捉了两条送到隔壁去。
杨叔显然也才刚回来,他也听说了捕鱼的事,见妙善拿着鱼过来,笑道:“哟,看来今天收获不错嘛。”
妙善也笑:“还可以,我把鱼卖给酒楼的人,留了几条自己吃,杨叔,你们做饭了没有,要不把鱼杀了来吃?”
杨婶闻声从里面窗台探出头来:“米才刚下锅呢,你回来的正好,今晚就做丫头捕回来的鱼吃,开开荤。”
杨叔也点头:“行,你放那儿,我来杀。”
三个人在夜里美美饱餐了一顿,妙善也就回自己屋睡觉了。
睡前重新给那盆鱼换了水,鱼儿们的精神头看起来都还好。
趁着新鲜劲儿,明儿一早就去趟关府,把这鱼卖给他们,反正那小少爷最爱这些新鲜玩意儿。
妙善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就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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