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横祸

“怎、怎么办?我不敢去开门……”

季青临在原地哆嗦。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继续。

俟景是个胆大的,挺直身板怒冲冲走来,推开季青临,“我去开,我倒是要去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韫宁。”正在这时,却听门外清晰可闻地这样低吟一声。

气氛开始变得诡谲惊异。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倥白。

-

转眼间,厢房内,多了一个人。

以及三具尸体。

——世有闻,赶尸匠名唤行清,性孤僻,常现身于战乱年代。每引三尸,夜行于街巷,若半夜听得窸窣脚步,勿探视。

就在刚才,俟景冲到客堂打开门,见到一位带着尸体的黑衣男子。以前他也在江湖上曾听过,行清出现必有灾祸。本以为是今晚有什么变故,他来提前收尸了,却没想到是来寻人的。

“韫宁,今天在城里听到了你的踪迹,深夜来访,果然找到你了。”

行清说明来意,被迎进了屋,此刻与倥白在旁边单独谈话。

有双眼睛在角落死死盯住他们。

平日里最毛躁跳脱的坐在了床榻最角落,破天荒真捧了本书,隐在暗处都快看不清脸了,却仍有一处精亮,便是那双眼睛,从书后探出。

有什么话不能几个人聚一块一起说的!

俟景躲在书后,心里酸溜溜的。

而在他身旁,还有个“陪读”季青临,他碰了一下他,再掩面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你别看了,谢兄让我督促你,到时候他问起哪个字,你答不上来该如何是好?”

俟景歪着身子碰回去,好似幼童间嬉闹吃不得一点亏般,然后肆无忌惮道:“问就问,答不上就是答不上,我没上过学堂不识字这不是很正常吗?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啊。”

“问题是他就是让你在学。”

“不学,他们说话打扰到我了。”一来就抢人,宣誓什么主权吗?正常故友能有这样的?

俟景愤愤把书往腿上一拍。

都一个屋子,有点声音怎么可能听不见。更何况行清听觉过人,叽叽喳喳的交谈声钻进耳朵,引得他不由向那边扫视。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交头接耳,又你打我一下我回敬你一下,似在那边搭戏台子。

几乎只在黑夜出没的脸白到略显病态,长期与尸体打交道不免也沾上阴沉,以致行清蓦然的一笑里带了几分沉郁。

“久别重逢,看来你又遇到什么奇人异闻了。”

倥白介绍:“是一个擅改变外形的易容师。”

行清失笑低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双生子。由此可见,他手艺的确高超。对了,此次来,我这三具尸体……”

“在说我?”说曹操曹操到,被谈论的本人在两人中间冒出一颗头。

仍旧顶着季青临那张清纯憨实的脸,青衣打扮,但通身的恣意气息,便可辨出他与自小浸泡在医书的季青临的不同。

行清见他来了,忽而收笑抿嘴,满脸紧张,回避般稍稍往后躲几步,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了?”

俟景不明所以,没有边界感地把脸凑得更近,倥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把他推远了。

顺带朝小角落眺望,对那里的季青临“兴师问罪”。

季青临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不是我,我真的看不住他。

这点倥白当然知道,而且比他先领会,之前在岭村,自己辛辛苦苦收拾出来的一床一榻屋子就被他个游手好闲的赖住不走了,尤其他不仅是擅闯民宅进来,还是不久前才和自己结过怨的,竟也这么嚣张,可见胆大妄为。

按着他额头,倥白平静地呵斥:“我不是叫你待在那儿,安静跟着季大夫认字吗?”

俟景张牙舞爪地解释,一会儿嚷嚷“灯太暗”,一会儿又说“你们讲话太吵”,总之就是不认错。倥白面无表情听完,只有一句话:

“滚回去。”

“好嘞!”

借着倥白推的劲儿,俟景还加戏地打了个转才“跌”回老家,跟醉酒似的。

门口处,行清静静的,肩膀处沾上一片月光。他并无传闻里所说那样恐怖狠辣,相反,是个极为怕生的,低头抱着一只胳膊,怯怯躲在离人远的地方。

躲避的时候,甚至连三具尸体都来不及管,留它们在墙壁罚站。它们失了引领,和没头苍蝇一样相互撞来撞去,中间那个最惨,往左和对面迎头撞上,转向了又被另一边的撞,如此循环往复。

把遭人嫌的赶走,倥白叫了行清一声。

行清心领神会回来,三具尸体重新感应到他的气息,不撞头了,依次有序地跟在他身后排好。

他每次来都会“拖家带口”,而且找倥白找上好一段时间,仿佛走投无路的亲戚拖家带口前来投奔。

不忍拒绝,奈何这次实在是有要事,不能不暂时拒绝。

“帮它们寻家乡的事,明日再说吧,现在已是子时当头,太晚了。”

“好。”行清没有多问,只是点头,整个人阴郁地转身向外。低着头,以确保行尸能跟上的速度缓慢出走。

幽蓝色调铺在地砖,外面月光正盛,忽然!他抬头,时常忧郁的眼神中闪过警惕与谨慎。

严肃地斩钉截铁道:“韫宁,这儿有妖。”

昔有大战于昆吾山,金戈铁马一交锋,血流成河,浸土三分,染天如绯。生灵涂炭,群鸦盘旋,枯木上,落来一只散发着灵气的鸦。

它偏头晃脑见了这场景,豆大般的眼竟滴出一滴泪,泪水打湿靓丽黑羽,滴进地面那一瞬,这只有灵性的鸦幻化出了人形。

它曾听到见到:一独子家里仅剩年迈多病的母亲;一位父亲在孩子刚出生时就要远赴沙场;战士英勇牺牲前手里紧攥的祈福木牌。

那天逢清明,修成人的乌鸦给自己取名行清。他找到那三个人,既然听到见到,那便是缘分,他找到一种草药,可让他们尸身不腐;再施了法,让他们能听自己指令。

行清想带他们落叶归乡,但苦于生前没有沟通,不知三人该归于何处。直到,他步入世间,听到谢韫宁的名号;跋山涉水,他找到了这位能够通过触物往知便可知晓往事的神瞽。

“我没钱……但是,可以,和你做交易……”行清说话胆小细微,眼神也躲躲闪闪。

倥白:“什么交易?”

行清:“你,你左腰那儿有伤,我,我闻到了,我虽,虽治不好,但是,在找你的途中,我听,听到过浊河一带有种草药,叫肉白骨,或,或许可以治好你的病……”

倥白:“你要我交换的是什么?”

行清让开身,将三具容貌如初,还被他打扮过遗容的尸体展示给他看,“帮,帮我看看,他,他们的家乡分别在哪儿……”

至此,倥白开始与他来往,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成了朋友。送完这一批,他隔一段时间会带着新的尸体上门。

相隔时间或许要个两三个月,亦或是大半年。这次他走过一个春天,于今夏又找到倥白。

他真身是乌鸦,食腐,对**气息极其敏感。他能闻出倥白身上有伤,亦能闻出在场除了他以外,还有带伤的活物,是妖。

因为那腐烂气味里有股动物特有的皮毛味,那是在山间奔跑,林叶中穿梭的自然稻草气息。

在他说这话之际,季青临手指紧紧抠住底下的床板。俟景心大是心大,但也有细心的时候,季青临就在他咫尺距离,他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异样。

于是他笑嘻嘻地,向他拍着胸脯保证:“季大夫,你别怕,有我保护你,现在我就是你,你且藏好了。我虽不能打,但是我跑还是比你跑得快的。”

“好,好……谢谢你了秋兄弟……”季青临似乎还是害怕,嘴里吁吁出气。

而在不为人察觉的一瞬,他暗自朝行清投去一个敌对眼神。

他方才并非是听到“妖”这个字眼害怕死亡,而是……怕自己的秘密被行清发现。

-

这设阵捉妖的事未免太顺利了些,刚布好阵,妖祟也跟赶趟似的今晚便来了。

倥白:“行清,我记得,你会控纸术。”

行清:“是,可杀人于无形。”

俟景:“他不是乌鸦精吗按理说他也会使妖术打架,还弄那劳什子控纸术干嘛,听着就很弱。”

认真的谈话里穿插.进这一句画外音,语气无知单纯,格格不入。

听见动静的三人站在房廊,盈盈皎月露天屋檐下,倥白戴着铜钱的脸偏过去,面罩底下的眼睛语塞地瞪他一眼。

许是眼光太锋锐,俟景感受到了,上下打量着他,说回去:“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倥白不做回答,很快,行清用实力给了俟景这一问题的答案。神瞽只会算命看事,并无法术傍身,故而倥白所设法阵,实际只是由数条鱼线按照以往见识过的阵式所设陷阱而已,威力不如真道士的强,要想彻底制服住妖的话时间上会耗费很多,打的是耗时耗力战。

幸而行清的到来让制妖计划更轻松有保障了些。现在,他们终于得见等了一日的妖的真面目,法阵被触发后,口子齐齐往一个方向缩紧,形成网兜困住了他。

他剧烈挣扎,网兜总有破洞之势,行清将袖子里的纸片召唤出来。

“去。”行清手指一指,它们飞向他,片片白纸似刀刃划过空中,精准地通过网孔割伤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俟景心服口服了:原来是这么个打法,好吧,远程攻击是要比近战好使。

树下那个大网的晃动渐渐偃旗息鼓,他们上前查看。

俟景:“不对啊,从颜色上来说就不对,我们白天里见到的那个穿的是蓝色,这会儿怎么变成红色了?”

阵外又传来另一声惨叫。

早有预料的行清利落收回催动控纸术的手:“不只一只妖。”

背后,不远处他们所站过的地方,季青临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在俟景被派去查看廊下那只妖时,季青临冲上来挡在负伤倒地的妖跟前。

“不要伤他!”

他的神情坚定而倔强。

察觉出些许端倪的俟景停下脚步,充满戒备地眯起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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