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气晴、心情未知。
近期难得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照进卧室的光束在地板上投下婆娑光影。
屋外仍有寒风拂过，在窗玻璃上结下一层冷霜。
沈归时就是被一双冰手冻醒的。
“天都快塌了，还睡呢？”
沈归时她妈，李皖韵女士，熟练地掀起她的被子。
以往的大嗓门不复存在，她竟然温柔催促：“赶紧起床。”
这是，改性了？
沈归时挠挠头，顶着一头鸡窝头睡眼惺忪地看着两手叉腰的人，嘴角向下，哀号连连：“妈，大过年的，就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吗？”
“哟，你还有些心思？网上都说你有抑郁症啦，这不变相说你有病吗！那么多骂你的帖子，不知道处理处理，还有性质在这儿睡觉，丢不丢人？”
沈归时愣了两秒，而后打了个哈欠，眼角挂泪，似乎是习以为常： “那不是常事吗？你女儿天生就是被骂的。”
“再说了，你女儿就算得了抑郁症，也照样笑嘻嘻努力赚钱养你。”
话落，沈归时呲牙咧嘴地笑着朝她妈方向跪爬过去。
不料，她实打实吃了一记枕头。
“是，你脸皮厚，抑郁症都奈何不了你！”李女士肉麻地往后退两步，手指着卫生间，下达命令，“现在，立刻，马上，赶紧给我去洗漱！”
碍于李女士的威压，沈归时低着头乖乖去了。
等她不拘小节，穿着睡衣去厨房倒水时，才察觉到家里不对劲。
有点太干净了。
干净到她以为自己眼花——客厅里凭空多了一个年纪跟她妈差不多大，但气质又比她妈好的漂亮阿姨。
“这是归时吧，新年快乐呀。”漂亮阿姨笑着朝她打招呼。
恰逢李女士端着果盘路过，她解释道：“这是之前跟你提过的云怜阿姨，我打麻将的牌友。”
沈归时礼貌回应：“云阿姨新年快乐。”
沙发上，沈归时难得挨着李女士，胳膊肘是会打架的那种挨。
在一旁听两个人聊天，沈归时坐如针毡，直到玩手机刷自己黑料刷的不耐烦了，她才凑近小声问李女士：“大年初一云阿姨怎么就来我这儿了？”
按道理说，要去也是去老家。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云阿姨的儿子今年刚好被调到本地，今天刚好有空一起过来，顺便帮你看看病。”
沈归时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给我？看病？”
某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她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女士傲娇点点头：“不然呢，你以为你那个胃很好吗？连呕带吐的，人家跑老大远给你看病，你就知足吧。”
但她也不需要啊。
而且沈归时没懂李女士的脑回路，哪有大年初一把人家薅过来上门上班的啊。
她跟云阿姨到底是多好的牌友，云阿姨能这么无私奉献出她的儿子。
不过她儿子也有病，也太听他娘的话了，竟然真的就这么答应了。
等云阿姨儿子的功夫，两位长辈在唠家常，沈归时没法独自进屋，只能在客厅陪同。
直到一道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
两位女士的目光也跟着转移。
沈归时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手机，走到厨房去接电话。
“我的天，我的奶，你终于接电话了。”
说话的是她们归禾工作室的另一位合伙人，程诗禾，主要负责运营。
沈归时轻笑：“怎么了？”
这人竟然还在笑，程诗禾对她的淡然感到无奈： “还能怎么，祖宗，你是一点儿都不关注啊，昨晚你那直播，一下子多少话题你清楚吗，都霸榜了。”
沈归时开始回忆。
事情还要从昨晚一场临时起意的直播说起。
由于事业还在上升期，沈归时今年春节没回老家。
作为一个粉丝基础还不错但总是被黑的网红，她在自己独居的小区家里，趁着热闹的日子开了直播，一边吃饭一边和粉丝聊天互动。
可直播还没半个小时，沈归时突发胃疾，当着直播间千万网友的面。
吐了。
甚至都没来得及出直播画面。
等她再恍过神，眼里聚焦的那一刻，直播间里又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说她装货的有，说她假吃造势博眼球的有，还有更可恶的，竟然敢污蔑她浪费粮食。
对于这些言辞，沈归时在这个网络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也真的习以为常。
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满不在乎地玩着指甲，一副远离世俗喧嚣的姿态：“那我也没办法啊，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不能一个一个去粘起来。”
她这招骂体质比较迷。
自从头一年她在短视频上火了以后，用放大镜看她脸和身材，一帧一帧分析她的状态的网友比比皆是。
如果每一次都要因为一条骂评或者是黑评而殚精竭虑的活着，那也太累了。
她这么乐观地活着，就是想轻松些，再轻松些。
程诗禾被怼地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措辞来证明她是错的。
跟沈归时共事这两年，她就没见过比沈归时还要积极乐观对待生活的人。
学习是优秀的，工作是拼命的，人格魅力是独立清醒的，头脑也不是恋爱脑。
在程诗禾眼里，沈归时就是小说里面的妥妥的爽文大女主。
即使有恶语攻击，她依旧会像梅花一样，坚韧又顽强地挺过寒冬。
程诗禾在心里斟酌了很久，最后实在没找到合适的话，索性就摆烂：“哎呀，算了，你这个乐天派的人，多说无益，好自为之，别最后乐到最后乐出毛病了。”
而后话锋一转：“言归正传，这次给你打电话是另外一件事儿——”
程诗禾的话刚说一半，门铃响了。
李女士才吃了水果，手上有汁，喊沈归时去开门，说是云阿姨的儿子到了。
沈归时回头应了一声，踩着拖鞋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到门口：“品牌方解约？就为这事儿就要出尔反尔？那他们也太……”
“砰——”
沈归时愣住。
在场的三个人都被突然的关门声吓了一大跳。
等程诗禾回过神，电话已经挂了。
“沈归时，你干嘛？开个门都开不好？”李女士探头看向门口，声音又渐渐低下来，“是不是野舟来了？”
熟悉的名字再一次将沈归时打入深渊。
野舟？？
林野舟！！！？？
就当初高中时期她背着家里早恋，后面大学又分手了的……
前男友？？？？？
还没等沈归时反应过来，外面的人再一次按了门铃。
我的天，李皖韵女士竟然跟自己前男友的妈妈处成了牌友。
搞笑呢！！！
门最后是李女士嫌她动作慢，起身抢先一步开的。
一直到林野舟穿着黑色大衣，两手拎着礼品盒，换好鞋子进门，礼貌地跟两位长辈说了“新年快乐”，沈归时才咽了咽口水。
林野舟放下礼品盒，其中还有一个医疗箱夹在中间。
他肩膀快靠近沈归时的时候，后者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四目对视。
沈归时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他看着自己，嘴角轻挑，落在耳边的声音又是一道冲击：“你也新年快乐。”
声音很小，他还背着两位长辈。
可落在沈归时眼里，这是**裸的挑衅。
她翻了个白眼，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问：“你怎么能出现在这儿？”
“哎呀小林，快坐，茶几上有水果，还有零食，不要客气，随便拿着吃啊。”李女士起身招待，顺便走到沈归时旁边，用手肘杵她，“愣着干什么，给野舟倒茶。”
沈归时有苦说不出，她只好扯出笑招呼人坐下：”林先生，别客气，你坐。”
去厨房倒茶的功夫，她总觉得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林野舟正在幸灾乐祸。
“谢谢阿姨，不用麻烦了。”
李女士心满意足地笑道，像是越看越满意：没事儿，不麻烦，之前总听你妈提起你，当时就觉得你优秀，现在见了本人，我就知道我当初的觉得没错。”
沈归时把茶放到林野舟面前，心里默默祈祷她妈别说了。
等余光瞥见那张脸时，某一瞬间突然恍惚。
她和林野舟虽然早恋，但从高二到大一，也是实打实谈了快三年。
她记得分手的那一天，天气不错，晴朗温暖，很适合出去约会。
具体的聊天过程如何，沈归时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反正结束的时候，两人的关系算不上融洽。
以至于后面的几个月，沈归时每每在朋友圈刷到他的信息，自己都觉得心虚。
其实现在也一样，沈归时快心虚死了。
她甚至肯定林野舟是因为知道病人是自己，特意上门借看病的理由讨债来的。
等回过神，李女士就用严厉的目光扫过她，警告自己不要失态。
沈归时乖乖道：“新年快乐。”
林野舟嘴角上扬，笑意不明，故意拖腔带调回：“新年快乐。”
沈归时嫌弃地盯着他，几年不见，说话都口齿不清，像嘴里含了一块抹布。
油腻男，她恶评。
接下来，是长辈之间的寒暄。
李皖韵女士围绕着林野舟明里暗里不知道夸了他多少遍，好几次眼神示意的时候，沈归时就装作没看见。
毕竟亲妈不懂事，沈归时也没办法。
她总不能跟前男友聊得热火朝天，这也太不对劲了。
几个人聊了好一会儿，林野舟才把话题扯回正轨。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女士重重拍了下大腿：“就是我家这姑娘，之前说要做自媒体，当时我想着她大学的专业也跟自媒体挂钩，我就没多管。”
“哪知道后面就去做网红了，是混出了个人样不错，但小林你看看她这个身体啊，坑坑洼洼，去年因为胃病不知道折腾了多少回。”
“一天到晚就是瘦瘦瘦，也没见她有多胖，死脑筋，跟她爸简直——”
“妈。”沈归时冷声打断她。
其实她明白李女士，刀子嘴豆腐心，但李女士每每在外人面前下她面子数落她的时候，沈归时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但场面僵持着，沈归时又不能不给她妈面子：“人云阿姨和林先生还在这儿呢。”
云怜轻拍李女士的大腿，语重心长劝道：“你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归时，你妈她就这样，话不过脑子，但关心你的心是好的。”
沈归时点点头，主动开玩笑调节氛围：“我知道，云阿姨，还是您儿子足够优秀，我妈看我来气，后边我争取向他学习学习！”
到底是好话受用，李女士满意笑道：“还算你有良心。”
“那这样的话，妈，你跟阿姨继续在这儿聊会儿，我让沈小姐带我去其他房间，我给她查查。”林野舟道。
沈归时自然知道这是林野舟递过来的台阶。
不等两位长辈开口，她率先起身，看着他的方向，侧身让出一个过道，皮笑肉不笑邀请：“那我就去跟林先生取取经，林先生，这边请。”
这是一间客房，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此时快接近正午，房间里的阳光很好。
沈归时关上门，耳朵贴在门上确定客厅又在热聊时才转身。
而后一愣。
林野舟背对着自己，正摆弄着医疗箱。颀长的身影被拉长，单单是个背影，沈归时都能透过衣服联想出他那标准的宽肩窄腰。
他一边戴手套一边侧身，仿佛反客为主，偏头示意：“找地方坐。”
沈归时硬是没动。
如果当时没分手……想什么呢，没有如果。
思绪被拉回，她靠着门，双手环胸，一条腿随意屈着，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帅极了，气势也够。
语气大概也是学着他的腔调：
“你还挺善良，大年初一跑人家门上看诊。”
“林野舟，你闲得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