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米粥一起端到文姜面前的还有一碗白色的羹汤，黏黏稠稠的散发着蜂蜜的甜香和梨子的酸甜，特别像奶茶店出品的糖水。

“你都没吃什么，别的不喜欢就算了，楂梨蜜羹一定要喝光。”姒妜端起甜羹看着文姜。

文姜这回没推辞，乖乖接过玉碗吃了起来。甜甜蜜蜜的，十分清爽，味道真不错，可惜是热的，要是冰一点就跟好了。

“殿下，吃完了。姜姜饱了，这个汤能不能下次再喝？”文姜一手拉着姒妜的袖子，一手指着还冒着热气的粥，眨巴着眼睛看着姒妜。

她真的吃不下疑似人肉炖的汤。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吃下去了……如果这样才能活下去的话……

姒妜见她将楂梨蜜羹吃了干净，确信她不会饿了，也不勉强。

“随你。”

而后起身朝外走去。

该去校场操练了。

文姜被公主殿下冷淡的两个字吓得不轻——刚刚还好好地哄着她，怎么突然就变脸了。难道她态度不好语气不好，让公主殿下生厌了？

文姜像是三十六岁上有老下有小面临公司优化的996社畜，面对突然变脸的上司担心明天会不会因为左脚踏入公司而被炒鱿鱼，内心胆战心惊忐忑不安。她担心自己下一刻会因为走路先迈左脚然后就被公主殿下砍了，脑袋被劈开做成汤碗，打磨光滑刻上各种美丽的花纹，可能还会嵌金，就像刚刚那只碗一样。

可怜的仁兄或姐妹，我还不想和你作伴啊！

文姜连忙将那碗粥囫囵吞枣的咽下，烫的舌头都掉了层皮不敢抱怨呼痛，急忙起身追上姒妜，不敢伸手拉她的衣服怕再触怒她，只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半步。

姒妜完全没察觉自己随口一句话差点将身后的人吓得半死，察觉文姜跟在身后，停下脚步，“我要去校场，你要是不想去可以留在殿里玩。想要什么找婀、嫚她们。”

毕竟像文姜这样在周人地盘中长大的小女孩，不会拉弓不会骑马，连矛都拿不动。别说要她们练武站桩，在太阳底下晒一会都能厥过去！几十年来，从周人那来的女孩子，能上马提枪的寥寥无几，叫她们跑个步比杀了她们还痛苦。

男人更糟糕。原来蠢笨冲动，到底还有听话谦虚力气大的美德，被周人一教，这点优点都没有了，身无二两肉却狂妄自大大，只剩下天老二他老大的蠢样，当奴隶都不顶用，只能充当奠基。

“殿下去哪我就去哪！”文姜急忙表忠心，寥寥几个字说出了山盟海誓天打雷劈的语气。

笑话，她人生地不熟的，就认识公主殿下一个人，语言还不通。偌大的宫殿，几十个侍女说的话她都听不懂，就公主殿下说汉语能交流。

再说，落单可是恐怖片大忌！

她独自留在陌生宫殿，万一突然冒出来个皇子公主王爷妃子什么鬼的，刚好和公主殿下有仇有矛盾，或者有个爱慕公主殿下的路人甲乙丙炮灰男配女配，对她能和公主殿下单独相处同床共枕睡了一夜羡慕嫉妒恨，恶从胆边生。随便找个人找个地方把她噶了或者来个陷害推进荷花池子什么的，她不就凉了！

死的多冤啊！

说不定头盖骨还得被砍下来，连碗都没得做只能当夜壶！

太惨了！

综合多方考虑，现下最优解就是紧跟公主殿下，想方设法拍马屁哄公主殿下开心，务必要哄的公主殿下离不开她，一不见她就吃不香睡不着，茶不思饭不想。

面对文姜的恳求，姒妜答应了。

扫了眼文姜的细胳膊细腿，白嫩嫩的小脸，姒妜断定文姜绝对撑不过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会闹着要水要冰要休息。她太有经验了，从周人那带回来的女孩子，训练时十个有九个是这样，剩下一个晕过去了。

真不知道周人是怎么教的？

好好地女孩子，全给他们带坏了！

虽说小东西只要留在她身边伺候，不用上战场，不用狩猎。但马是必须会骑的，学不会骑马，兕、象也必须会一个，弓箭一定要会射，不然平日里都不能和其他女孩子玩了，会被欺负看不起的。商人除非没了双手双脚，不然就是半身不遂，都能弯弓搭箭！

只有奴隶才不会射御。

小东西一看就是不能吃苦的，又娇气的紧。到时候在校场边上搭个台，多备些酒肉水果，多叫几个奴仆伺候，中间让她多休息几次。她和学苑的女孩们一起学，应该很快就能学会的。

姒妜打定主意，带上文姜去了校场。她猜到开头没猜到结尾，当天文姜病倒了。

姒妜：……？

她活了几千年，就没见过这么脆弱的人。整个就是琗玉做的，美丽绝伦，一碰就碎。她想到了文姜娇气吃不了苦，叫人好好伺候。知道她身体娇弱，特意用楂梨熬了甜羹给她喝，到了校场不放心又叫人给她上玉馈酒、倚骄果、如何果，叫女孩们打闹时别伤着她。文姜也确实没让她失望，拉个弓把手指拉伤了，箭射出去了，没射中靶子射到同伴屁股上了。一场球赛上半场都没打完就要休息，坐在看台上死活不肯起来，带着一群七八岁的女孩吃喝玩乐。

就这，当天回到寝宫文姜就病倒了！

躺下睡觉第二天就没起来，倒的十分彻底。

全身烧的滚烫，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姒妜差点以为文姜修炼火系功法走火入魔了。

用灵力一探，别说修炼了，连灵根都没有。姒妜一手捏着文姜的手腕，右手食指中指并合搭在文姜脉上，一缕精纯的灵力已经在文姜体内顺着经脉游走完一圈了，排除诅咒、邪祟附身、秽气侵染，就是食五谷杂粮**凡胎的凡人病了。

凡人？

楂梨、倚骄、如何、玉馈酒，四者下肚至少为地仙，从此不食五谷，不惧水火，刀枪不入。怎会如此？难道药力没催化？

姒妜疑惑，她想用灵力替文姜祛除病邪，或者直接助她锻体，成为修者凡人病痛自然痊愈，结果，文姜竟然没有灵根！

姒妜难以置信，两指按着纤细的玉腕多加了一缕灵力，仔仔细细巡查一圈，别说灵根，最差最劣质五灵根都没有。连废灵根，残灵根都没有，灵窍一个没开，气穴一窍不通，整个就是废物！不，废物都算不上，废物指的是灵根残废劣等，修炼困难至极，好歹还有条灵根，开了道灵窍。

文姜半条废灵根都没有，不是废物，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平凡到连根骨都是普普通通，习武都不可能有什么成就。唯一不平凡的只有样貌，美的动人心弦。

姒妜头一次感到挫败，一拳打在棉花上，通天神力无用武之地。小东西只要有灵根，哪怕是废灵根她都能用天材地宝把她堆成仙人，哪怕只开了一个灵窍，有一点仙缘她就能让她登临真境。

但，她就是没有。

无缘啊！

不怕废，就怕没这个运！

姒妜无法，世俗界的病她是没办法的，强输灵力会让文姜爆体而亡。她刚得到的可心小宠，新鲜劲都没过呢！哪能就这样没了？

姒妜此时如同清澈愚蠢善良爱猫的女大学生发现宿舍楼下喂了几天，对她求亲亲抱抱蹭蹭摸摸的小奶猫突然生病了，当机立断把在寒风中蜷缩颤抖的弱小无助的小可怜抱在怀里，带回家中，四处求医问药，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立刻叫人把巫医神医仙医包括夏域的医生统统找来给文姜看病，治不好统统割鼻子额头刺字，贬为贱民。

大王是什么样的？

皇帝意味着什么？

暴政到底能多暴？

没来过天邑商，没见过姒妜的文姜会根据自己的历史知识，电视剧电影小说经验理解为：大王分年龄，年轻的大王俊美非凡，老的大王就是大腹便便的糟老头，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喜欢美人，好色，好财，爱权势，通常是非不分，少数会心怀天下。皇帝和大王区别不大，就是比大王高级一点，其他差不多。暴政就是这个大王或皇帝特别爱杀人，不听劝谏，手下的大臣百姓都是朝不保夕没好日子过，而且人人都恨暴君。但暴君一定会是个情种，至少会有一段或几段风流韵事。

这是文姜从小到大对大王、皇帝的印象。他就是一个符号，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是男的，唯一的零点零零一是武则天。

直到她穿越，不，是被跨时空人贩子拐到这个蛮荒王朝，她才真正认识到大王代表着什么。大王是全天下的主宰，她掌握着领地内所有生灵的生杀大权，她一句话就能让人生，一句话就能让人死。无数人恐惧她，尊敬她，爱戴她，仰她鼻息而活。她的目光所至就是荣光照耀，她的怒火是滔天灾难，她的喜悦是万千福泽，为她而死献上血肉生命是莫大的恩赐和荣耀。

她是神。

暴君代表的是王座下的累累白骨，是殿堂夯土下的奠基人，是无数被抛弃在灰坑中的卑微死者，是屠宰场兽骨坑中混杂的人骨，是校场上以血肉之躯做靶子的活人，是地牢里成串捆绑的腊肉一般的俘虏，是案板上被活活剁去脚趾扯出肠子剖出心脏剥出脊骨砍下头颅的人牲，是大鼎翻滚热汤中浮沉的尸块……

文姜不是累病的，她是吓的，同时还感染了新冠几百种变异病毒中的某个分病毒，二阳了。

她自认为是个狠心人，冷心冷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哪个无关紧要的人死她面前她顶多说句可惜就没了，不然也不能拿命案流产自杀这等事博噱头，挂在嘴边取笑推测嚼舌根。但她再冷情狠心不是东西，对于同类还有着一份和平共处的想法的，尤其是可爱的女孩子和小孩子，往往能戳中她的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