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镇上修路时,有懒得绕路的人,会提这样的要求。

只是,梁星星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站在车斗里,被运去了对面。

刚站稳,梁星星僵着手脚离开那几道视线。

“诶,就是梁星星啊,她怎么没跟咱们说话啊?”黑蛋儿不高兴的说。

“你黑得跟煤球蛋儿似的,谁能认出来?”

“放屁!老子今儿还涂了防晒!”

“嗬,咱们就是没变样儿,就烈哥杵这儿,她都不会多站两秒。”周朗说着,眼神轻飘飘的往那挖掘机旁一瞟。

“放什么屁呢!”刑烈叼着烟,从挖掘机上跳下来,过去就踹了他一脚,“把这台挖掘机开回去!”

周朗视线在他脸上打量片刻,没看出什么来,拍拍屁股站起说:“我下午再来开呗,先去吃饭。”

“烈哥,梁星星多会儿回来的?”黑蛋儿问。

“问错人了吧,烈哥哪儿知道?人家早八百年就不跟烈哥玩儿了。”

周朗:“就是,人家那是大学生,跟咱们玩儿掉价,是吧,烈哥。”

刑烈吐出口烟:“滚你大爷!”

周朗竖着拇指朝他一指,跟另外几个使眼色,半真半假的说:“看见没,恼羞成怒了。”

刑烈:……

那道纤瘦的身影早就穿过街巷看不见了,一句谢谢不会说,更别说回头了。

真他妈够无情。

……

梁星星回来就后悔了。

那么宽的沟怎么也没把她拦住?

屋里,梁星星的妈许兰和姑姑秦美兰坐着,还有两个她没见过的中年女人,旁边坐着一穿西装的男人。

梁星星不傻,一眼就看明白了。

“这是你王姨,陈姨。”姑姑秦美兰说,又指着旁边那个男人介绍,“这是你王姨的儿子,叫小川。”

梁星星捏着包带,依次问好,目光从那男人似是饶有兴趣的脸上掠过,余光却是瞥见他的视线顺着她的脸往下,毫不掩饰的在她胸口处停留片刻,又往下走。

无礼又轻佻。

秦美兰:“这就是我侄女儿星星,现在在七中当老师呢。”

“那不错,初中老师比小学幼儿园的省心,比高中的轻松,以后结婚了也能顾家。”王川妈妈看着梁星星满意的点头,与旁边的那位交换了个眼神。

“可不是嘛,”秦美兰炫耀道:“我家星星性子静,也孝顺,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拿回来,那会儿学校不是免费发牛奶?这孩子都不喝,全拿回来给他弟喝呢,以后他们小两口结了婚,有了家,那肯定是顾家的。”

梁星星神色僵住,不明白这事怎么就变成了谈资,她们好像都很满意,只有她觉得难堪而已。

而她的感受,并不重要。

气氛热络,许兰的话不多,多是秦美兰跟王川妈妈的声音。

梁星星站在这里,像是物品一样被打量,从外貌到工作,轻飘飘的被冠以贤妻良母的名义。

梁星星深吸口气,启唇开口:“我……”

“快中午了,咱们去城里吃饭吧,小川都订好了饭店。”王川的妈妈笑着说。

“跟家里吃吧,小川开车也坐不下咱们这么多人,”秦美兰说,“我这侄女儿打小就懂事,不大点儿就帮衬着家里做饭,手艺好着呢。”

“那行啊,也沾沾你这姑姑的光,尝尝星星的手艺。”

梁星星到底是没找到机会再说那句‘有点事,还得出去一趟’,头发用抓夹夹起,身上围了围裙。

油烟味窜起时,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嘀嗒落在灶台边,她抬手蹭了蹭脸。

菜是事先准备好的,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梁星星的爸爸是在她读初二时,酗酒过度去世的,许兰过得辛苦,从那之后就没有一日停歇的打工,镇上的活儿不多,女人能干的活儿尤其少,她之前在大棚里给人家种水果,后来又去了泥瓦厂,干过很多活儿,现在木原镇的旅游业开始发展,镇子上多了几间民宿,她在那里做保洁员。

便是如此,前面那几年家里也捉襟见肘,全靠秦美兰帮衬。

事实上,如果不是秦美兰,梁星星在初中时就辍学了。

那会儿大伯去学校喊她,是被许兰授意,把行李课本都带回来的。

后来她重回学校,也是秦美兰送她回去的。

梁星星不是没想过这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才回来三天。

四道菜,都是口味偏清淡的。

梁星星收到了很多夸奖,却是始终垂着脸安静吃饭。

“口味淡点儿好,吃盐多了对身体不好。”王川妈妈满意的说,“以后你们两口子有了孩子,也好照顾小孩儿。”

梁星星没有刻意怎样,她炒菜淡,只是因为许兰是南方来的,一直口味都淡。

可是现在,这些好像都变成了她‘贤妻良母’的加分项,像是一根根的刺,扎在她身上。

梁星星终于还是没忍住,放下碗筷说:“我出去一趟。”

王川也跟着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吧,正好转一转。”

梁星星看他一眼,没拒绝。

一两点,正是热的时候。

街上看不见人,只有知了热得受不了,趴在草丛里一声声的叫。

“你是在县高中当老师的?”

梁星星:“还没正式上岗。”

“我在县教育局上班儿,咱俩还挺像的,我也是前两年才找关系调回来的。”王川说。

“……”

梁星星懒得纠正他话里的‘也’。

“你觉得我怎么样?”王川不是看不出她不热络的态度,直接问了句。

“不知道。”

王川笑了笑,“没事,多见面熟了就知道了。”

梁星星不置可否,沉默的加快了脚步。

因为修路,去小卖部的路都变远了,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身边人的话,摸到冰柜里的冰水时,烦躁的情绪才有几分沉淀。

“你要吗?”梁星星问。

王川穿着黑色的西装,跟着她一路走,额前早就冒出了汗,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喝冰水对身体不好,我妈从来不让我喝这么冰的,你是女人,更不应该……”

他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梁星星看着他,拧开那瓶冰水灌了两口,径直转身去柜台付钱了。

王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小卖部是前后门,敞着帘儿,穿堂风吹得很舒服。

梁星星带着王川往后门走,那处有一颗大杨树,能吹穿堂风还能遮阳,她有话想说。

只是……

后门的阴凉地,被人占了。

七八个人,或蹲或站着,上身的衣服脱了,打着赤膊,有几个围坐着打牌,有几个在旁边吸溜着冰棍儿看。

梁星星一出来,就对上了几双眼睛。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脚步一顿。

“怎么了?”走在后面的王川问。

梁星星没说话,目不斜视的径直从这七八人面前走过。

人倒霉的时候,大概是的真的不顺,所有的难堪场面,总要被那最不想见到的人见证。

身后似乎有人问了句什么。

她听见那道寡淡低沉的声音说——

“不熟。”

梁星星眼睫垂了垂,手里握着的冰水,冰雾似是顺着手指一路抵达了心口,凉意丝丝缠绕。

走出去两百米,王川嫌恶道:“都一群什么人,二流子,没文化没教养!”

梁星星眼底滑过些什么,带着他穿了条小巷子。

“他们是我同学。”

她这话说得突然,在空旷的小巷子里荡了几声回音,神色安静的看着王川。

“你觉得孟母三迁有道理吗?”梁星星又问。

王川:“当然有了,人的环境对教育有很大的影响力,你看人家外面儿那些百年老校,知名院校,培养出来的学生是咱们这里的多少倍!”

梁星星点点头,“我也觉得有。”

她说着,语气平和:“那你为什么又觉得,我跟他们不同?”

“……”王川一噎。

“我读的师范,但不是幼儿教育,并不会比别的女性更会教育小孩儿。我是女性,但去年查出了囊肿,以后有小孩儿的概率比别人低百分之五十。这里是我的生长环境,你说的二流子,以后见面,我的小孩儿还会喊他们叔叔,你可以接受吗?”

……

大树下,一群人在打牌。

秋老虎热着呢,干活儿不得劲儿,他们宁愿晚上晚点儿收工。

“烈哥,你会修电脑不,给我弄弄呗。”

刑烈眼皮轻撩,瞥了眼那并肩往前走的两人,‘不会’两个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出口时变成了——

“不熟。”

“梁星星那是在相亲?”周朗问着,瞥向刑烈。

“是吧,那男的还穿得人模狗样的,也不怕热死。”黑蛋儿吸溜着冰棍儿说。

“也该相亲了啊,她跟烈哥同岁,再过两年生孩子都是高危产妇了。”

刑烈一眼斜过去,那说话的人双掌合十的嬉皮笑脸冲他道歉。

旁边几个简直要笑死了。

“烈哥没事儿,反正你那东西还能用呢。”有人打镲。

刑烈眼都没抬,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周朗乐道:“少说这不要脸的话,以为烈哥跟你似的牲口?人家跟嫂子玩儿纯爱呢。”

刑烈抓着牌,眼底波澜不惊,好像没听见这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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