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近乎砸门般的撞击声,蛮横地撕碎了清晨稀薄的睡意。
商颂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意识回笼的瞬间,痛楚和麻痹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她赤身被伯雪寻结实的手臂紧紧箍在怀里,两人交缠的肢体因一夜未动而僵硬酸麻,像两尊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的冰冷雕塑。
“伯雪寻!爬起来收拾!半小时后开拍!”门外,是周彻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碴的低吼。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压抑不住的愤怒,砸在门板上,也砸在商颂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他怎么会亲自来叫早?这个认知让商颂瞬间头皮发麻。
她挣扎着试图撑起上半身,动作牵扯到酸痛的筋骨,忍不住闷哼一声。伯雪寻几乎同时被她惊醒,也跟着直起身。温热的指腹带着刚睡醒的黏腻感,不经意地擦过她背后某个隐秘的皮肤——那里,一抹深红色的纹身图案微微凸起。
他带着浓厚鼻音的烟酒嗓,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和莫名的试探,气息拂过她汗湿的后颈:“害怕吗?”
商颂猛地回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异常清醒的眼眸里。害怕?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想用“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这类带着认命意味的词来定义昨夜这场不知是放纵还是沉沦的意外。她只是看着他,声音干涩却清晰:“不后悔。”
清理、穿戴。每一个动作都在沉默中进行,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胶体。当两人并肩走出酒店房间,踏入清晨微冷的空气中时,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也随之弥漫开来。
推开片场大门的那一刹那——
“嘭!嘭!”
两朵巨大的、色彩俗艳的礼花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开!彩色的碎纸屑纷纷扬扬落下,沾满了商颂的头发和肩膀。
祁演和岑星一人举着一个空了的礼花筒,从门后跳了出来,脸上挂着夸张的、近乎表演性质的笑容。
“Surprise!商老板!生日快乐!”岑星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刻意的欢快。
“生日快乐!”祁演紧随其后,目光却飞快地掠过商颂和她身旁的伯雪寻,那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
片场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脸上堆着应景的笑容,拍着手,七嘴八舌地喊着“商老师生日快乐”。场中央,一个巨大的、写着“24”的生日蛋糕在临时拼凑的桌子上格外醒目。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这全员出动的生日惊喜,在昨夜那场混乱之后,在周彻那压抑着暴怒的叫早之后,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甚至带着一丝荒诞的讽刺。
商颂站在门口,彩纸屑落在她睫毛上,她眨了眨眼,脸上缓缓挤出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笑容:“谢谢大家。”
匆匆吃完蛋糕,甚至来不及消化那份甜腻带来的反胃感,拍摄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今天的第一场,就是重头戏——莲在陈不渡房间里念他写的**小说片段。
商颂拿着剧本,径直走到编剧面前。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锥:“这场戏的词,必须改。”
编剧愣了一下,试图解释:“商老师,这是角色需要,莲和陈不渡的性格设定……”
“演员受不了,观众更不会买账!”商颂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和《他者女人窥镜》那种探讨**与权力的艺术处理完全不同!这是纯粹的下三滥!施暴者和受害者的角色搅合在一起,还能发展出感情?这种逻辑引发的争议,绝对会是灾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佳作’?”她语带讥讽。
编剧被噎得脸色发白。导演闻声赶来,看着商颂寸步不让的姿态,又看看剧本,最终无奈妥协。编剧确实有备用的、相对含蓄的替换版本。商颂和伯雪寻又凑在一起,对着那份备用稿添添改改,删减掉那些最露骨、最令人不适的字眼,保留住角色试探、挑衅的核心张力。尺度在刀刃上行走,删减太多,这场戏的支点就塌了。最终定稿的台词,依旧带着强烈的性暗示,但总算去掉了那股令人作呕的污秽感。编剧拿着改好的本子,对着商颂,表情有些难堪地低声道歉。
这场修改风波,直接导致了另一个后果——岑星和伯雪寻之前已经拍好的、使用了原始剧本台词的那场对戏,必须重拍。因为台词基调变了,情绪传递也必须调整。
现在镜头对准了商颂和伯雪寻。
莲斜倚在陈不渡那张破旧的单人床边,手里捏着那本破旧的小说,指尖点在改过的段落上。她微微歪着头,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挑衅,红唇轻启,念出的不再是**的器官描写,而是充满隐喻和撩拨的、带着湿漉漉**感的句子。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着听者的神经末梢。
陈不渡,靠在对面的墙上,军大衣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T恤。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的身体姿态是放松的,甚至是漠然的。然而,当岑星念到某些特定的、被刻意保留的、带着强烈暗示的词语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会几不可查地蜷缩一下。喉结,也会极其细微地滑动一次。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电流在滋滋作响。他们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张力,那种危险又迷人的荷尔蒙气息,透过镜头,强烈地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导演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监视器,连口水都忘了咽。
“啧……”观戏的岑星不知何时站到了导演身后,抱着手臂,看着监视器里那几乎要擦出火花的画面,不由地咂舌,“这对戏……不擦枪走火简直对不起这劲爆情节。”她顿了顿,眼里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嘲道,“…当然,不对的人,演得再好,看着也只想吐。”看来那句“看着恶心”的评价,她终究是听进去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声咕哝:“好无聊……我要不要把国外养的那只小狼狗叫回来解闷?”这话,完全无视了站在她身旁不远、脸色瞬间沉下去的祁演。
周彻只看了监视器几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猛地转身,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出了片场。
没过多久,祁演也面无表情地跟了出去。
片场外,寒风料峭。祁演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冰冷水泥台阶上的周彻。他昂贵的羊绒大衣随意敞着,领带扯得歪斜,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金牌万宝路。烟雾缭绕中,他微微弓着背,落寞得像一头被彻底打断了脊梁骨、只能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的残疾狼犬。
祁演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给我一支烟。”声音干涩。
周彻没看他,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递过去。祁演接过来,拿起他放在旁边的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他把打火机随手扔回给周彻。
“过来看我笑话?”周彻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自嘲。
祁演沉默地抽着烟,灰白的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开口:“落水狗就该和断腿狼圈在一起自相残杀,不是吗?”
周彻嗤笑一声,带着恶意:“岑星身边就你一个,你还追不上?”他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痛苦,踩在兄弟更深的伤口上。
“和人数毫无关系。”祁演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感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他又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商颂心里有你。不多,但足够你这混蛋容身了。”
周彻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嗤笑,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祁演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更象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凭你之前对她干的那些事——强取豪夺,身体和精神上的伤害……你们现在这样,已经是奇迹了。说到底……”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复杂情绪,“还是她对人太温柔了。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女孩。”
这句话,像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呵!”周彻猛地扭过头,眼底压抑已久的暴戾和痛苦瞬间翻涌上来,他一把揪住祁演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台阶扶手上,恶狠狠地低吼,“你他妈早就不是一无所知嘛!装作毫不知情,心安理得地消耗了她这么多年……你个该死的混蛋!”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祁演被他揪着衣领,被迫仰起头,脸上却没什么愤怒或惊慌,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他望着周彻那双燃烧着怒火和痛苦的眼睛,平静地说:“她看了我十几年,我又不是石头。”
那平静的语调,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半分愧疚,也没有半分感动。这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让周彻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下一秒就要砸在他那张俊脸上。
“别冲动。”祁演抬手,不算用力但异常坚定地掰开了周彻紧握的拳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被扯皱的衣领。他看着周彻,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她完全放下了,不是吗?从你回来后,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我都快不习惯了。”
“现在后悔?晚了!”周彻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是啊,晚了。”祁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我现在偶尔会想……如果当年,和我在一起的是商颂,和你在一起的是岑星,会不会……一切都没这么难堪扭曲?”他自嘲地摇摇头,“但是啊,当时的我,眼睛里只装得下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岑星。商颂那时候……太自卑了,就算你向她迈出一步,她也能给你后退十步。我对她……不过是同病相怜的怜悯和一点保护欲。可现在……”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迷茫,“不一样了。”
“你他妈想犯贱?!”周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你把岑星当什么了?!”
“年少轻狂,我和岑星在一起只凭冲动。”祁演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剖析别人的故事,“我无意间伤害了她却不自知。她是属于舞台中央的太阳,我却自私地把她拉下来,让她戴上面具成为我背后的键盘手,把她当成我的所有物……标记占有。”
他顿了顿,眼神掠过片场的方向,带着深重的疲惫,“就算是现在,我大张旗鼓地追她,外界褒贬不一,可我……又为她牺牲过什么呢?反而是她,一直在退让,包容我的任性。我们越是靠近,就越窒息……两个女孩最好的年华,偏偏撞上了我们这两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周彻,那眼神里竟有一丝周彻从未见过的……羡慕。
“周彻,其实我很羡慕你。”祁演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周彻心上,“你强势的背景,你拥有的东西……我拼尽倨傲和轻狂,追了小半生,到现在……你仍旧远超我。”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你是商颂体内的微量元素,虽少,但不可或缺;而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指间的烟蒂,像看着某种肮脏的东西,“不过是岑星手指甲里日积月累的污垢。戳一下,能滑掉大半,但总会残留一点印记,看着……恶心。”
他抬起头,眼神空洞而绝望:“可污垢就是污垢,永远改变不了本质。我还爱她,可我比谁都清楚……我配不上她。”
祁演站起身,将快要燃尽的烟头摁灭在冰冷的台阶上。他往前走了几步,手指间的烟灰簌簌落下,洒了一地狼藉。
“比起爱情,我现在更想要一个妻子。”他背对着周彻,声音飘忽得像来自远方,“一个无时无刻不陪着我的妻子。陪我去逛红枫福利院,去看风云高中那个破旧的天台,去我巡回的Live House……在我喝得烂醉如泥、泣不成声的时候,能给我一个安静的、不带任何评判的肩膀依靠。就算……我偶尔想起那个永远忘不了的人,她也只会置之一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苍老的疲惫,“周彻,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周彻看着他孤寂的背影,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一轮巨大、血红、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垂垂老矣的夕阳。那光芒不再炽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苍凉。
“我曾以为……”祁演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会在舞台上一呼百应、指点江山到四十岁,五十岁……可到头来,祁演这个人,早就死在了二十岁那年的口诛笔伐里了。最美好的时光……永远定格在十八岁的盛夏了。”他微微侧过头,露出一点疲惫的侧脸线条,“这部戏……是我最后能靠近她的手段了。拍完……我要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
祁演的身影消失在片场外的拐角。
周彻独自站在原地,心绪翻涌如惊涛骇浪。他漫无目的地在片场周围游荡,从日头西斜走到暮色四合。眼前的景物变了又变,只有心头的沉重挥之不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归家”的渴望,从未如此清晰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晚上,商颂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拍摄。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回到酒店,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了倚在她房门外墙上的周彻。他低着头,指尖夹着烟,明明灭灭。
商颂走过去,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今天……”她抬起眼看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厚脸皮的希冀,“没送我礼物。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给我。”
只要她一开口,只要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周彻就知道,自己注定又要重蹈覆辙,沉沦进这个名为“商颂”的漩涡里。他掐灭了烟,声音有些干涩,说出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在准备秋冬大秀……我的品牌,不能被诟病。”他在解释他的缺席,他的沉默。
“你生气了。”商颂用的是陈述句。不需要问,她心里清楚。可偏偏,她还是想亲口听他承认。原来自己骨子里,也藏着这样病态的因子。
“我也很忙。”周彻避开了她的目光,开始用最拙劣的方式回避。这完全不像他,不像那个永远强势、掌控一切的周彻。
商颂看着他回避的侧脸,心口像被细针密密地扎着。她不再说话,缓缓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
就在她的手即将完全松开的那一刻,周彻却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猛地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挽留。
“我……”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我说好做你池塘里的一条鱼……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在服软,在退让,在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脆弱的联系。
“我想听真话。”商颂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固执,“尽管结果可能是……我依旧会辜负你。” 她自己也觉得讽刺,他们三个人,早就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周彻攥紧了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猛地将商颂的身体扳过来,双手紧紧把住她的双臂,眼神灼热得像是要把她烧穿。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他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迫,“祁演他…回心转意,跑来追你……你会答应吗?”
商颂彻底愣住了,满脸的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傻了?”她什么时候对祁演有过那方面的心思?最多……最多是青春期时懵懂的注视,和后来对帅哥本能的欣赏罢了。祁演于她,早已是翻篇的旧事。
“告诉我!”周彻不依不饶,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是不相信这种情况会发生?还是……”
“不是!”商颂打断他,对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荒谬又烦躁。但她看着周彻眼中翻涌的痛苦和不确定,心还是软了下来。“我只是在意……你为什么问出这种话。比起问题本身,我更在乎你的心情。”这是实话。
“商颂……”周彻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象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倏地上前,将商颂狠狠地、紧密地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象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轻抚,“他说的对…是你真好…你真的……对我太宽容了。”
商颂被他搂得几乎喘不过气,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祁演?他们谈了什么?宽容?她做了什么值得他说宽容?无数个问号在脑中盘旋。
但她没有推开他。迟疑了一下,她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男人宽阔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背脊,像安抚一只受伤的猛兽。她将脸埋在他带着淡淡烟草味和昂贵须后水气息的胸口,轻声回应:“我还是……不想失去你。”
这一晚的周彻,彻底颠覆了商颂的认知。他不再像往日那头充满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狼王,反而更像一只被抛弃后又被捡回来、饱受惊吓的流浪猫。弃猫效应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变得异常粘人,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挥之不去的卑微。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哪里都不让她去,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他一遍遍在她耳边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而依恋。
商颂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迎来一场宣泄般的疯狂。但他没有。他只是要她的怀抱,要她的体温,要她存在的气息。这反常的平静和脆弱,让她心头发酸,却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矛盾的是,她发现自己竟有些怀念那个有尖牙利爪、充满侵略性的周彻。可明明……是她自己亲手,一点点拔去了他可能伤人的爪牙。
人,真是难懂的生物。
然而,在漫长的、无声的拥抱之后,当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微弱的鱼肚白时,怀里的男人似乎终于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那种熟悉的、带着掌控力的气息,似乎又悄然回到了他身上。
他微微抬起头,下巴蹭了蹭商颂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商颂,”他说,“我想要一个家了。”
商颂的心猛地一沉,象是被投入了冰冷的深潭。怀抱依旧温暖,心却骤然凉透。
唯独这个……她现今,无法给他。
她只能更紧地回抱住他,用尽力气,仿佛这样就能填补那巨大的亏欠。她注定,又要辜负另一个人的期待了。
那天之后,片场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祁演象是换了个人。没有自己戏份的时候,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哪怕无所事事也要待在片场,目光胶着在岑星身上。他直接消失。就算有戏份,拍完就走,行色匆匆。更明显的变化是,他不再像一座只为岑星存在的孤岛,反而开始异常活跃地拓展人脉。私下里,各种圈内聚餐、酒局、饭局,他成了常客,笑容满面,长袖善舞,与之前那个沉默寡言、只围着岑星转的形象判若两人。
连最迟钝的场务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背后关于“祁演彻底放弃岑星”、“两人再无可能”的议论开始悄悄蔓延。而身处议论中心的岑星本人呢?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有危机感,没有失落感。甚至在听到工作人员小声议论时,也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而商颂这边的“三人行”,同样笼罩在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戏份已经推进到陈不渡和莲放下隔阂、互生好感、即将定情的暧昧阶段。这意味着,商颂和伯雪寻必须在镜头前,演绎出那种心照不宣、眼神拉丝、肢体接触都带着电流的亲密感。
每一次靠近,每一次眼神交汇,都象是在刀尖上跳舞。导演对此心知肚明,每次拍到这种戏份,都像送瘟神一样,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周彻“请”出片场,好言好语地求他去散散心。正好赶上他个人品牌的关键秋冬大秀在即,周彻索性顺水推舟,直接飞去了纽约。
周彻的离开,让商颂如同濒死的鱼被丢回水里,终于能喘息片刻。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内疚感和自我厌弃。为了所谓的“戏”,为了所谓的“事业”,她似乎又一次背叛了周彻的信任。她甚至悲哀地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也被周彻牢牢地打上了“所有物”的烙印,并且……是心甘情愿的。
这种扭曲的占有与被占有,让她在扮演莲诱惑陈不渡时,内心充满了荒谬的讽刺感。
就在这种压抑几乎达到顶点的时候,一则消息如同惊雷,炸开了沉闷的片场——伯雪寻在春晚最后一次彩排后,众星娱乐突然在官网放出了他作为惊喜嘉宾的表演舞台视频。
不是APRICITY的团舞,而是伯雪寻个人的一段融合了现代舞与中国传统武术元素的独舞《破晓》。视频里,他褪去了陈不渡的麻木颓废,也不同于舞台上爱豆的炫目。他一身素黑,动作刚柔并济,充满了力量与韧性的美感,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一切黑暗。每一个定格都充满了爆发性的艺术感染力。
毫无疑问,这个舞台瞬间引爆全网。播放量以恐怖的速度飙升,热搜屠榜。更令人震撼的是,这段充满东方美学底蕴和青年力量的表演,竟然被数个国家级官方媒体账号转发,并配以高度赞扬的评论。
[这才是青年偶像应有的力量与担当!]
[艺术与精神的完美融合,破晓之光,照亮前路!]
[众星娱乐,用心了!]
全网沸腾,赞誉如潮。片场里,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凑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与有荣焉。商颂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赞誉和官方盖章的肯定,再看向不远处正在为下一场戏默戏的伯雪寻。他穿着那件破旧的军大衣,身影依旧沉默,但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他身上悄然蜕变、破茧。
这耀眼的光,穿透了片场压抑的阴霾,也映照着她内心更深的迷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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