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喜“Live:Dreaming Session”拼盘演唱会的彩排后台,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精密却又混乱的小型王国。
空气里浮动着汗意、脂粉的甜腻和微不可闻的电流噪音。对讲机里泄出几声失真的指令,又被骤然响起的器乐调试声吞没。
通道顶光冰冷,商颂刚结束双人舞的彩排,身上还沾着干冰的稀薄雾气。她靠墙站着,微喘着气,指间的水杯漫上凉意。
“商老师很忙呀。”
一个嗓音,低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磁性,轻易穿透了所有杂音,落在她耳边。
她转过头。这人在外还是人模狗样的。
祁演斜倚在门框上,顶棚的光落在他肩上,勾出一圈不真实的轮廓。他穿了件丝质衬衫,领口敞开,露出冷白的皮肤和清晰的锁骨线条。唇角挂着那抹招牌式的笑,眼神却像钩子,直直落在她脸上,审视着她一瞬间的凝滞。
他目光扫过远处灯火通明的舞台,“看来我错过了。”
商颂压下心底翻涌的微澜,颔首,声音平淡无波:“祁老师。彩排分段,不影响。”
刻意拉开的距离,下一秒就被一道尖锐的高跟鞋声击碎。
“国王!”
香槟色的身影裹着香风,像颗失控的炮弹,直直冲向祁演。在周围人错愕的注视中,那道身影一个精准的滑跪,双臂紧紧抱住了祁演的大腿。
后台诡异地静了一瞬。
商颂看清了那头标志性的粉色羊毛卷,蹙眉:“花臻?”
花臻仰起那张极致幼态的脸,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光,对着祁演哭诉:“国王,有人说我坏话!说我拉低格调!你得护着我!”
祁演低头看着腿上的挂件,脸上无奈却又纵容。他伸手,像安抚炸毛的猫,揉了揉那头蓬松的粉毛,“行了,谁敢欺负你?”
语气熟稔。
花臻抽了抽鼻子,眼珠一转,视线定在商颂身上。她立刻松开祁演,又一阵风似的扑过来,给了商颂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商颂!”
商颂被她撞得后退半步,身体微僵,只得拍了拍她的背,“好久不见。”
花臻退开,那双天真的大眼睛直白地将她上下打量,随即,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用一种纯然无辜的语气说:
“可是,我不喜欢现在的你。”
空气再度凝固。
不等商颂反应,花臻又“咯咯”笑起来,吐了吐舌头,“开玩笑啦!人都会变的嘛!”
她的视线在商颂和祁演之间游移一圈,带着玩味的审视。
祁演却像没看见这边的暗流。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抚平裤腿的褶皱,随即转身,跟着助理走向灯光深处。
背影挺拔,没有半分留恋。
“切。”花臻看着他的背影,抱着手臂,用只有商颂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嘲讽,“还‘永不落的太阳’……我看就是个把自己关在空城堡里的篡位国王。”
她顿了顿,那玩世不恭的语调里,渗入一丝凉意。
“不过,商颂,”花臻转回头,那双总是显得天真的眼睛此刻直直刺入商颂眼底,“太阳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靠得太近,会被灼伤至死。”
*
傍晚六点,天光彻底沉下。
中央体育馆内,人声与数万片应援灯牌汇成的光海一并躁动。线上直播间被滚动的字符洪流淹没,已看不清画面。
男主持亢奋的声音穿透顶级音响,话音未落,全场骤暗。
“大家好!欢迎来到由以京喜冠名呈现的《PEDIGREE》夏日演唱会!”
死寂不过一瞬。
几道聚光灯猛地劈开黑暗,钉死在舞台中央。那里,一根钢管正无声升起,顶端伏着一个女人。
流金薄纱紧贴着她起伏的身体曲线,在光线下呈现出蜜蜡般的温润质感。她戴着一张繁复的金色花纹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与一抹被艳色浸透的饱满的唇。
她的视线垂落,自上而下扫过黑压压的人海,带着一种神祇俯瞰众生般的悲悯,又夹杂着一丝妖冶的漫不经心。
静默被撕裂。尖叫与掌声汇成海啸,要将场馆的穹顶掀翻。
她动了。
身体柔软无骨,缠上冰冷的钢管。她的动作里没有一丝杂耍般的炫技,只有纯粹的、令人屏息的韵律感。每一次舒展与倒悬,都是原始生命力的张扬,带着禁忌的靡丽。汗水在她裸露的肩颈沁出薄光,像熟透的果实,也像献祭的毒。
[啊啊啊啊啊商颂杀我!!!]
[这腰!这腿!这该死的氛围感!姐姐踩我!]
[SOS!我需要呼吸机!导播!导播你切镜头啊!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这真的是内娱能播的吗?!商颂你好大的本事!]
[维纳斯本斯!Chelsea降临!谁懂啊家人们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商颂的身影坠入黑暗,强劲的电子鼓点紧跟着砸落。
舞台两侧的升降台轰然启动。左侧,李暄妍一身烈焰般的红裙,舞步是侵略性十足的探戈,滚烫、热烈。右侧,殷以熙则是截然相反的画风,纯白芭蕾舞裙,足尖轻点,每一个旋转和跳跃都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与矜贵,美得不近人情。
三位风格迥异的顶尖女艺人同台作为开场,是内娱前所未有的手笔。
李暄妍是燃烧的火,殷以熙是凝结的冰,而刚才那个戴着面具的商颂……更像一团蛊惑人心的雾。
[李姐杀疯了!这探戈!这眼神拉丝!]
[以熙仙女下凡辛苦了!优雅永不过时!]
[三王炸!商颂 李暄妍 殷以熙,这开场配置顶奢级别!]
[只有我觉得商颂那风格独一份吗?李姐是火辣女王,以熙是清冷仙女,商颂…商颂是蛊王!专门勾魂那种!]
[商颂好大的排场啊,内娱两大女人气solo给她作配,后台很硬嘛,还说没背景。]
[想看后台男艺人的reaction,也没有会的导播安排下,重点点名跟商颂捆上了热搜的那几位。]
APRICITY的专属休息室里,空调冷气开得十足,却吹不散那股沉甸甸的低气压。
巨大的实时转播屏幕占据了一整面墙,正忠实地播放着场馆内沸腾的喧嚣与光影变幻。
其他成员或坐或站,目光偶尔扫过屏幕,又迅速移开,眼神里带着心照不宣的尴尬。空气安静得只剩下音响里传出的、经过隔音处理依然能感受到的狂热声浪。
谁都知道了。
知道台上那个光芒万丈、几乎要烧穿屏幕的女人,和他们那位此刻正深陷在角落沙发里的队长之间,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却足以冻伤人的冰河世纪。
伯雪寻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黑色皮质沙发里,长腿随意地伸着,昂贵的球鞋鞋尖抵着冰凉的地板。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疲惫的阴影,薄唇抿成一条缺乏血色的直线。
那张向来在镜头前意气风发、甚至带着点桀骜不驯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浓重的倦怠和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
仿佛外面震耳欲聋的、属于商颂的尖叫声,以及接下来李暄妍、殷以熙、MOONLIGHT各自精彩却无法撼动此刻氛围的舞台,都只是与他无关的背景噪音。
黎名靠在旁边的化妆台上,手里无意识地转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要是放在往常,看到商颂那颠倒众生的开场钢管舞,他早该蹿过去,用胳膊肘撞撞伯雪寻,挤眉弄眼地调侃“伯雪寻,这腰力…啧,兄弟羡慕啊”。
可今天?他瞄了一眼那个纹丝不动、气息冰冷的身影,默默把到了嘴边的骚话咽了回去。算了,何必去触那个霉头。这小两口闹别扭的气场,简直能冻死方圆十米的活物。
[导播!后台!APRICITY休息室镜头!伯雪寻怎么了?]
[伯雪寻脸好臭啊……闭着眼是不想看商颂舞台?]
[吵架了吧?看黎名那鹌鹑样,都不敢吱声了。]
屏幕上光影流转,终于轮到了双人舞台《羽化》。
主屏幕背景铺陈开一片混沌迷离的抽象光晕,如同未破的茧。鼓点沉重地敲响第一声,升降台缓缓升起两道身影。台下的惊呼瞬间炸开,弹幕更是被一片问号淹没。
[????假面舞会???]
[卧槽这造型!玩这么大?!]
左边的女人,被一身宽松的黑色貂绒包裹。光影掠过,大衣上无数细碎的暗珠折射出奇异的光泽,竟是那种“五彩斑斓的黑”。
脸上是纯白的无脸面具,平滑、冰冷,了无生气。只有左耳的银环,偶尔闪过一道利落的冷光。
右边的女人,则是一片羽毛般的轻盈洁白。吊带短裙勾勒出削瘦的肩颈,层叠的羽毛裙摆柔软蓬松。一张精巧的银色面具遮去半张脸,鬓边垂下的白色长羽随着她的动作,无声晃动。裸露的肌肤在羽毛的掩映下,透出一种易碎的、引人探究的圣洁感。
[童瞳!是童瞳!那气质太仙了!]
[旁边那个“五彩斑斓的黑”是谁???这风格……好商颂啊!]
[肯定商颂!这神秘感这气场,除了她还能有谁!]
鼓点再次落下,带着某种挣脱束缚的决绝。
左侧阴影里,戴着无脸面具的身影倏然抬手,指节绷得发白,死死捂住本不存在五官的地方。像一场无声的溺水。
挣扎,环顾,最后力竭般垂落。
然而指尖未及触碰,却猛地转了向,攥住面具边缘,决绝地,狠狠掼向地面。
一声脆响,穿透鼓点。
光束骤转,钉在右侧一把孤零零的金属椅上。童瞳已坐在那,半边银色羽毛面具覆眼,双腿交叠,姿态是一派掌控者的慵懒。
重鼓点起,她的身体随之缠上椅背,腰肢的弧度带着原始的野性,每一次舒展与滑落,都象是与重力的角力。汗水沿着颈线滚落,在光下折出刺目的碎光。
全场骤亮。
镜头推至特写,她仍坐在椅上,微仰着头,颈线脆弱。银色羽毛面具折射着冰冷的光。
她迎着镜头,目光笔直,而后抬手,食指勾住面具——
动作却陡然向下。
“撕拉——”
一声裂响。
纯白裙摆被撕开一道豁口,羽毛簌簌挣脱,如惊雪纷扬。那半边面具也被她随手揭下,抛开。
副歌奔涌而至。
挣脱了面具,撕裂了伪装,两人的舞步彻底舒展、释放。暗影灯光在地面投下荆棘般的剪影,缠上她们的脚踝,她们却浑然不觉,唇角是近乎甘美的笑意。
最后的**,舞台上空,两只巨大的蓝色荧光蝴蝶破开黑暗,追逐着纷扬的羽毛翩跹,光影流淌。
《羽化》尾音碎裂的余振还未彻底消散,月光般泠泠的钢琴前奏已无声注入。
GALAYA的《To My Solar》。
舞台灯光骤暗,唯有脚下一条光路,以碎钻般的冷光铺开。GALAXY全员的身影融在暗中,象是从宇宙深处行来,将《羽化》的灼热与挣扎,顷刻间冷却为一片寂静星河。
商颂站在光路的尽头。
发间一枚孔雀翎羽,在追光下是流动的冷翡翠色泽。羽尖随着她极轻的动作微颤,像某种活物,藏着振翅欲飞的躁动。
她走到立麦前,并未急于开口。
一根食指,白皙,修长,轻轻压上饱满的唇。
一个无声的“嘘”。
那双桃花眼弯起,碎光在眼底浮动,像藏着一个只说给一人听的,狡黠又甜蜜的秘密。
她唱:“Wait until the star doesn't blink.”
尾音是缠绵的钩子,带着一点哑,是情人枕边才有的潮湿呢喃。
尾奏渐起,商颂微仰起脸,望向穹顶那片人造星空。嗓音褪去呢喃的沙哑,变得清澈而空旷,像一声誓言落入旷野:
[原来今夜璀璨烟火,足够填满我的思念]
最后一记音符坠落,全场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导播的镜头极快地切过后台入口。
阴影里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光线吝啬,勾勒出模糊而挺拔的轮廓。
不知是刚到,还是已等了很久。
像一头蛰伏的兽,沉默,且极具侵略性。
[???导播切后台入口?谁?!]
[这剪影!这身高!这气场!]
[卧槽……不会是……?!]
APRICITY休息室里,屏幕幽蓝的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明灭。
光影定格在最后一幕。舞台上,那个身影沐浴在冷翡翠光束中,仰头望向人为制造的璀璨“星空”。歌名,《To My Solar》。
镜头一转,扫过后台入口一道模糊的剪影。
伯雪寻眼底最后一丝光也随之湮灭。
一声轻呵,碾碎在喉间。
他陷在沙发里,姿态未变,交错的顶灯落在他脸上,却只勾勒出愈发深沉的轮廓,照不进那双眼。
“我的太阳?”他低声重复,尾音拖长,荒唐又刺耳。
“她的太阳,出来了。”
一个比他还重要的太阳。
真刺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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