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市的噩梦戛然而止。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像一场被强行掐断信号的直播,只余下满屏噪点。
次日,医院被围得水泄不通。但风暴中心的两个人,商颂与周彻,消失了。
寻星一纸声明轻描淡写,语焉不详地归结为“静养”与“紧急事务”,归期未定。GALAXY剩下的安夕来和童瞳被推至台前,应付着媒体的长枪短炮,公司的含糊其辞,和拨不通的电话里传来的、冗长冰冷的忙音。
谢卿歌生死未卜。
APRICITY的伯雪寻同样缄默。行程表未变,人却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周身气压低得能冻结空气。
所有线索中断,猜测与阴谋论在失控的舆论场里野蛮生长。
[绝对是周大少把人藏起来了!怕担责任还是怕被挖出更多黑料?]
[商颂这是畏罪潜逃吧?害了队友就躲起来?GALAXY实惨!]
[伯雪寻冲冠一怒为红颜,周太子金屋藏娇,年度狗血大戏!]
[只有谢卿歌的命不是命吗?资本捂嘴真恶心!]
[心疼我女鹅安夕来童瞳!被灾星和队长拖累还要收拾烂摊子!]
粉圈更是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商颂唯粉、谢卿歌唯粉、GALAXY团粉、APRICITY团粉、伯雪寻唯粉、周彻唯粉、各方CP粉、以及数量庞大的吃瓜路人…互相攻讦,谩骂诅咒,扒皮造谣,各种“内部消息”、“知情人士爆料”层出不穷,将本就脆弱的GALAXY和APRICITY形象撕扯得更加支离破碎。
曾经闪耀的星辰,在污浊的舆论泥沼中迅速黯淡、沉没。
一切,正如商颂在阿尔卑斯冰冷后台所恐惧的那样,以一种摧枯拉朽、无可挽回的姿态,真真切切地分崩离析了。
东临市。深夜。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临海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天际线。
室内,七百平米的顶层大平层空旷得近乎寂寥,极简奢华的装修风格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冰冷感,每一件家具都昂贵得像艺术馆的展品,也冷硬得像墓碑。
周彻动用了私人飞机和几波人马的障眼法,才将商颂如同运送一件易碎品般,悄无声息地带回了他的巢穴。崭新的洗漱用品和几套当季高定衣物被助理匆匆送来,整齐地码放在客房巨大的衣帽间里。应商颂近乎麻木的要求,她被安排在最远离主卧的客房,巨大的空间和过分的安静反而更像一种无形的压迫。
商颂站在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被灰色雾霾笼罩、如同沉默巨兽般蛰伏的城市。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划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浅痕。
手机日历上那个被圈出的红色数字,像一滴凝固的血,刺得她眼底生疼。
一月三十日。
今天,是一月三十日。
是她前世的忌日。
一股冰冷的、如同宿命般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板窜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指甲深深陷进羊绒衫柔软的布料里,试图用这细微的刺痛感,来对抗那股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那天的记忆,如同被反复播放的黑白默片,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近乎残忍。
也是这样一个阴冷的、下着蒙蒙细雨的夜晚。她刚刚结束一场并不算重要的商业站台活动,为了避开门口围堵的几家媒体,也为了那点可笑的、不想被周彻掌控的倔强,她拒绝了司机,独自一人抄了条僻静的后巷。
巷子很深,很暗,唯一的照明是尽头一盏忽明忽暗、接触不良的昏黄路灯。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垃圾**气味和铁锈的味道。高跟鞋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然后,那个身影出现了。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身形瘦削的男人,从堆满废弃纸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像一个凭空出现的鬼魅。他脸上戴着口罩,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没有贪婪,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狂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
“商颂。”他叫她的名字。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抹冰冷的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
尖锐的剧痛,瞬间从背部炸开,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后脑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迅速浸透了她昂贵的礼服。生命力如同被拔掉了塞子的浴缸里的水,以惊人的速度流逝。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和那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般满足的、粗重的喘息声。
她想呼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她想睁大眼睛看清那张脸,视线却被迅速涌上的黑暗吞噬。
她死了。
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淬满了恨意的刀下。
死得……荒谬,且不甘。
“在想什么?”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臂随之环了上来,从背后将她整个人圈进一个宽阔而熟悉的怀抱。
清冽的木质香调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如同无形的网,瞬间将商颂从那冰冷的记忆深渊中打捞出来。是周彻。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身上还带着室外凛冽的寒气。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商颂的身体却在他触碰的瞬间,不受控制地僵硬如石。那份属于前世死亡的冰冷触感,与此刻他怀抱的滚烫温度,形成了剧烈而矛盾的冲突。
“没什么。”她声音干涩,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周彻却将她圈得更紧,手臂如同铁箍。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那丝不正常的冰冷。他低下头,鼻尖蹭了蹭她的发丝,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危险的玩味:“又在盘算着怎么从我这里多捞点好处?还是说……”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在想那个姓伯的?”
商颂心头那股因回忆而生的烦躁,被他这句无端的指责瞬间点燃。她猛地转身,用力推开他,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的桃花眼里,此刻燃着两簇冷火。
“周彻,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这个世界不是只围着你一个人转!”
他似乎没料到她反应会如此激烈,微微一怔,随即眼底的玩味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更深的、晦暗不明的幽潭。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那抹来不及掩饰的惊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他问,语气里少了几分调侃,多了几分真实的探究。
“能出什么事?”商颂避开他的视线,转身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勉强压下心头那股翻江倒海的情绪。“就是觉得……有点累了。”
她没有说谎。那种被宿命扼住咽喉的无力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知道,那个黑衣人,那个带着刻骨恨意的眼神,很可能就是某个被她挡了路的竞争对手的报复。无论是谁,都意味着她的人生轨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埋下了无数颗定时炸弹。
重生一次,她改变了许多事,避开了许多坑。
她一直都心存念想,既然背部的伤痕还在,既然舞台事故发生,那说明这次的危机应该不会再发生。
可这条通往死亡的暗巷,她真的能绕开吗?
周彻沉默地看着她故作镇定的侧影,看着她紧握着玻璃杯的手。他没有再追问。他太了解她了,她不想说的事,用钳子也撬不开她的嘴。
他只是走到她身边,从背后再次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与冰冷的吧台之间。这一次,他的拥抱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安抚和力量。
“累了就休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温柔,“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商颂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这股暖流悄然融化了一角。她闭上眼,将脸埋在他带着熟悉气息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周彻……如果我今晚会死,你会怎么办?”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几乎要勒断她的骨头。
周彻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块铁。他没有立刻回答。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过了许久,久到商颂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到他压抑到极致的、如同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声音,一字一句,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那我就把这个世界,变成你的陪葬品。”
商颂的心,象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泛起尖锐而陌生的酸涩。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个男人,疯起来,真的什么都做得出。
她忽然就不想死了。
至少,不能让他为了自己,变成那样一个……怪物。
“我开玩笑的。”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甚至伸出手指,轻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吓到你了?周大少?”
周彻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暴戾还未完全褪去。他没有笑,只是抬手,用指腹重重地、带着惩罚意味地碾过她的唇瓣,声音沙哑:“这种玩笑,不准再开。”
当晚,周彻没有离开。
商颂也没有赶他走。
他们像两只在寒夜里互相舔舐伤口的困兽,用最原始、最激烈的纠缠,试图驱散各自心底那片无法言说的黑暗。汗水与喘息交织,**如同麻醉剂,暂时屏蔽了所有关于死亡的恐惧和宿命的拷问。
只是在每一次沉沦的间隙,商颂看着天花板上摇曳的灯影,脑海里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和那双淬满了恨意的眼睛。
她知道,她躲不掉。
与其被动地等待审判的降临,不如……主动走进那个行刑场。
一月三十日,阴,有小雨。
商颂报了警,径直驶向了城市的另一端——那片被遗忘的、正在进行拆迁改造的老城区。
这里,是她前世殒命的地方。
雨丝如织,将灰败的建筑轮廓冲刷得更加模糊。拆迁的噪音被雨声掩盖,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萧索。商颂将车停在远处,独自撑着一把黑伞,踏入了这片如同鬼蜮的废墟。
她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条巷子。
比记忆中更破败,更阴暗。两侧的墙壁布满青苔,堆积的建筑垃圾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尽头那盏昏黄的路灯,依旧顽固地闪烁着,光线在湿滑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她收起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冰冷的雨丝打湿她的头发和脸颊。她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灰蒙的雨幕中,是唯一的光。
她在等。
等那个不知是否还会出现的、来自过去的索命鬼。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淌,一分一秒,都像在拉扯着紧绷的神经。烟燃尽了一支又一支。巷口始终空空如也,只有风卷着塑料袋的呜咽。
是她想多了吗?重生一次,命运的轨迹早已偏离,那场血光之灾,或许真的不会再来?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如同从地底冒出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巷口。
商颂的心脏,猛地一停。
是他。
一模一样的装束,一模一样的身形,连那双在帽檐阴影下、亮得惊人的眼睛,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男人也看到了她。他似乎有些意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那双眼睛里爆发出比前世更浓烈、更疯狂的恨意。
“商颂。”他嘶哑的声音,穿透雨幕,如同地狱的召唤。
“你认识我?”商颂掐灭了烟,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看着那双眼睛,一个被遗忘的名字浮上心头。
男人缓缓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因长期压抑和扭曲恨意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那张脸,商颂曾在无数张旧照片里见过——许曼宁,那个在《他者女人的窥镜》试镜时狠狠羞辱过她的女演员,她曾经最忠实的“男友”。
“你不该毁了她。”男人眼眶通红,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她那么努力!就因为你!就因为你一句话!她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商颂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所以,你想替她报仇?”
“你该死!”男人嘶吼着,从怀里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猛地朝她冲了过来。
雨水模糊了视线,那抹寒光却异常清晰,如同前世的噩梦重演。
然而,这一次——
商颂没有退。
在匕首即将刺入身体的前一刹那,她动了。
身体以一个近乎违背常理的角度侧开,堪堪避过那致命的一击。同时,手肘狠狠向后撞去,精准地击中男人持刀的手腕。
“呃!”男人痛呼一声,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积水的地面上。
商颂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个迅猛的转身,膝盖带着千钧之力,狠狠顶在他的小腹。男人瞬间弓下身,痛得几乎窒息。商颂抓住他低头的瞬间,手臂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后颈,用力向下一按。
“砰!”
男人的脸,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冰冷肮脏的泥水里。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那是她在这一年里,用汗水和伤痛换来的、足以自保的力量。
她单膝跪在男人的背上,将他死死压制住,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发梢滴落。她俯下身,声音贴着他的耳廓:“现在,告诉我,谁让你来的?”
男人在泥水里剧烈地挣扎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咒骂。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周彻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滔天怒火,出现在巷口。他身后,是几个神色冷峻的黑衣保镖。当他看清巷内这一幕——商颂浑身湿透,将一个男人死死踩在脚下,而旁边还掉落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商颂!”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商颂闻声回头,看到周彻那张因极度恐惧而煞白的脸。她松开了压制男人的力道,站起身。巨大的肾上腺素褪去,冰冷的雨水和后怕的战栗瞬间将她淹没。她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滚烫而剧烈颤抖的怀抱。
雨,下得更大了。仿佛要冲刷掉这世间所有的肮脏与不堪。
保镖们沉默地上前,将地上那个早已吓傻的男人拖了起来。
周彻抱着怀里脱力的女人,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有任何一丝平日的玩味或宠溺,只剩下如同地狱业火般燃烧的、毁天灭地的暴戾与杀意。他看着那个男人,声音平静得可怕:
“问出来。”
“然后,处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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