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航在与顾清的讲述中，故意错乱了一些细节。他故意把和笑笑相识的时间往后推了半年，将笑笑送他的那只绿水鬼说成了蓝水鬼。

原因别无其他，只是对那个女孩仍心存顾虑。这些小伎俩是他从陆青玫身上学到的，只要抓住10%的错误就能让你推翻全部，同理，抓住10%的真相也能赢得全部。他曾经不屑这些，视陆青玫的手段为把戏，但在经历了晰成的事件后，觉得非常有必要。

王宇航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听到有人敲门，不禁眉头一皱。现在是晚上11点20分，林哥和李良都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打扰他，那就是……这群讨厌的家伙！

他当然不会主动去开门，也不想通过猫眼看到对方，拿起房间的座机想打给酒店前台，想了三秒钟还是放下，他不想动干戈，于是把电视机打开。

深夜没有好节目，他看不进电视，也睡不着，就裹了一条毛毯窝进椅子里，把两脚搁在凳子上，打游戏。半个小时候，他打完一局游戏，用遥控把电视的声音调低，注意到门外没了动静。身子有点僵硬，他在椅子里挪了挪，不想擦到了后背，仍有一股火辣的疼痛，手腕上也是。他不该大言不惭地说这些小伤不算什么，白天擦了药，晚上洗澡碰了水，伤口反反复复，好得慢，旧伤未愈，有时候还要再添新伤。

与草原的吉利可汗打了快十天了，他整天穿着厚重的盔甲骑在马背上驰骋疆场，第一天大漠的风沙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下了戏换衣服，盔甲、头发里全是沙子。虽然张导有先见之明，早就为演员和工作人员们准备了眼药水，但在大漠拍戏的日子里，他的眼睛一直都是通红的。一同拍戏的几位前辈也是够呛，演他义父李靖的严剑锋，以前拍过不少大场面的戏，骑马横刀射箭样样在行，与这个义子对手戏演的多了，对他早已改观，亲自传授了不少在这种环境下的拍戏技巧和生活小窍门。

王宇航一身戎装，头盔搁在脚边，坐在剧组搭的篷里，顶着一脑门的汗，笑着采纳义父的建议，还说：“打戏多了也好，这样台词戏少了，不用再费脑筋去背了，只要前一天看下明天要拍摄的内容，记住要说的几句话就可以。”

年轻人身强体壮，他又是练舞出身，打戏不再话下，很多时候都用不到替身，直接亲自上，但是由于是爱豆转演员，台词一直是他的弱项。

“你这话要是被魏大人听见了，少不得又要被批评了。小航，你要想把演员的路走踏实了，必须把台词练好了。”

他们这部戏是展现初唐气象的群戏，一群的帝王将相，十个里有九个能在史书上找得到大名。大家为了入戏，经常以剧中人物相称。演魏征的金俊杰老师，演技精湛，台词功底更是深厚。王宇航喜欢魏大人的表演，在现场看了他与皇帝对峙的一场戏后，被这位谏臣的气场和执念所折服，于是私下里在网上搜了魏大人以前演过的戏来看，不敢相信二十年前的魏大人也是位奶油小生，演的了文艺片，也演的了偶像剧。难怪张导跟他说：“小航，你不要心急，慢慢来。现在说的是流量，那放二十年前，咱们凌烟阁上的各位功臣，哪个不是流量？魏大人年轻的时候绝对能称得上是顶流，他演的爱情剧，不管开车的还是卖菜的，谁没看过？”

王宇航既羡慕魏大人的纯粹，觉得这位前辈眼中有光，但又深感自己无法做到他那样的纯粹和执着。魏大人是位文化人，为了演好魏征这个角色，手里除了剧本，还有一本新唐书。王宇航有一次瞟过一眼那本书，全是文言文，没看懂。

魏大人有时候也会把史书上的典故拿出来分享，大家等戏的时候就把这当做故事会来听。王宇航记得魏大人与他们说的最后一个典故是望陵毁观。长孙皇后去世后葬于昭陵，唐太宗在禁苑造了一座台观，时常登观向昭陵的方向望去，以悼念亡妻，魏征却在旁委婉地说他以为陛下望的是先帝的献陵，而非皇后的昭陵。唐太宗听出魏征的劝谏之意，觉察出自己在孝道方面有失偏颇，于是命人毁了台观。

王宇航听完这个故事，觉得魏征虽是刚正不阿的谏臣，但是有时候很多事，唐太宗思念早逝的妻子，他也要含沙射影地劝谏，未免太不近人情。魏大人当时说完这个故事，不忘添了一句评语，说古代的观念与现代人不一样。

望陵毁观。作为帝王，唐太宗连自己真实的情感都要压抑住，悲哀。王宇航想到这个典故，思绪一时不留神，输了游戏。

与他组局的人见游戏输了后就下线了，王宇航把手机丢在床上，拿出剧本看明天的戏份，心想快了，等自己这场仗打完，他也就下线了，杀青了。再忍忍。

按照拍摄计划，他的杀青戏是在宁夏。他翻了翻几页剧本，想象着自己最后深入荒漠，一去不回。向平没有给他一个披荆斩棘去马革裹尸回的荣耀结局，而是为了追逐穷寇，一去不复返。他没有问导演和编剧，为什么这样一位神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结尾会是这么悲凉。但他记得第二次剧本围读的时候，向平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一个帝王和时代的功成，贞观的辉煌里，也是有阴影的。一开始，大家想到的是玄武门之变，后来随着剧情的发展，各种阴影都一一显现了出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

“小航，没睡的话赶紧去睡，别打游戏熬夜，明天你还要再战沙场呢！”李良发来一条信息，这是他惯用的关心方式，不管王宇航睡没睡，他总会在深夜的12点发来一条信息，若是没看到，那说明他已经睡下了，若是看到了，就是催他去睡觉的意思。

王宇航对着那条信息笑了笑。没回。

正当他掀开被子，准备躺下睡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两下。这次不是李良。陆青玫发来的，说她明天会用他的微博账号发一条拍戏方面的路透，就发他被沙子磨伤的手腕的图片。

“姐，我不卖惨。”躺下后，王宇航两眼一开一闭，开始感到困乏，睡意说来就来。

“不卖惨。明天关于小杰恋情的新闻会爆出来。”

王宇航闭上眼睛，嘴角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原来是找他分担火力的。

他没关灯，也没关电视机，就这么睡了。

五分钟后，微信里又多了一条信息：王老师，你的手语什么时候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