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不喜欢迟到，对己对人都是这种态度。这次会面的时间和地点是王宇航定的，在一家颇为文艺的咖啡店，老板是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店里很冷清，只有顾清一个客人，还有一个小男孩坐在靠墙的座位上，书本和文具摊了一桌子，看起来像是老板的儿子。顾清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挑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但还没等老板把咖啡端上来，她因为嫌大理石桌面反射的灯光太耀眼，就拿起包包换到了后面的一张木桌。

约定的时间是三点半，王宇航没来。顾清对着剩了一个底的咖啡杯，心里踌躇着他会不会来，有没有时间来，有没有可能来……

老板端来第二杯咖啡，也是拿铁，只是换了一只形状的白瓷杯，还变了一种拉花，“今天第二杯免费。”

顾清见老板把满满的一杯咖啡放到桌上，又把空了的那只杯子拿走，望着他走开的背影，又望了望空空荡荡的店里，她想王宇航为了与她见面，是不是把这家咖啡店包了下来。

王宇航在四点多的时候进店，短袖白T配耐克的黑色运动短裤，露出的一双小腿纤细得让女子都汗颜。他戴了一顶黑色棒球帽，但没有口罩遮面。

“对不起，我迟到了。”王宇航坐下时说道，这个时候，他还保持着艺人该有的礼貌和周到。

老板给他端来一杯柠檬水，是客人免费自取的那种柠檬水。他明显渴了，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

在等待的时候，顾清就想象过如何开场，心里还打过好几次腹稿，只是当真人出现在面前，还是会不知所措。她特意望望他身后，想看看他的助理和保镖有没有出现。没有看到。

“这是你要的东西。”王宇航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推到顾清面前。

这是顾清当初给他的另外一份采访稿问题。这一次，他都回答了。

“手写的？”顾清讶异。

“在手机上打字答不出来，手写的时候比较好思考。”王宇航起身又去倒了一杯柠檬水，回来后问她，“怎么样？满意了吗？”

“回答得很真诚。”顾清很认真地说。她说的是实话，谁会想到王宇航回答采访问题会用手写的方式，虽然字写得不是特别工整，看起来像是小学生用力过猛的那种字迹，但顾清真正感受到真诚之处的还是那几个简短直接的答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没有绕圈子，没有似是而非。

……

接到初唐的戏约之前，看过张导的作品吗？如果有看过的话，请问是哪部作品？

答：没有。

有看过向平老师编剧的作品吗？如果有看过的话，请问是哪部作品？（若回答有，请接下一题，若没有，请跳至第4题。）

答：有看过一点向老师编剧的楚歌。

请谈谈对看过的向平老师作品的感受。

答：喜欢他作品中的无中生有，能在历史的缝隙中编出可能有过的人物和可能发生的事。喜欢他在楚歌中用到的数对人物对比。这个回答参考了一个朋友的见解。

觉得自己身上的什么特质，让张导和向平老师选择了你？

答：我身上的流量能吸引到更多的年轻人关注初唐，我的舞蹈功底让我拍起打戏来比较顺手，我在面试时对唐朝历史的一些认识可能让张导和向老师很意外，还有……就这些吧（一开始回答的是不知道，后来该答案被涂掉了，又重新答了一遍）

……

王宇航说：“你的这份采访稿，是在采访我还是采访向老师？”

“我想采访的是王老师眼中的向老师。”顾清看到王宇航嘴角细微的抽搐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我的领导给了我三个选择，张导、向老师，还有你，就你们三位而言，我最喜欢向老师，我看过他所有编剧的影视作品。”

王宇航“哈”的一声自嘲，接着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采访向老师？”

“我采访不到。”

“是你没有他们两位的照片吧？”王宇航把微笑收了起来，“我这篇访问，够得上你们领导的眼光吗？之前那篇我可没见到发布出来。”

“嗯，之前那篇被毙了，这篇也不会发布出去。”顾清说，“我辞职了，现在待业状态。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无聊的采访，你们做明星的，有几个回答是真情实感的，很多都在背台本，而且一个台本可以多次使用。”

王宇航挑眉，“你喜欢发现真实的我们，然后让其他人也看到真实的我们？”说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她会和哪家营销号合作，放出他这些料，但再一想，她直接找上他，应该是想让他本人买下她手里的东西。

顾清摇头，“我喜欢编……不，是创造故事。”

王宇航皱起眉头，脸色变得阴沉沉，他抓住了她前面所用的动词，“编，编造？”他曾经有段时间喜欢在网上搜自己的名字，看到过微博、豆瓣、知乎等社交平台上关于他的很多事迹，有些明明是假的，却还写得煞有介事，让他觉得简直是在看自己的同人故事。有些编造的事无伤大雅，一笑而过即可，但有些就属于是恶意中伤了。而现在与他面对面坐着的这个女孩，说自己喜欢编造故事。

“我喜欢写小说，喜欢写故事。” 顾清说，“所以我知道那张照片上的女孩是谁，她是程笑阳对吗？”

对面沉默。

“虽然那张照片上女孩戴着氧气面罩，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但她露出的手腕上有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她是程笑阳对吗？”顾清语速飞快，两眼放光，极度渴望从王宇航口中得到“是”的答案。

对面还是沉默，过了很久才说：“程笑阳是她的笔名，她从来没有公开过照片或视频，没有出席过活动，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那就是说，是她！”顾清欣喜若狂，“我特别喜欢她的小说，她的所有小说我都看过。我有个同学在出版社工作，托她的关系，见过程笑阳一面，只是隔了三米的距离见了一面，知道了她长什么样。”

“顾小姐，你到底想要什么？”王宇航郑重其事地问道。

“程笑阳，真的不在了吗？”顾清问，“她的玫瑰花园只写了一个开头，后面就没有了，我看到网上的评论说她去世了。”

“对，她不在了。”王宇航说，“顾小姐，时间不早了，我再问一遍，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和她的故事。”顾清平复了自己的心态，“我想用手里的照片，买你和她的故事。”

“我为什么一定要答应你呢？”

“因为她不是你的绯闻女友，不是八卦新闻，是你心里很重要的人。当然，如果我想错了，王老师不愿意，我可以将照片公开，正好王老师的一部旧作要播出了，可以帮你造势。”顾清很少对别人威逼利诱，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些措辞是否会把王宇航惹恼。她在赌，赌这个在公众面前表现得高冷注孤生的明星对程笑阳是否在乎，赌他在上升期是否会拿曾经的一段恋情来刺激粉丝。

王宇航说：“我可以给你讲我们的故事，但你如何证明你不是挖我的料去赚取利益？可能你觉得一张以前的照片不够，想要套取完整的故事，这样你可以赚到更多。”

顾清一听，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手机关了机，把自己包里所有的物品全都倒在了桌上，又从座位上豁然站起，翻出连衣裙的左右两只口袋，“这样可以吗？”她在表示她不会录音，也没有拍照摄像。她不知道王宇航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但相信能在练习生中杀出重围顺利出道并能攀上顶流的人，不可能如粉丝口中说的那样单纯淡泊。

他在想什么？顾清把身后的椅子挪回来，缓缓坐下时紧盯着王宇航的神情。他眉眼低垂，双眼皮下的眸子里透着伤感。

顾清心想她应该赌对了。

王宇航的眼睛是内双，当他抬起头来时，眼皮看起来像是单的，眼神中的哀伤瞬间变成了清冷。顾清莫名的浑身一颤，她在网上看到过关于网友对他气质的评论，不少人说期待他演反派的样子。刚才的一瞬间，让顾清真心觉得，他确实应该去演一回反派。

王宇航问：“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就从你们如何认识的开始吧！”